第157章 小狼狗〖01〗(2 / 2)

厲決猛地轉頭,他吸了吸鼻子,漆黑的眼睛亮起來。他的眼睛追隨著那盤生牛肉,直到那盤生牛肉被放在了倪胭麵前。

倪胭拿起刀叉,不緊不慢地切著生牛肉。肉是生的,裡麵還有些尚未完全解凍,自然有些難切。倪胭的手指用力捏著刀子使勁兒切割,刀子劃動盤底發出清脆的聲響。生牛肉被逐漸切開,鮮血從肉質裡流出來,化開在雪白的盤子裡。

她微微偏著頭,目光柔和,神態悠閒。

這樣的場景不知道怎麼的,就讓一旁的阿早和阿晚覺得有些古怪,莫名生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倪胭切下一小塊生牛肉,用叉子叉著,然後遞給厲決。

厲決明亮的眼睛裡浮現一絲懷疑。然而這絲懷疑很快一閃而過,他朝著倪胭一躍而起,準確無誤地咬下叉子上的生牛肉,而後迅速退回原來的地方如先前那樣蹲著,而那一小塊生牛肉直接被他吞咽,完全沒有咀嚼。

他的動作實在太快了。即使倪胭非人類,以她身為妖的反應來說,厲決的動作也過分迅速。

“我的天,不愧是在狼窩裡長大的。七王子不會這些年一直都是這樣和狼搶食物的吧?”阿晚在一旁念叨著。

阿早因為被厲決咬了一口,有些不滿,他重重“哼”了一聲,說:“快有什麼用?還不是個笑話。這種怪物都能是王子,真是不公平!”

倪胭這才第一次抬眼認認真真地打量著阿早和阿晚,她慢悠悠地開口:“你們兩個的話是不是太多了,嗯?”

阿早和阿晚都愣住,有些沒反應過來。

他們和原主許洄沿雖然是主仆關係,但是因為原主也是z天賦的人,阿早和阿晚本來就沒有拿出對待上等人的眼光看待她。偏偏原主許洄沿骨子裡自卑,也沒把他們兩個當奴仆,而是當成了可以說話和詢問意見的朋友。

“七夫人,奴婢知錯。”阿晚偷偷拉了一下阿早的袖子,阿早也跟著賠禮道歉。

兩個人嘴上這麼說著,心裡卻沒當回事。“七夫人”這個稱呼叫得好聽,可是身為z天賦的許洄沿不過是個爐鼎,還是傻子王子的所謂夫人。阿早和阿晚並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麼。也許七夫人今天不高興了呢?

留著這兩個人還有用處,倪胭暫時不處理他們,而是繼續切盤子裡的生牛肉,她故意用力讓刀子和盤子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響,聽見這個聲音,厲決的脖子立刻伸長,漆黑的眼睛死死盯著倪胭的手。

當倪胭又切下一小塊牛肉,插在叉子上時,厲決的後背弓起來,像蓄勢待發的箭,隨時準備衝上去。死死盯著著叉子上的生牛肉,厲決咽了口唾沫。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飽肚子了。他不喜歡吃熟食,可是這裡沒有生肉,起先他並不吃仆人扔給他的飯菜,後來實在餓極了才吃一些。不過他仍舊不喜歡,吃的不多,所以胃裡一直是空的。

現在,他又看見的了新鮮的牛肉。

如果還在狼群,這個時候的他一定已經衝了上去。來到人類社會一個月,這個孩子吃了太多的虧,不斷的吃虧中,他也在學習。意識到如果沒有得到準許衝上去,可能換來的就是一頓毒打。

倪胭把身旁的椅子拉得更近一些。她拍了拍椅子,又對厲決晃了晃手中的叉子。

厲決漆黑的眼眸中浮現一抹茫然。

倪胭把叉子又朝厲決遞過去一點,在厲決身子往前傾準備衝過來時,她又將手收回來,拍了拍身側的椅子。

厲決眼中的茫然更濃。

倪胭溫柔地望著他,眉眼間帶著淺淺的笑。

厲決死死盯著那塊生牛肉的視線移開,看向倪胭的眼睛,而後又看了看倪胭輕輕拍著的椅子。

他喉間發出類似“嗷嗚”一樣的低音,身體一躍而起,蹲在倪胭身側的椅子上,一口咬掉倪胭手中叉子上的生牛肉。

又是沒有咀嚼直接吞咽,他吃掉生牛肉之後死死盯著倪胭的臉,十分警惕。

倪胭覺得這孩子如果身上長了毛,一定所有毛都豎了起來。

這一幕看傻了一旁的阿早和阿晚。兄妹兩個覺得七夫人今天哪兒哪兒都不對勁。

倪胭又去切盤子裡的生牛肉。

厲決盯著倪胭手中的刀叉,他仍舊呈現一種戒備的狀態,隻是這種戒備的狀態比起之前稍微有所減淡。

倪胭切生牛肉的動作實在是太慢了,厲決飛快地舔了一下嘴唇,他餓,真的好餓。他等不及了。他朝著那盤生牛肉迅速伸出手,想要去抓。他的動作快,倪胭的動作比他還快。

厲決抓到生牛肉的瞬間,倪胭手中的叉子刺中他的手背,他“嗷嗚”尖叫了一聲,迅速收回手,手中抓著的生牛肉又重新掉回了盤中。

他身子向後縮,後背貼在椅背上,舔了舔流血的手背,充滿敵意地瞪著倪胭,瞧那樣子似乎隨時會朝倪胭衝過去,咬斷她的脖子!

倪胭卻在這個時候第三次朝他遞過去切好的一小塊生牛肉。

厲決愣了一下。

肉是香的,叉子是疼的。

厲決似乎猶豫了,他仍舊朝倪胭湊過去,隻是這一次他有些抵觸那支刺傷了他的叉子。就這麼衝過去,這支叉子會不會像刺破他手背一樣刺穿他的嘴?

可是肉真的香。

厲決試探地一點一點朝倪胭湊過去,慢慢咬住那塊生牛肉。那支銀色的叉子一動不動。他咬住生牛肉之後迅速後退,將肉一口吞咽。

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再被紮。厲決茫然不解地望向倪胭,望見一雙讚賞的明眸。

倪胭又開始切牛肉,厲決的警備狀態又解除了一些,他望著倪胭的手指,安靜地等待著。

倪胭望著厲決的眼睛搖頭,她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腿,又指了指厲決的腿。

厲決眨了下眼。

倪胭試探著朝厲決伸出手,握住他的腳踝。厲決剛剛放鬆下來的身體再一次緊繃,喉間又開始發出唔嚕之音。

倪胭握住他的腳踝動作輕緩地向下拉去,想要將他踩在椅子上的腳拉下去,讓他學會“坐”。

她在做這些動作的時候,眼睛一直望著厲決,讓他看見她眼中的真誠。在狼群裡長大的孩子,有著動物的野性,也有著動物的單純。

很長一段時間的試探和僵持之後,倪胭終於將他的兩條腿從椅子上拉了下去,讓他第一次在椅子上坐下。

這樣的動作對於厲決來說是陌生的,他有些不安。上半身一直在動來動去。這是動物沒有安全感的表現。在他就要重新跳起來在椅子上蹲著之前,倪胭將叉子上的生牛肉塞進他嘴裡。

吞咽已經成了一種本能。

生牛肉入肚,厲決不亂亂動了,他轉過頭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倪胭。倪胭已經將手中的刀叉放下,雙手放在膝蓋上,脊背挺直,優雅漂亮。

盤子裡的生牛肉還有很多,厲決還想吃。

他眨了下眼睛,竟是學著倪胭的姿勢將兩隻握成爪的手放在膝蓋上。然後弓著的脊背慢慢挺直。

他的學習能力果然沒有讓倪胭失望。

倪胭望著厲決緩緩彎起眼睛,她揉了揉厲決亂糟糟的頭發,溫聲細語地誇他:“阿決,真乖。”

厲決的脖子忽然往後縮了一下,漆黑明亮的眼睛閃過一道亮色。

倪胭繼續切牛肉,一小塊一小塊地喂給厲決吃。厲決似乎明白了不用搶也能吃到,如果搶奪反而會被叉子紮手,他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兩隻手搭在膝蓋上,一動不動,等著倪胭來喂他。

阿早和阿晚早就驚呆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個小傻子王子居然這麼容易就被七夫人訓練得學會坐了?

倪胭知道吃生肉不好,也知道厲決不咀嚼直接吞咽不好,可是這些事情急不得,得慢慢來。

一盤子的生牛肉被倪胭全部喂給了厲決。厲決趁著倪胭將頭偏向另一側抽取紙巾擦手的時候,飛快拿起桌子上的盤子來舔。

倪胭回過頭看見他的動作愣了一下。她微微蹙起眉,拉長了腔調喊他:“阿決——”

厲決的眼睛從白盤子上麵偷偷去看她,他黑漆漆的瞳仁目光炯炯,澤滿靈光。他與她對視了一瞬,默默將手中抓著的盤子放了下去。

倪胭再次摸了摸他的頭,聲音也溫柔下去:“乖啊——”

厲決歪著頭,安靜地望著她。

倪胭吩咐傻乎乎站在一旁的阿晚去拿醫藥箱。然後倪胭用左手指了指自己搭在膝上的右手,又指了指他的右手,然後朝他伸出手去,說:“把手給我。”

厲決又警惕起來,搭在膝上的雙手再次成爪形。

倪胭朝他伸過去的手懸在他麵前,安靜地等著。

“七夫人,醫藥箱拿過來了。”阿晚將家用醫藥箱放在桌子上 ,又將蓋子打開。

厲決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醫藥箱,消毒水的味道讓他抵觸的皺起眉,後背又有想要弓起來的趨勢。

倪胭欠身,主動拉住厲決右手手腕。厲決迅速收回手,他的力氣極大,直接將倪胭的手甩開,撞在桌沿。倪胭“唔”了一聲,眉心蹙起,吃痛地揉著手背。

厲決愣住了,他伸長了脖子去看,將倪胭的手背上紅了一道。他眨眨眼,心虛地微頓下去。

倪胭帶著嗔意地瞪了他一眼,重新朝他伸出手。

厲決猶豫了一下,終於將右手遞給她。倪胭瞬間笑了起來,猶如三月拂麵的微風。她用棉簽蘸了消毒液輕輕擦拭著厲決手背上叉子刺過的痕跡。藥水流進傷口,厲決疼得吸了口氣,瞬間想要將手收回去。

倪胭緊握著他的手腕沒鬆手,撩起眼皮瞪了他一眼。

厲決悄悄去看倪胭手背的紅痕,一聲不吭不再掙紮,他偏過頭去,也不再看倪胭在他手背上的傷口上塗抹亂七八糟的東西。

倪胭撕開白膠布,將紗布固定在厲決的手背上,說:“好啦!”

厲決轉過頭來,好奇地打量這自己的手背。他用左手捅了捅白色的紗布翹起的一角,不明白這是什麼東西。

倪胭毫不留情地拍開他的手,說:“這樣手上的傷才能好得快,懂了嗎?”

厲決眨眨眼,他不懂。

“不說話,我就當你懂了哦。”倪胭心情很好地將東西收進醫藥箱裡。

她起身,往樓上走去,剛邁上樓梯沒幾步便停下來,一手搭在扶手上,慵懶轉身,輕輕勾唇,朝著厲決招手。

厲決立刻從椅子上跳下去,一個躍步衝到倪胭身邊。

倪胭望著蹲在她腳邊的厲決微微皺眉。她一皺眉,厲決便歪著頭陷入沉思,不明白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麼。

當倪胭朝厲決伸出手的時候,厲決幾乎是沒有猶豫地就將手遞給了她。

動物都有很強的警惕性,可是若動作對你放鬆了警惕,把你當成可以信任的人,就會放下所有的防備,完完全全地信任你。

倪胭牽住厲決的手慢慢向上拉,厲決的手臂不斷被抬起,最後他的身體不得不慢慢被拉了起來。

那雙習慣了蹲坐的雙腿一點一點被拉直,膝蓋仍舊微微彎曲,卻已經取得了極大的進步。

“真乖。”倪胭眸光轉動,笑意盈盈。

厲決不知道她的話是什麼意思,但是隱約知道她似乎很高興。  十四歲的瘦小少年就算站直身體也比倪胭矮了一頭,何況他如今尚且站不直。他歪著頭,黑漆漆的眼睛裡有了不滿,不滿自己比她矮。

倪胭拉著厲決的手,帶著他一步一步上樓。

厲決走得有些煩,他不想走了。他停下來,甩開倪胭的手,倪胭詢問地看向他。厲決忽然縱身一躍,朝著前麵的樓梯跳去,一下子跳到了七八級台階之上,他回過頭來,興奮地望向倪胭。

倪胭卻板起臉,不高興地搖頭。

厲決撓了撓頭,黑漆漆的眼睛黯淡下去。倪胭繼續上樓,走到他身邊的時候,再次朝他伸出手,厲決立刻將手遞給她,仍舊她牽著一步一步往上走。

城堡中的環形樓梯繞成一個環,很長很長,似乎一直走不到儘頭。厲決那雙微微彎曲的腿逐漸伸直。

一直走到頂層五樓停下來,倪胭這才鬆開厲決的手。

厲決覺得走樓梯一點也不好玩,枯燥極了。枯燥的重複動作讓厲決不耐煩地連連打著哈欠。

五樓是看風景的好地方,落地窗前擺著一行長長的沙發。倪胭走過去坐下,朝厲決招手。

厲決似乎忘了剛剛是怎麼走路的,他仍舊用過去十四年的習慣縱身一躍,跳到倪胭身邊,倪胭用力敲了敲他的腿,重重的力道讓他吃痛,他才後知後覺地將踩在沙發的腳拿下去,安靜地坐在倪胭身邊。

倪胭便不再理他,悠閒地靠在沙發上,從落地窗望向外麵的風景。

不多時,肩頭一沉。

倪胭輕輕轉過頭,看見厲決靠在她的肩上,睡著了。

倪胭端詳著他的臉。

即使還是個孩子,亂糟糟的頭發也掩飾不了他鋒利俊俏的麵容,等他的五官張開了,身量也拔高,還不知道要被雕琢成何等鬼斧神工的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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