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蕭圓師徒兩個巡邏,又碰到沒有帶安全帽的,一般這種時候,都是蕭圓出麵,按照她師傅的話說,就得從一開始鍛煉她的臉皮。
蕭圓一回生兩回熟,適應的還不錯,如今已經可以冷靜果決的上去‘勸’人遵守安全條例,這次也是差不多,照例她上去,蕭圓板著臉,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那誰,趕緊帶上安全帽!”
見那人似乎還在猶豫,她微皺著眉頭,“趕緊帶上,下不為例,不然我就要報到你組長那裡去了!”一般告到組長那裡去,輕則被罵,重則獎金都要沒,算是很嚴重的懲罰,一般搬出組長來,基本也就差不多了。
那人神色古怪的往另一個方向看了一眼,然後趕忙帶上了安全帽,蕭圓這才沒說他,她又往其他人看去:“安全帽手套都要記得帶上,彆覺得帶著不舒服就摘下,關鍵時候,那玩意兒可是能救你們命的,彆不當回事兒!”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朝那幫人手上看去,就見其中兩個人沒帶手套,不過人家背著她,她一時看不清人模樣,她眉頭又皺上了,心說這幫老爺們怎麼老這樣,天天跟他們說,結果天天當耳旁風,她氣呼呼的朝那兩個人走去:
“怎麼回事兒,都說了要帶手套,怎麼你倆還在那傻站著不動?”
“是你啊!”
楊振華跟秘書在車間裡來回轉,熟悉生產工藝流程呢,碰到人巡邏,本來也沒當回事兒,結果人家倒找上門來了,回頭一看還是熟人。
蕭圓一看是他,乾笑兩聲:“原來是楊主席啊,你怎麼到車間裡來了?”
“那什麼,我不知道你在這裡,當我沒說,當我沒說。”怪不得剛才那人看她那麼古怪呢。
楊振華往她那邊走了兩步:“沒事,我下車間熟悉熟悉生產工藝,”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蕭圓的裝扮,點了點頭,笑著說道,“不錯,工作很複責任嘛!”
他又看了一眼剛才沒帶安全帽的那位,“該管的就得管,安全問題,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鬆,你做的很好!”
蕭圓尷尬的笑笑:“不敢當領導誇獎!”
她往師傅那裡瞄了一眼,哪裡想到那人也是個不靠譜的,這會兒正低著頭看腳尖呢,也不知道那玩意兒有什麼好看的,反正一點也沒有搭救她的意思,蕭圓一琢磨,就準備開溜。
“那什麼,領導,我們還有事,就不耽誤你.....熟悉那什麼了!”說完也不等人說話,就趕緊跑遠了,奇怪的是,剛還在看腳尖的師傅也跟著跑了過來。
等跑遠了,蕭圓才哼哼唧唧的抱怨:“師傅,你剛才怎麼也不提醒我一下?害的我出洋相!”她可不相信李姐沒看出貓膩來,估計就是存心想看她笑話,真是氣死她了。
李姐憋著笑:“你自己眼瘸,還好意思怪我?”
“你也不看看人穿的是什麼衣裳,就不管三七二十一衝上去......我攔都來不及攔!”李姐想想就樂的不行,工人都穿著工服,人家楊主席穿的可是中山裝,這麼明顯的區彆都看不出來,就衝上去教訓人家,也就她徒弟這樣的新人才會乾的出來。
蕭圓一想也啞了:“唉,我剛太著急了。”剛才隻顧著看人手上有沒有帶手套,壓根就沒注意人穿什麼衣裳。
李姐樂顛顛的拍了拍她肩膀:“沒事,碰上的是你熟人,你看人還誇你了呢!”
蕭圓對這麼八卦的師傅也是無語了:“師傅,你怎麼又笑話我了呢,你明知道我跟那人一點關係沒有!”
“哎呀,沒準是好事呢,你應該高興才對啊,”李姐依舊樂嗬嗬的,不過怕自己徒弟惱羞成怒,她還是收斂了些。“好了好了,我不笑話你,行了吧。”
“你說說你,啊,多好的機會,人家彆的女同誌想還想不來呢,結果你倒是一點都不為所動,”她又看了蕭圓一眼,連連覺得可惜,“真是白瞎這麼一張好皮囊了!”
蕭圓都懶得搭理她了,自顧自的往前走。
“哎,哎,不就說你兩句嗎,你看你還生氣了!”李姐趕忙追了上去,“怎麼著,還真生氣了?”
“開個玩笑嘛,怎麼還生氣了?”
“師傅,有些玩笑不好開的!”蕭圓也不想跟自己師傅鬨僵,“我這身份本來就尷尬,這要再跟廠裡領導傳出什麼來,我還怎麼見人?”
“我不光我自己,還有一個女兒要養,我還想再攢點錢,把兩個兒子也要過來,”蕭圓推心置腹的說道,“你是不知道那老候家有多亂,整天為一點小事兒,就鬨得雞飛狗跳的,我怕兩個孩子再在那種環境下待下去,會學壞。”
李姐聽她說了這麼多,也收斂了剛才笑嘻嘻的神情,跟著歎氣起來:“你這是何苦呢,就你這點工資養活你們母女就夠嗆了,再養兩兒子,哪裡能夠?”
“再說那老侯家能舍得把孫子還給你?彆想了!”李姐連連搖頭,“還有啊,你把孩子要過來,那不是便宜後來的小妖精了嗎?你前頭的那個,怎麼說也是高級工程師,每月到手的工資不少,他那些錢不給你幾個孩子花,不全給他後邊娶的那個攥在手裡了?”
“你聽我一句勸,千萬彆乾傻事,反正等你搬了家,你們兩家離的也不遠,你平時多盯著些,不讓孩子學壞不就完了?何必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
“師傅,你真是想的太美了!”蕭圓突然覺的事故的師傅有些傻氣,“他老侯家的兒媳婦還想攥著錢?”蕭圓想起原主的那些過往,也是滿臉的鄙夷,
“根本就沒可能,以前我們兩個沒離婚,候孝東的工資就是他自己攥著的,後來他娘來了,大部分就在老太太手裡攥著,彆人那是一毛也彆想沾!”
“他後娶的那個是鄉下來的,你覺得那老太太能把兒子的錢交到她手裡?她就不怕兒媳婦背著他們偷偷把家底往娘家搬?”
“聽我兒子說,那是連口吃的都在老太太屋裡鎖著呢,更彆提錢了!”蕭圓萬分慶幸不用跟這樣的老太太打交道。
李姐對此倒是不奇怪:“嗨,這不是很正常嗎?”說著,她還鄙視的看了一眼徒弟,“一看你就是從小沒吃過苦的,人家媳婦過門沒個十年八載,哪個婆婆不這樣?隻要老人家不拿著錢亂貼補彆人,等人兩腿一蹬,那錢不還是又回到兒媳婦手裡?”
蕭圓歪歪嘴巴:“師傅,你可真有耐心,還等人蹬腿?好家夥,你看那倆老東西身體多結實,等他們蹬腿,那得等到猴年馬月,一忍忍幾十年,想想就要瘋!”
“你看看你,一點耐心都沒有,誰個兒媳婦不是這麼過來的!”
“幸虧我離婚了,反正我是忍不了的!”
不知不覺,兩個人的話題已經拐到天涯海角去了,蕭圓得意的勾起嘴角.....
那邊楊振華一看人跑了,也覺得好笑:“我有那麼嚇人嗎,每次都跑!”
邊上秘書輕輕扯了扯他,小聲提醒:“人看著呢!”
楊振華握起手對著嘴巴輕咳兩聲:“那什麼,剛才講到哪兒了,咱們繼續。”
等學習完畢,從車間裡出來,楊振華假裝不在意的問道:“剛才那倆女同誌也是保衛科的?早前我就想問了,咱們這麼大的廠子,怎麼還讓人女同誌來巡邏?老爺們呢?說出去不嫌丟人?”
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彆的職位還不明顯,可對於秘書來說,這簡直是真理,每個領導都有自己的喜好,新上任前,出於避嫌或者其他原因,跟本就不會用前任用慣的秘書。
所以楊振華一上任,原來的工會主席秘書就轉崗了,廠裡又給楊振華重新配了秘書,新秘書姓趙,說起來,兩個人都是新人,彼此還在磨合中。
趙秘書聽領導問了,就趕忙解釋:“廠裡這麼安排是有原因的!”
“雖說咱們鋼鐵廠大多都是老爺們,但女同誌也不是沒有,像檢驗科就有不少女同誌,文職的就更多了,還有咱們鋼鐵廠附屬單位,也有不少女同誌,平時沒事還好,一旦有情況了,像搜個身什麼的......男同誌就不合適了,所以之前的書記才在保衛處下麵單設個科,裡麵幾乎全是女同誌,就是針對上麵說的那種情況。”
“隻是需要用到女同誌的情況畢竟少,廠裡總不能養閒人,後來就安排她們去巡邏,為了照顧她們,隻讓她們負責巡邏室內,其實她們的工作還算好,不是很累,都是女同誌嘛,大家夥還是很配合的,基本上不怎麼為難她們。”
楊振華點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
“小趙啊,你進廠多久了?”兩個人邊走邊聊,“廠裡職工能認識個大概齊嗎?”
“有五年了,大學一畢業就到了咱們廠!”小趙有些為難,“咱們廠職工加一起得有好幾萬呢,我,我認不了那麼多人,人事財務還有咱們工會,能認個大概齊,其他的.....有些困難。”
“不過您放心,我以後肯定好好認,爭取能認識個大概齊!”
“沒事沒事,彆緊張!”楊振華拍拍他肩膀,“我就是覺得咱們工會,就是代表工人的,不說全都認識吧,起碼認識個六七成,也方便咱們自己以後開展工作,你說是不是?”
小張連連點頭:“我曉得!”
“你知道就好!”楊振華繼續走著,“對了,剛才那倆女同誌,你認識嗎?”
“隻認識其中一個!”小趙眼珠子轉了轉,不等人問,就主動說起來,“我認識長的漂亮的那個,她啊,可不是一般人,咱們鋼鐵廠就沒有不認識她的。”
“不過說來她也是個可憐的.....”小趙從她娘家出事開始,把他知道的都一股腦兒的說了出來,“......姚書記可憐她,這不,就給她在保衛科安排了個工作,也算是苦儘甘來了。”
楊振華聽的眉頭直皺:“那姓候的可真不是東西,怎麼能在那種情況下落井下石呢!”
“誰說不是呢!”小趙也覺得有點不地道,“才剛跟人離了婚,沒兩月人新媳婦都娶上了,還懷上孩子了,要說裡麵沒有貓膩說出去誰信?”
楊振華撇了秘書一眼,隨意的問了一句:“那,那她就沒鬨?”
“你說誰?”小趙開始還沒理解,好在後來就反應過來了,“哦,你說那個誰是吧,鬨啥鬨啊,那會兒她正被革委會那幫人揪著搞思想改造呢,哪裡有閒空去鬨!”說著,小趙又是歎氣,“唉,真是可憐,家破人亡啊!”
楊振華的眉頭皺的更緊了:“廠裡就沒管管?”
“怎麼管啊?那個時候廠裡亂糟糟的,連工都開不了,三天兩頭的鬨出人命,領導們焦頭爛額,自己都顧不過來,哪裡有精力管她?”小趙回憶前年的那場動亂,到現在還心有餘悸,“再說出事的又不是她一家,比她可憐的還有呢,根本顧不過來,自己管好自己就不錯了。”
楊振華聽完也隻能歎氣了:“都不容易,那後來怎麼平息下去的?”
“後來鬨得實在太大了,連中央都驚動了,再後來,姚書記來了,很快動亂就平息下去了!”
“還好平息下去了!”
小趙跟著附和:“可不是麼,要是再鬨下去,搞不好這麼好的廠子就得鬨黃了!”
楊振華輕笑:“那倒不至於,這麼好的廠子,上麵怎麼可能讓它黃了?”這會他們正好走到外麵,他回過頭望著連片的廠房,“隻不過那損失可就大了!”
“對了,你剛說那位蕭同誌,她還貼了大字報?她貼誰的大字報了?她膽子夠大的呀,她就不怕人報複?”
小趙聽人七拐八拐居然又繞到剛才的話題,心裡的疑心更重了,不過麵上半點沒顯:“她命好,碰上我們姚書記了,貼了好些人的大字報,最後居然一點事沒有,反倒還撈著個工作!倒是被她貼大字報的幾個,有一個算一個,全都倒了黴,不是被送去勞改就是調走了。”
楊振華抿唇輕笑:“那她運氣還真是不錯,都那樣了,居然一點事沒有!”
“可不是?”小趙好奇的看了領導一眼,“楊主席,你和那位蕭同誌認識?”
楊振華又看了一眼廠房,轉過頭往辦公室走,漫不經心的回道:“不算認識,就是見過一次,怎麼,有問題嗎?”
小趙趕緊搖頭,有些後悔剛才多嘴了。
楊振華淡淡看了他一眼:“走吧,回去還得跟人開會呢,可彆遲到了!”
小趙緊張的額頭都出了汗,暗暗告誡自己以後不該問的千萬彆多嘴,然後就趕緊追人去了。
忙了一天,蕭圓下了班就往家走,還沒走到家門口,就聽一個陌生婦女的聲音在那叫囂,蕭圓趕緊小跑著往家趕。
候二媳婦也是前兩天聽大伯子說起,才知道大寶親媽腿腳已經好了,本來她還打算等兩天再上門看看的,沒成想人這會已經好了,倒是省的她跑一趟了。
這天下午伺候完老太太,她就抱著倆侄子的臟棉襖棉鞋準備讓人親媽洗去,當然中間沒少夾帶私活,抱著一摞衣服鞋子,一路問人找到這裡,本來她想放下東西就走,來個死不認賬,結果死丫頭死活攔著就是不讓她走。
候二媳婦心裡著急,她出門的時候都快四點了,耽擱了這麼長時間,要再不抓緊時間走,回頭碰上大寶親媽,可就不一定能走的成了,雖然不一定她會輸,但也麻煩不是。
氣急敗壞的候二媳婦,見死丫頭還抱著她不放,狠狠給了她一巴掌:“鬆手,聽見沒有?再不鬆手,就彆怪二嬸下狠手了!”
“我就不放!”小嫻疼的眼裡直冒淚花,可還是死死抱著人大腿不放,“你敢打我,等我媽媽回來,要你好看!”
候二媳婦氣的半死:“我是你親二嬸,我打你怎麼了?啊?我就是當著你親娘的麵打你,她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說著又想打人,可一想她這前妯娌如今好像橫的很,她抖了抖手,還是收了回來,
“你說你這孩子,我也沒做什麼,不就是把你兩個弟弟的棉衣棉鞋給送來了嗎?她給人當娘,給自家孩子洗兩件衣裳怎麼了?”
候二媳婦又使勁掙紮了一番,還是沒掙開,氣的舉起手來又想打人:“你給我鬆手,彆逼你二嬸真的動手,聽見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