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華寫完,對上蕭圓平淡無波的眼睛，感覺自己跟個負心漢似的，欺負完人家,還要人家把花在她身上的錢還回去，雖然他壓根一毛錢沒在人家身上花過，但就是因為如此,那種感覺更加糟糕。
“你不必如此！我也不差這兩個錢！”楊振華眉頭皺的死緊，“實在不行,收據你拿去,錢,我就不要了，”
“我總好掙你的錢....”
蕭圓沒接茬,一把拿過他手裡的收據，檢查一遍,然後又遞回去：“簽上名字,再蓋上你的私章！”
楊振華一看她分的如此清楚，壓根不接他的茬,歎了一聲氣,罷了罷了，本來他們就從來沒有過,如今算清楚也好,於是聽話的簽上名字蓋上自己的私章。
蕭圓接過收據，還好心的提醒：“錢我是給夠了的，但你最好還是數數！”
楊振華一把將錢塞到抽屜,然後再不看蕭圓一眼，蕭圓見他這麼不待見自己，也沒多留,轉身就走了出去。
出了辦公室，蕭圓又去找剛才秘書簽字，秘書不敢簽，蕭圓還讓他跟楊主席確認了一下，他這才簽上大名，算是個見證人。
還完楊主席的，蕭圓就去後勤處。
林一民見到蕭圓的時候，驚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你怎麼來了？”想到某種可能，又咧開嘴笑，“你是不是改主意了？”
蕭圓看著眼前這麼傻氣的男人，突然覺得他比楊某人順眼多了，隨即意識到自己的思想有問題，甩了甩頭：“不是，我來還錢的！”
蕭圓走到他辦公桌前，將一疊錢放到桌子上：“我是從去年開始算的，有些屬於領導慰問的就沒算，我想你也不想被特殊對待....就當是隨大流吧。”
說著她頓了一下，想到家裡那床沒有還回去的被子，聲音低了八度，“那床被子，如今卻是不好還回去了，就當是我買的吧。”不是她不想還，實在是目標太大，拿不出去，
“我列了個單子，你看一下，上麵有明細，還有單價，我都標了，價錢上，隻多不少，半點沒有占你便宜。”
林主任三下兩下就將單子撕成碎片，無比傷感的看著蕭圓。
蕭圓默默從口袋裡又掏出一張單子：“我怕你撕，特意多準備了兩張，你就是全撕了，我還能再寫。”
看他依舊傻傻的看著她，蕭圓歎了一聲氣：“你不要這樣！”
“你現在難受，就應該知道我被你羅嬸子指著鼻子罵的時候，我比你現在難受一萬倍，我也是有尊嚴的，被人指著鼻子罵我靠臉蛋占你便宜的時候，你知道我有多心痛嗎？你知道我有多疼嗎？就像是自己身上的脊梁骨被抽掉似的。”
“前兩年過的那麼辛苦，我都沒那天那麼痛恨自己！”
“你就當是為了照顧我的麵子，照顧我的尊嚴！”
林主任更加後悔那天找了羅嬸子，要是時光能夠倒流，他一定把那天的自己打死。
蕭圓將單子遞給他：“看看吧！”
“被子，我就沒往上寫了，萬一被人看見了，解釋不清楚，跟你說一聲。”
“另外，你還得給我寫個收據，我回頭得貼到樓底下，省的那幫人整天拿那事兒嚼我舌頭.....”
林一民看蕭圓一意堅持，他要敢反對，她估計又得拿尊嚴臉麵說事兒，到底舍不得她被人背後說閒話，隻得逼著自己按著蕭圓要求寫了一份收據。
寫好後蕭圓經檢查沒問題，又照例去外麵叫來一個人，指了指辦公桌上的錢，又把收據拿給他看，然後讓人簽字做見證，林一民默然的看著，不發表任何意見。
那人看林主任渾身散發著黑氣壓，拔腿就想跑，但，最終還是沒逃出去，隻好簽上自己的大名，然後麻溜跑了。
蕭圓又硬讓林主任簽字蓋上私章，拿過簽好字蓋好章的收據，蕭圓渾身輕鬆：“行了，那我就先走了。”
“等等！”
林一民忍不住開口：“你真的這麼狠心？”
蕭圓回頭看了他一眼：“你就當我狠心吧！”
從後勤處出來，蕭圓一溜小跑，跑了一段，跑到一個沒人的地方，長長吐出一口濁氣，在原地站了一會才感覺好受了點兒。
“你！”李姐聽徒弟說剛才去乾了啥之後，就一把搶過她手裡的字據盯著不挪眼，“你可真厲害，居然還讓他們簽了這麼個玩意兒。”
李姐沒上過學，隻上過幾天掃盲班，認識的字不多，不過她還是挪不開眼睛，看的津津有味，過了好一會，她又纏著徒弟仔細說了剛才發生的事兒，聽說之前還有書記夫人那檔子事，她也氣的不行，
“她怎麼那麼多管閒事？！”
“人林主任隻是讓她幫忙做個媒，她瞎摻和什麼？！”
“還那麼說你，她算老幾，有什麼資格說你？再說了，人林主任願意給你花錢也是你本事，關她什麼事兒！”
“看把她能耐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還！”
蕭圓將收據疊好放口袋裡：“等晚上下班，我就把收據拿給她看，收據上麵可是有見證人的，我看她還能說出個啥來！”
蕭圓也是有氣性的，一個個都以為她好欺負，她非得讓她們看看她的厲害。
“我跟你一起去！”李姐立馬表示要幫徒弟撐腰，“什麼玩意兒啊，彆人怕她，我可不怕！”
“算了，師傅，你就彆去了，我上次受了氣，當場就罵回來了，不算吃虧。”蕭圓還是不希望師傅摻和進去，“我今兒去就當是做個了結，”
“畢竟那天我是當著姚書記的麵保證說要把差價還回去的，你要去了，人姚書記看了，還當我找人砸場子呢，算了算了，你還是彆去了，咱們一碼歸一碼，人姚書記還是不錯的，咱就當是給姚書記留個麵兒。”
李姐想想這才作罷：“那回頭就得跟我好好說說。”
蕭圓點頭保證：“放心放心！”
“就是可惜了了你們倆了！”想到林主任還特意找人去保媒，結果被個二百五給壞了好事，李姐都忍不住同情他，試探的問道，“你就真的不考慮考慮了？”
“其實這次的事還真怪不著他，誰知道那姓羅的那麼多事呢，人家娶媳婦，又不是她娶，手手伸那麼長，管的那麼寬？！”
“又不是姓羅的一個人那麼想，咱們廠裡，估計除了師傅覺得我們倆般配，剩下的人都得覺得我高攀了呢，到時候我跟了他，沒的一天到晚被人指指點點，受窩囊氣，算了，我自己一個人過好著呢，何苦遭那番罪！”
李姐心裡明白，還是覺得可惜：“唉，那幫人就是多管閒事，你們又不吃他們家大米，怎麼就那麼多事！”
看徒弟已經把人拒絕了，事情不可挽回，李姐又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既然你已經拿定主意，那就自己過吧。”
“好在你現在換了工作搬了新家，不用跟以前那麼辛苦，要還跟去年似的，我肯定是勸你跟了他。”
“這人有的時候，該低頭就得低頭，我知道你們文化人講究，把個什麼臉麵看的比命都重要，可話說回來，比起命來，臉麵啥的真的不重要！”
“人活著，比啥都強！”
蕭圓知道師傅是為她好：“我知道，我現在也就是仗著自己能養活自己，才敢拒絕他，真要跟去年那時候......我就是不為自己，也得為我女兒，多走一步。”
之前她跟林主任說的什麼尊嚴，什麼臉麵啥的也就是哄人玩的，真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她就是使手段也要巴上去的，隻不過她運氣好，沒到那一步罷了。
“你心裡明白就好！”
李姐沒有看不起徒弟的意思，她們都是從過去苦日子過過來的，知道生存比什麼都重要，至於臉麵什麼的，那得分時候，不愁吃喝了，那肯定得爭一爭。
被師徒倆念叨的羅鳳英，這會也在跟老姐妹說她呢，
“唉，我真是後悔死了，你說我多事個啥？人小林自己樂意，我乾啥巴巴兒的去當那個壞人，如今我家老頭子都兩天沒搭理我了！”
羅鳳英坐在那唉聲歎氣，後悔不跌，“我現在倒是真心實意的希望他倆能成了，”說著就探著身子跟老姐妹嘀咕，
“你是不知道那個姓蕭的嘴皮子多厲害，小嘴叭叭的把我擠兌的一句話說不出來，小林不是喜歡她嗎，喜歡的連自己老娘的話都不聽嗎，就應該讓他把那個女人娶回去，到時候有的他罪受！”
羅鳳英如今是從一個極端跳到一個極端，就是那種小輩不聽自己的老人言，就巴望著他吃大虧，好讓他徹底明白不聽自己的話是多麼的愚蠢，然後襯出自己老人家曆經人事後的智慧來。
張小慧今兒剛好休息，就上隔壁串門，結果就聽到了這麼一個消息，她這會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看老姐妹都有些魔障了，就不解的問道：“有些事咱們私底下說說就罷了，你怎麼還當著人家的麵說出來？”
私心裡，她也覺得老姐妹多管閒事，人家小林客氣，叫她們一聲嬸子，可不代表她們真的能摻和人家的私事兒，說句不好聽的，她們連個親戚都不是，就是徹頭徹尾的外人。
人家小林自己看上媳婦，讓你跑一趟你就跑一躺，多餘的話自己心裡有數就完了，說那麼多乾什麼。
“唉，你是不知道那姓蕭的多狂！”羅鳳英想到那天她去找蕭圓說媒的場景，又氣的上火，“人家巴巴兒的讓我去提親，她居然不願意，哎喲，那家夥狂的，她還不願意？她以為她自己是誰啊？人家小林那麼好的條件能看的上她，是她祖墳冒青煙了，她居然還不願意？！”
張小慧聽著皺眉，心說要是媒人來提親就是這麼個態度，她也不願意啊，這哪是提親，這是拒親還差不多，不過到底姐妹一場，張小慧還是好心提醒：“你，你是不是對人家有偏見呐？”
“說句實在的，就衝你剛才這說話的態度，擱我，我也不願意，你是去給人提親的，不是跟人結仇的。”
“你到底哪一邊的？”羅鳳英雙眼一瞪，“怎麼幫個外人說話？”
“哎呀，我肯定是你這一邊的，不過你這次確實做過了，我要不是跟你好，我能跟你說嗎？我巴不得看你笑話呢！”
羅鳳英這才哼了一聲：“你要不是跟我好，我能跟你說這些嗎？”更沒可能看她的笑話。
“那你既然跟我說了，我覺得不對的地方，肯定得跟你說一聲，免得你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就你說的那個姓蕭的，人家也是個狠人，就去年廠裡不是一夜之間貼了好多大字報嗎，就是她貼的，當時廠裡好多人跟著倒了黴，你忘了？”
張小慧看老姐妹還沒完全想明白，又繼續說道，“你以為她一個女人還有那麼個家庭成分，憑什麼能過的那麼自在？還不是人家自己厲害。”這麼厲害的人，哪裡能受得了閒氣。
“那王老五，出了名的混子，想去占人家的便宜，結果怎麼著，被人家追出幾裡地，硬是連著砍了十幾刀，當時送到我們衛生院的時候整個都快成血人了.....”回憶起那天的場景，張小慧就覺得骨頭縫裡冒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