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舍得出來了？”姚書記見到敲門的於樹青,揶揄的笑道，“還站著乾什麼，進來啊！”
羅鳳英聽到動靜,就從廚房裡出來，熱情打招呼：“老於來了！”
“快進來，快進來！”
“好久沒上家來了,我給你們泡杯茶！”說著就麻利用圍裙擦了擦手，從櫃子裡拿出茶葉。
於樹青有些不好意思,忙上前攔：“不用不用,我就找姚書記聊聊,一會就走！”
如今無官無職的，以後也幫不上人家的忙,說不定還要求到人家頭上，哪裡還好意思占人家的便宜。
“你讓她忙,她就是閒不住的性子,不讓她忙她還渾身難受呢！”姚書記硬按著他坐下，“你也是死要麵子,那事兒都過去幾個月了,還成天憋在家裡，也不怕憋出病來！”
“新來的小楊你還沒見過吧？挺好的一小夥子,你回頭見了,一準喜歡！”
羅鳳英隨後就端來兩杯熱騰騰的茶水，聽到姚書記說的話，就瞪他：“你提小楊乾啥？人老於好不容易出來一趟~”
真是一點眼力見沒有,在人老於跟前提小楊，也不怕人家多想。
於書記連連擺手：“沒事沒事，我都退下來了,不是小楊就是小李，我哪裡能為這點事生氣。”當初才剛退下來的時候，他是有點不得勁的，隻是過了幾個月，那點心氣早沒了。
姚書記一聽就瞪老伴：“聽見了吧，人老於就不是小氣的人！”
羅鳳英懶得說他，歉意的跟於樹青笑笑：“老於啊，你彆跟他一般見識啊，他就那麼個性子！”
於樹青連連擺手，羅鳳英看他們要說話，也不在家待了，轉身就挎著個籃子出來，“你們聊著，我去買菜，去晚了就全是爛菜葉子了！”
走到門口，又回頭叮囑：“水喝完了，暖水瓶裡還有，都是自家人，不用客氣。”
等人出去，於樹青還跟姚書記感慨：“嫂子還是這麼風風火火的！”
“不像我家那個....”於樹青皺了皺眉頭，到底沒再多說。
都是鄰居，他們倆口子的事兒，姚書記自然知道不少，聽他這麼說，也不知道怎麼勸解，於家把個姑娘慣成那樣，連殺人的事都敢乾，還真不好怪人張小慧鬨騰，不過站在老於的立場，手心手背都是肉，真是左右為難。
“都過去了！”
“你也想開點兒！”
姚書記拿著蒲扇扇了扇：“天越來越熱了，回頭讓小林想辦法幫忙弄台電風扇回來，不然夏天熱死個人！”
於樹青想起之前聽來的事兒，就忍不住問道：“我聽說小林跟那蕭同誌，是不是真的？”這小半年他閉門不出，知道的事兒都是從他老伴那裡聽來的，搞的他都鬨不清真假了。
姚書記白了他一眼：“這事廠裡都傳遍了，也就你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不知道了！”
“唉，我這不是沒臉見人嘛！”於樹青神色羞赧，“難不成.....是真的？”
“他真的跟那個蕭同誌好了？！”
想當初小林可是他為侄女千挑萬選的對象呢，一想到自己那被槍斃的侄女，於樹青的心裡不是滋味，要是當初他沒動心思幫她找個城裡對象就好了。
這幾個月他不出門，一方麵是沒臉見人，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愧疚，他活了一把歲數，最知道人性經不起考驗，要是他沒提出那麼動心的主意，興許就不會害的侄女年紀輕輕就沒了小命。
“那還能有假？”姚書記小心的抿了一口茶，“人這會已經領著對象跟幾個孩子回老家見公婆去了！”
姚書記看於樹青神色不對，放下茶杯，歎了一聲氣：“老於，人都已經沒了，你就彆想了！”
“你也甭把責任都往自己身上扛，你也不想想你出來闖蕩多少年了，那孩子又不是你養大了，養成那麼個性子，也不是你造成的，你看她一個女人帶孩子可憐，想幫她找個對象也是好心，是她自己腦子糊塗，被人拒了，還想跟那幫人勾搭誣陷無辜......”
姚書記之前對於麥芽的遭遇是很同情的，不過後麵聽說那丫頭在老家乾的事兒，知道那丫頭從根上就壞了，得虧小林沒要她，不然還不知道鬨出什麼亂子來，不過礙於老於的顏麵，他沒好意思直說而已。
於樹青知道姚書記看不上他老家親戚，實際上他也覺得丟人，不過到底是自己的血親，彆人可以說他們，他不好說的，於是胡亂的點點頭：“我知道，你看我這不是出來了嗎？”
“沒想到他們倆成了，當初我就覺得小林對蕭同誌不一般，”現在想想，興許從老早以前，小林就看上蕭同誌了吧，估計也是礙於自己那啥不行才沒追求人家。
於樹青越想越覺得有可能，本來還對小林有點埋怨的他，想到小林那啥不行也沒法生氣了，都是苦命人啊，他無比感慨的來了一句：“小林也不容易啊！”
姚書記跟他想到一塊了：“誰說不是呢！”
“那小子也是個死要麵子的，之前都瞞著我們不說，我要早知道，我也不能那麼催他！”姚書記心裡愧疚的很，再想到自己老伴還曾經攪和了小林的求親，更是老臉一陣滾燙。
於樹青不讚同：“你這話說的，出了那樣的事兒，誰個好意思跟人說？擱我，我也不說呀！”多丟人啊！
“那老鄧也是，好歹都是一起共過事的同誌，他怎麼能揭人家傷疤，往人傷口撒鹽呢？”
“那老東西，越發不像樣了，居然還跟那幫人勾搭起來算計自己人......”
姚書記在聽保衛處說他暗暗配合並協助那幫人進廠鬨事，他就不打算放過他了，後來借著他兒子的事，就讓他提前退休了。
“算了算了，不說他了，橫豎都已經退休了，也算圓了他最後的臉麵，我夠對得起他了~”真要計較起來，開除公職也不是不可以，隻是他想給老同誌留點麵子罷了。
於樹青之前不知道詳情，其實對老鄧，還有點隱隱的同病相憐之感，現在聽說他還跟那幫人勾結，頓時氣的直拍大腿：“這個老鄧！”
“簡直裡外不分了！”
再怎麼樣，也不能跟那幫人勾結啊！
姚書記搖著頭：“算了，不說他了！”
於樹青一想也確實沒什麼好說的，就又說起了彆的：“我聽說革委會起內訌了？”
“到底怎麼回事兒？”
雖然退休了，於樹青還是很關心廠裡，前兩天聽說了革委會的事，就想著周末出來問問。
“姓萬的打錯主意了！”姚書記說起這個臉上情不自禁帶著笑，“我跟你說，可以有意思了.....”姚書記頓時跟個老小孩似的，說的眉飛色舞。
蕭圓跟林主任回“老家探親”，李姐周小翠這些親近的都知道，她們都以為蕭圓是去見公婆，壓根沒多想，跟林主任親近的王處長楊振華他們，也以為是回林主任老家。
實際上，回老家隻是幌子，主要還是去西北看看蕭圓父母，為了此次行程，林主任做了詳細的計劃，還仔細設計了路線。
他一出院，就跟西北那邊離蕭圓父母最近的戰友聯係，讓人幫忙打聽清楚，確認老倆口確實在那邊，後又托關係置辦了不少實用東西，還有給戰友帶的禮物，拉拉雜雜拖了半個月才成行。
這會的他們就在火車的臥鋪車廂，兩個孩子，兩個大人，不年不節的，火車上人不多，他們所在的車廂裡就隻有他們四個人。
“熱不熱？”蕭圓拿著大蒲扇給孩子們扇風，“再堅持堅持，明兒就到了！”大夏天的坐火車真是要命，幸虧買的是臥鋪，人不多，不然那味兒就能熏死個人。
林主任一把搶過蕭圓的蒲扇給他們娘幾個扇：“我力氣大，你歇會兒！”
小嫻早就沒了剛出門時的興奮勁兒，這會蔫蔫的：“這邊好荒涼啊！”
蕭錦華也沒什麼精神：“姑姑，這是哪兒啊？”
林主任往外瞅了一眼：“到陝西了！”
蕭圓靠在被子上：“快了！”說著就從桌子上拿了幾根黃瓜分給他們幾個，“吃根黃瓜解解暑~”
“晚上倒是不怎麼熱，就是白天熱的受不了！”
林主任才扇了一會兒，就出了一腦門的汗：“這邊早晚溫差大！”
蕭錦華咬著黃瓜：“姑姑，這次真能見著爺奶他們嗎？”
“肯定能啊！”蕭圓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不然我們這麼大老遠的跑來乾什麼？玩啊？”
“真是傻孩子！”
蕭錦華想想也是，就吃吃笑了起來。
林主任倒是沒笑：“見，大概是能見著的，就是見不了多長時間！”老丈人他們的身份敏感，他也不想給戰友招惹太多的麻煩。
蕭圓點點頭：“我知道，能見上一麵知道彼此過的怎麼樣就已經知足了！”
“放心，我會想法子讓丈母娘他們過的好些的！”
“麻煩你了！”作為便宜閨女，她還真沒能力照顧老倆口。
林主任一臉不高興：“跟我客氣什麼！”
“我說，你就接著唄！”哪那麼多話！
林主任一噎，合著還是他不對了，兩個孩子都見多不怪了！
第二天下午，蕭圓他們終於到了蕭父所在的縣城，出了火車站，林主任的戰友就等在外麵，林主任戰友姓彭，叫彭學兵，是林主任以前的手下，如今在縣裡的武裝部工作，他是開著吉普車來接的，看著還怪拉風的。
彭學兵看蕭圓還帶著那麼大的兩個孩子，臉上也沒露出異樣，一把搶過蕭圓手上的行李，還熱情的叫人嫂子：“放心吧，嫂子，我都安排好了，你們先在縣裡住一晚緩緩勁兒，明兒一早咱們再動身，中午你們可以一起吃個飯，下午我們再回來。”
林主任拎著大包小包，跟在後麵：“這次麻煩你了！”
彭學兵一甩頭：“團長，你跟我客氣什麼！”放好東西，他就接過林主任手裡的大包小包往車上塞，看兩個孩子拘謹的站在邊上，就笑著招呼，“自己找個位子坐吧~”
林主任打開車門，讓蕭圓跟倆個孩子坐後麵，他坐副駕駛上，四處打量，一會拍拍車座，一會拍拍車門，目露懷戀。
彭學兵看的好笑：“這都是部隊淘汰下來的車子！”
林主任又看看駕駛前的一排儀器：“你小子知足吧，還能撈輛車開開，你團長我都沒這好命！”這小子選的地方，窮是窮了點兒，可也不是沒有優點的。
彭學兵一踩油門：“團長你就笑話我，就輛小破車罷了，哪能跟你比，你可是國營大廠的後勤主任，管著幾萬人的衣食住行呢！”
“你小子現在學壞了啊，都知道拍人馬屁了！”
“什麼馬屁，我隻是實話實說罷了！”
“行了，彆貧嘴了，你小子怎麼樣，混的？”
“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我們這地方小，還算消停，團長你們那兒離省會近，鬨的厲害吧？”
“前兩年鬨的厲害，最近好多了，我們鋼鐵廠供著軍工廠呢，中央不讓亂，還行吧！”
“要不說團長厲害呢，就是會挑地方！”
“你小子行了啊！”
“團長，你們這次能待幾天啊？哨子他們都想見見嫂子呢！”
“待不了幾天，明兒一天，後天就走，實在是路上太耽誤時間了，一來一回就得四五天~”
“這也太趕了，你受得了，嫂子跟孩子們也受不了啊，再怎麼著也不差那一天，就讓嫂子他們喘口氣兒吧~”
......
小縣城地方不大，蕭圓聽他們沒聊一會兒就到了招待所，這年頭分的房子都小，他們這麼多人，一般人家裡根本住不開。
辦好入住，彭學兵又領著他們下館子，都是提前打好招呼預留的，吃完蕭圓就領著孩子回招待所了。
林主任看著蕭圓他們進了招待所，這才開著車子載著彭學兵去了郊外，找了個陰涼地兒，兩個人就坐在石頭上說話。
“跟我說說吧！”
彭學兵就把打聽來的消息一股腦的都說了，說完還不解的問：“團長，你怎麼？”找那麼個媳婦兒啊，二婚頭帶著孩子就罷了，關鍵還是那麼個成分，他都不理解。
林主任一聽就知道他想說什麼：“怎麼了？我娶媳婦還要跟你打報告不成？”
“團長，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彭學兵無奈，“我就是，我就是，”替你不值，不過看團長的樣子，他倒是樂意的很，難得背地裡有什麼隱情？
“算了算了，我不說了！”
林主任哼了一聲：“你就說你嫂子漂亮不漂亮？”
彭學兵突然明白過來：“噢，原來團長喜歡嫂子那樣的女人呀！”
“哎呀，你早說啊，我們要早知道團長你喜歡漂亮姑娘，我們幾個早幫你介紹了！”
林主任嫌棄的一撇嘴：“你拉倒吧，就你們幾個的眼光，我可不敢指望！”
彭學兵不服氣：“我們眼光怎麼了？我們眼光好的很，你看我媳婦長的多好看！”
“你老婆再好看，有我老婆好看？”林主任一臉得意的看著他，“不怕告訴你，我媳婦兒跟你媳婦兒可是一般大，你摸著自己良心說，她們兩個誰好看？”
彭學兵第一感覺就是不相信，不過轉念就想到蕭圓身邊兩個那麼大的孩子，是不信也得信，不過他嘴上還是不服氣：“你們那兒水土好，不像我們這裡，成天黃沙漫天.....”
林主任也懶得跟他爭：“行了行了，不說這個了！”
“我老丈人那個村的村支書看著還行啊！”起碼是個有底線的人，收了蕭圓單獨給他的東西，剩下的東西就沒截留。
彭學兵點點頭：“是還行！”
林主任心裡有數了：“行，明兒我就去見見人家！”
彭學兵一聽就知道他的打算：“你想”
林主任啪的拍了他一巴掌：“不該你知道的彆打聽！”
“對你沒好處！”
彭學兵齜牙咧嘴：“不說就不說，你打我乾什麼！”
“你欠打！”林主任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土，雙手叉腰看著遠處的黃土高坡，“這可是咱們的根據地呢！”
彭學兵也站起身來目視著遠方：“就是太窮了！”
林主任聽了拍拍他肩膀：“當初我讓你去彆地兒，你不聽，非要回老家，現在後悔了吧？”
彭學兵歎氣：“倒不是後悔，就是窮是真的窮啊~”
“我們這連個像樣的大廠子都沒有，孩子大了都沒法安排.....”
“你家孩子還小呢，你急什麼？”林主任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心下感慨，“放心吧，等你家孩子大了，我這個做伯父的，還能乾看著不管？”
彭學兵回過神，趕忙解釋：“沒有沒有，團長，我不是那個意思，你彆誤會！”彭學兵是真的沒多想，他隻是看著黃土坡，有感而發罷了。
林主任一把攬著他：“沒事沒事，你激動個什麼！”
“本來讓你這麼忙前忙後，就擔著風險，再說我老丈人他們還不知道在這待多久呢，讓你照顧一次兩次可以，我哪裡好意思次次麻煩你！”
“行了，就這麼說定了！”
彭學兵看林主任拿定注意，心裡過意不去：“團長你也太見外了，咱們倆什麼交情啊，根本沒必要這麼著的。”
“都退伍了，就不要叫我團長了，叫我林哥吧！”林主任看著他，又想起了之前的崢嶸歲月，“你要是還光棍一個，我肯定不跟你見外，這不是你成家了，還有孩子了嗎，我這次讓你幫忙，你一家子都跟著沾了危險，我哪裡好意思？”
“行了，你也彆推了，好歹你孩子叫我一聲伯父呢，我做長輩的拉拔一下晚輩，不是應該的嗎！”
彭學兵這才沒推辭：“唉，又麻煩團長了！”
林主任見他改不了口，也沒說什麼，他看日頭不早，就往回走：“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