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飛轉,轉眼就到了初夏。
周小翠幫小兒子換好尿布，順手就將換下來的臟尿布丟進了牆角的盆裡，盆裡已經堆了好幾塊,客廳中央，兩個小的正在那爬來爬去，看她過來,張著手就要抱。
周小翠抖抖才換尿布的手，兩個孩子就都捂著鼻子躲遠了,年長些的是個小姑娘,頭上紮著兩個小揪揪,嫌棄的皺著小臉：“弟弟真臭！”
“成天嫌棄弟弟臭，你小時候不也一樣臭？”周小翠隔空指了指閨女,就去洗手了，用清水洗還不行,得用香皂洗才行,不然那丫頭還得跟嫌棄她臭，周小翠心裡那麼想著,嘴角卻是高高揚起。
那丫頭就是周小翠生的老二,跟蕭圓一樣，她目前也隻有這一個姑娘,再生的都是小子,物以稀為貴，周小翠還挺稀罕唯一的姑娘的。
洗乾淨手，她就給倆孩子泡麥乳精,這也是聽蕭圓鼓動的，說什麼孩子必須得講究營養，營養跟上了就不容易生病,她聽過就上了心，一個月總要買上一罐，給幾個孩子補充營養，彆說，這玩意兒還真挺管用的，她後來生的三個就是比第一個要白淨。
兩個小的聞到甜香味兒，早就圍了過來，周小翠等水晾涼了，又試過水溫才分給倆個孩子喝，看他們喝的賊香，臉上帶著淡淡的笑：“著什麼急，又沒人跟你們搶！”
說著又看看外麵的日頭，就衝臥室裡喊：“你看著點幾個孩子，我去大寶娘那裡看看~”說著她就摘下圍裙，“再過個把月大寶就要下鄉了，我得問問去。”
說起大寶兩個，周小翠就心虛，自打她生了一串孩子，她就顧不大上大寶他們倆個了，加上養孩子太費錢，什麼奶粉麥乳精都死貴死貴的，他們倆口子手裡的錢就不大湊手了，孩他爹耍賴不給那邊生活費，她假意提醒了兩次就再沒提了。
想到這裡，周小翠歎了聲氣，以前的事就不提了，現在大寶馬上就要下鄉，他們要再不表示表示就太那啥了。
候孝東懶洋洋的從臥室裡出來，他看著跟五年前差不多，不過仔細看，還是老了不少，顯得更憔悴了。
他溜達到嬰兒床邊上，看著裡麵流口水的兒子，伸手逗了逗，轉過頭就跟周小翠說：“我看他就是假的很，嘴上說的好聽，說把幾個孩子都當親生的看，結果真有親生的了，立馬就把他們幾個丟到鄉下去了。”
自打蕭圓懷了孩子，候孝東就一直不得勁，以前覺得蕭圓跟了他就是守活寡，哪裡想到過了五年，人居然又懷上孩子了呢。
他甚至懷疑過蕭圓肚子裡這個是野種，可後來覺得不大可能，姓林的幫著養繼子就算了，絕對不可能幫人養野種的，看人那高興的樣兒，想也不大可能是彆人的種，這種認知讓他更加憋悶，也讓他更刻薄了。
“行了，你就少說兩句吧！”這些年，類似的話幾乎天天說，周小翠耳朵都聽出繭子了，“我讓你準備的東西都準備了吧？”
候孝東逗了逗小兒子，抬頭斜眼看著她：“你說的輕巧，準備東西不花錢啊！”
周小翠一聽就氣的不行：“你這人！”
“那可是你親兒子！”
候孝東這下連頭都不抬了：“親兒子咋了，我又不差那倆親兒子！”更彆提那倆孩子就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對那後爹比對他這個親爹還好呢。
“我不跟你說，我先去跟大寶娘商量商量，回頭缺什麼東西，咱再補上！”周小翠懶得搭理他，直接出去了。
真是半點人情不通，彆忘了，家裡幾個孩子吃的奶粉跟麥乳精還是托人林廠長買的呢，不然都去黑市買，哪裡吃的起~
候孝東聽著周小翠匆匆下樓的腳步聲，撇了撇嘴，隨即又低頭彈了彈小兒子的嫩臉蛋，結果一不小心使的勁大了，把孩子給彈哭了......
送走周小翠，蕭圓就抱著肚子坐到沙發上休息，林一民給她盛了碗綠豆湯：“其實不用他們準備什麼，該準備的咱都準備的差不多了。”
“乾啥不要啊？！”蕭圓白了他一眼，“咱家錢大風刮來的？”
“真是窮大方！”
“孩子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候孝東他當爹的為啥不準備東西？這倆年生活費賴著沒給，我都沒計較了，這次大寶下鄉，他要是再不表示表示，看我不跟他鬨！”
林一民看著她的大肚子，再過兩月就要生了，就這還要跟人鬨呢，他無奈的捏捏眉心：“要，都要，行了吧！”
“哎喲，我說你現在的脾氣真是越發大了，我不就那麼一說麼！”
蕭圓摸著肚子：“我這把年紀懷上孩子，你還指望我有好脾氣？”
林一民一噎，還真有道理：“行行，你都對行了吧！”
“中午想吃什麼，我這就去買！”
轉眼到了六月中旬，家裡有門路的早就安排的差不多了，完全沒指望的也已經陸陸續續的挑好地方報名下鄉，隻剩下一些模棱兩可的還沒定下來。
蕭圓的幾個孩子就屬於最後一種，什麼都還沒定下來，不過廠裡人倒是早就聽蕭圓表態說她家幾個孩子肯定都下鄉，但具體去哪裡，至今誰都不知道。
漸漸的，廠裡就傳出閒話來了。
這天晚上蕭圓下班回家，路上就碰見幾個鄰居，才打了個招呼，相互之間就問起了孩子下鄉的事兒，再過兩個禮拜高中生就要畢業了，畢業前要是工作還沒著落，立馬就要下鄉，眼下鋼鐵廠討論最多的就是這事兒了。
“林廠長家幾個孩子準備去哪兒啊？”
“要是方便的話，咱們鋼鐵廠的最好安排一塊兒，以後也能有個照應！”
蕭圓笑笑：“還沒定呢，看知青辦怎麼安排吧！”她還有彆的打算，可不敢跟鄰居說太多，於是就找了個借口開溜，“肚子不舒服，先走一步！”說完就抱著肚子大步走了。
等蕭圓一走，幾個鄰居就撇撇嘴，
“騙誰呢，真要肚子疼，還能走那麼快？”
“哎呀，她年紀那麼大了，肯定緊張啊！”
“哎，都聽說了吧，人林廠長要把那幾個孩子安排在附近鄉下呢~”
“真的假的？附近這些地方不是都不安排人了嗎？”這要是能就近安排，誰不想啊。
“沒聽說附近有名額啊！”
“你傻啊，人明顯有關係！”
“林廠長看著不像那樣的人啊！”
“那誰知道呢，等著看吧，要是她那幾個孩子都安排在附近了，咱們就找廠裡評理去，憑什麼他們家孩子就安排在附近，咱們家孩子就得去山溝溝裡？你們說是不是？”
“就是，到時候算我一個！”
“也算我一個！”
“我也去！”
.....
大寶最近比較煩，前兩天珍珍又跟他哭了一場，他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珍珍倒是再不提讓林爸爸幫忙安排工作的事兒了，甚至還跟他道了歉，說她之前不該提那麼過分的要求。
不過她後來提的要求也好不到哪裡去，大寶後悔死了，早知道就不跟她說了，現在好了，跟她說不行，她還威脅上他了，說要不帶上她，她就讓他們都去不成！
大寶都快煩死了。
蕭錦華最近挺忙，倒是沒注意到表弟的不對勁，他們馬上就要下鄉了，要準備好多東西，給爺爺奶奶準備的東西，知道過幾年可能要恢複高考，他還要帶些用的著的書籍。
還有其他一些生活零碎，不光他自己的，他還得幫兩個弟妹準備，本來姑姑可以幫忙的，不過她現在肚子太大了，根本沒法出門，所以這些日子，他逮著空了，就四處跑。
小嫻倒是認識珍珍，不過她們不在一個年級，打交道的機會不多，而且珍珍找大寶的時候都特意避開了小嫻，所以小嫻之前壓根就不知道珍珍居然跟大寶提那麼過分的要求，後來知道了，更是把她當賊防著，珍珍是個聰明的，就跟她打起了遊擊，平時幾乎不碰麵。
不過這次她倒是注意到了弟弟的不對勁：“你怎麼了？”
大寶踢著路上的石子，悶悶不樂的回了句：“沒什麼！”
小嫻歪歪嘴巴：“不說就不說！”她還不想聽呢！
“不跟你說了，我找小寶玩去！”小寶還在上小學，跟他們中學不在一塊兒，小嫻還得走一段路。
大寶看著姐姐，張了張嘴巴，最後還是沒問出口，算了，問她也沒用，還不如問媽媽呢。
吃過晚飯，林廠長洗碗去了，蕭圓坐在沙發上吹電風扇，大寶扭捏扭捏的走了過來，蕭圓一看他那樣兒，就知道沒好事兒。
“那個，就是那個，我就是想問問那個安排附近村子下鄉，好弄不？要是好弄的話，能不能，”大寶搓著手，都不敢正眼看蕭圓，剩下的話，他憋了半天硬是沒憋出來，“能不能，”
蕭圓就知道沒好事兒，果然沒好事兒！
“你打聽這個乾什麼？”蕭圓不動聲色的反問道，“這都是大人該操心的事兒，你個孩子就彆摻和了。”
“不是，我就是，那個，我就幫人問問，就是幫人問問~”
蕭圓輕輕揮了揮手：“你傻啊，這種事怎麼好幫人問？”突然想到什麼，她就陰惻惻的看著兒子，“之前那事兒，你沒跟外人說吧？”
話音剛落，就見大寶心虛的一抬頭，蕭圓順勢將臉一板，“你還真跟彆人說了？嘿，你個敗家孩子，我不是讓你彆跟人說，彆跟人說，你怎麼還跟人說了？”
“我就不小心，一不小心，說漏了嘴，我不是故意的！”大寶苦著臉：“唉，媽，我是不是又闖禍了？”
“我，我真的就是不小心跟人提了一句~”
小嫻洗完澡出來，邊走還邊在擦頭發：“你們在說什麼呢？”
蕭圓哼了一聲：“你問他！”
小嫻好奇的看著大寶：“你又惹媽不高興了？”
“誰惹你媽不高興了？”林一民從廚房裡出來，一隻手上托著半個西瓜，一隻手拿著菜刀，對著蕭錦華那屋就吼了聲，“吃西瓜了！”說完就開始切西瓜。
蕭圓懶得搭理傻兒子，自顧自拿起一塊西瓜吃起來，小寶看著茶幾上的西瓜，嗷的一聲就衝了過來，蕭錦華看著無語，真搞不懂小表弟為什麼每次看到吃的都這麼興奮。
不過他下手也不慢，吃著西瓜，看大寶還傻傻站在那裡，納悶：“大寶，你怎麼不吃啊？”
小嫻趕忙跟他擠擠眼睛：“他啊，肯定又犯啥錯了！”
小寶好奇的看過來：“哥，你又乾啥了？”
林一民拿起一塊西瓜遞到他手上：“能吃就多吃幾塊吧，趕明兒下了鄉再想吃就難了！”
蕭圓掃了傻兒子一眼：“吃吧，吃完再說！”
林一民看看他們母子，笑著搖了搖頭，又不知道在搞什麼貓膩了。
吃完西瓜，幾個孩子都沒回房間，都在客廳坐著，他們也想知道大寶到底犯了啥錯誤。
大寶被他們盯的不好意思，一臉訕笑：“你們看我乾什麼？”
小寶雙手托著下巴：“看你乾啥好事了呀！”
“不是我說，哥，你都馬上要下鄉了，怎麼還這麼能闖禍？”說著還小小歎了聲氣。
大寶氣的咬後槽牙：“我才沒有闖禍！”說完又立馬覺得心虛，小心的覷了眼蕭圓，然後就耷拉著腦袋不說話了。
等大寶不說話了，蕭圓這才跟他們說：“大寶啊，那可厲害了，直接把家裡的安排跟外人說了，那人知道後，還想找大寶幫忙走關係呢！”
說著就皮笑肉不笑的看著大寶：“媽媽沒說錯吧？你剛才是想讓幫那人走關係吧？”
大寶臊的頭都抬不起來，小嫻立馬反應過來：“是不是珍珍？肯定是她！”小嫻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怎麼這麼笨啊，我都跟你說了她沒安好心，你居然還跟她說咱們家裡的事？”
小嫻都快氣死了，“她什麼時候找你的？你怎麼都不跟我們說？”
蕭錦華也是滿臉的不讚同：“大寶，你到底怎麼回事兒？那個珍珍明顯就沒安好心，你怎麼還跟她攪合在一起？”
林一民張嘴想說什麼，被蕭圓眼睛一瞪，乾脆閉上眼睛養神了。
大寶被哥哥姐姐數落，小臉掛不住：“我，我就是不小心嘛！”
小嫻翻了個白眼：“我看你就是眼瞎！”
“你才眼瞎！”大寶不甘心的反駁了一句。
“你還不眼瞎？那為什麼我們幾個都覺得她不好，偏你覺得她可憐？她哪裡可憐了？身上穿的衣服都比我的好！”
大寶張嘴想解釋，可再想後來的事，他就頹然了：“我眼瞎好了吧！”
“都彆吵了！”蕭圓將小嫻的話頭攔住，認真的看著大寶，“你老實跟媽媽說，要是我們不幫那丫頭安排到附近下鄉，那丫頭會怎麼樣？”
這下全家人的目光全都看向大寶，大寶狠狠吞了吞口水：“她說，她說，她說要是我不幫她‘順便’安排了，她就，她就舉報我們去，”說到這裡，大寶羞愧的低下頭，“說讓我們也去不成！”
小嫻聽完氣不過，對著大寶就狠狠捶了幾下：“你怎麼這麼蠢，怎麼不乾脆蠢死你算了？”
蕭錦華一把拉住她：“彆打了，大寶也不是故意的！”
小嫻指著大寶的鼻子罵：“他怎麼不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的！”
“那丫頭長的好，對著他哭兩下，他就心軟了，然後什麼大實話就往外說，我呸，他就是個大色狼！”
“怎麼說話呢！”林一民趕忙打斷，“都是一家人，你那麼說就太傷人了啊！”說完又扯了扯蕭圓袖子，“你也說兩句！”
“行了，都彆吵了！”蕭圓坐著難受，又換了姿勢，看著大寶就歎氣，“你知道就近安排倆個人多費勁嗎？啊？”
那小丫頭倒是說的輕巧，還‘順便’安排一下，虧她說的出口，不過蕭圓也納悶，那麼小個姑娘，哪裡來的這麼厚的臉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