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承淡淡看著他：“看在你爹的麵子上？你爹可是有三個兒子,你的意思是你爹的人情都用在你一家身上？”說著他就瞄了瞄馬家另外兩個兒子，“你兩弟弟答應嗎？”
馬金玉心中糾結，不知道該如何反應,馬平安看了眼還跪在地上二哥，想了想，站起身來說道：“我們都同意不要錢,就是，就是你得給我們三兄弟都安排一份工作,一家一個！”憑什麼他爹的恩情就用在二哥一家身上,他們不是爹娘的兒子了？
不知道是緊張的,還是臊的，馬平安臉有些紅：“您也知道,那年月鬨饑荒，大人都不一定活的下來,是我們家死死護住了您閨女！”
“為此我三哥家孩子都丟了,那可是他長子，要是我娘能住著他,他一定丟不了,相當於是我們馬家拿自家孩子的命換了您女兒的命，我們要三份工作不過分吧！”
蕭承都氣笑了：“合著我女兒還欠你們家一條命？！”說著他又看了眼老太太,“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說的,可您兒子都這麼說了，那咱們就說道說道，當初孩子媽媽臨走的時候給你們留了塊表,那表不是一般的表，那是瑞士進口貨，一塊表就值五百塊大洋！”
“你們家能從老家逃荒出來,還能在這邊安下家，想必就是靠的那塊表吧？！我知道你們當年護著我女兒不容易，該報恩的我當爹的不賴賬！”
“可我就是個普通人，沒那麼大本事，如今給了錢還不行，還得給你們安排工作，一份工作還不行，還得給你們每家都安排一個，你們當是我是誰？”冤大頭嗎！
馬老太太氣的胸口疼，舉著拐杖就要打兒子，被邊上曹氏攔住了：“先彆打，趕緊跟人說清楚要緊！”
馬老太太紅著眼睛，哆嗦著嘴唇解釋：“對不住，對不住，這事我做主，當初養孩子的是我跟老頭子，我說不用就不用，你不用管他們三個！”
說完她就抹了一把淚：“是我沒教好幾個孩子，對不住了！”
王主任看老太太也覺得可憐，一把將還跪在地上的馬吉祥拉了起來，這次倒是挺順利的，他將人按在板凳上，皺著眉頭數落道：“有你們這麼當兒子的嗎？啊？老太太都沒說話，你們做小輩的就蹦出來鬨？”
說著又瞄了一眼馬平安，“你們當工作那麼好安排的？還一要就要三？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們好了！”
“多少軍轉乾部都安排不過來，你們大字不識的鄉下老農民進城能乾啥？什麼都不懂瞎鬨什麼？”
馬平安還不甘心：“鄉下老農民咋了，我們有一把子力氣，彆的乾不了，搬搬東西，掃掃大街這些力氣活總能乾吧！”
“我們知道自己沒文化，我們不挑揀，隻要是份活就行！”
說完他又看向老太太，“娘，兒子不想一輩子在鄉下沒有出頭之日，如今有這樣的機會，兒子就想拚一把！”
緊接著他又定定看向蕭承：“蕭師長，我們說話算話，我們不要錢，隻要你給我們安排了工作，以後我們絕再不提恩情的事！”
蕭承還沒說話，王主任跟公社領導就眉頭皺的能夾死蚊子，
“你這個娃娃怎麼回事？不都跟你說了嗎，人蕭師長是外地人，你張嘴就讓人給你們安排三份工作，你讓他怎麼給你安排？”
“說句不好聽的，甭說是蕭師長了，就是縣長來了，人家也安排不了啊，你這就是為難人！”
王處長覺得這馬家從根子上就壞了，太貪婪了，他耐著性子勸道：“差不多行了，這屋裡沒外人，你們這些年怎麼對人閨女的，咱們心裡都有數，人蕭師長今兒是給東西又給錢的，沒有虧待你們家半分，你們卻貪心不足，還想人給你們安排工作，不覺得過分嗎？”
馬吉祥抬起頭看著王主任：“我們就算再不好，也護著那丫頭活下來了，這活命的恩情抵不上一份工作嗎？”
馬平安跟著附和：“就是啊，當初柳同誌是留了塊表，可那會光有表有什麼用，它能當吃還是能當喝？要沒有我們家，他女兒能活到今天？”
馬老太太捂著胸口罵道：“是你們護著的嗎？啊？是我跟你爹護著！”
“當時你們都要護著自己妻兒，哪裡顧得上那丫頭？是我跟你爹拚死護著才沒讓那丫頭被人擄走吃了！”
“做人不能不講良心啊，當初咱家能在這安下家，就是靠著人小柳的手表，要不我們早死了，”老太太哭的泣不成聲，“你們，你們一個個的，怎麼都變成這樣了？啊？人小柳還救過你兒子的命啊~”
張二妮突然從後門衝了出來，對著老太太就說道：“娘，你說做人要講良心，你怎麼就不跟我們講講良心呢！”
張二妮眼眶泛紅，她看了眼蕭圓，又看了看屋裡坐的其他人，“你總說這丫頭是你們養活的，可你一裹小腳的老太太，平時連個燒火的事都不乾，你怎麼養活那丫頭的？啊？”
“不是我們幾個做媳婦的輪流給人喂奶，把屎把尿，人能活下來？你成天躲屋裡萬事不伸手，你好意思說是你把人孩子拉扯大的？”
看到張二妮跑進堂屋，蔡小草跟劉秀梅也趕忙跟了過來，反正飯菜已經做的差不多了，有金花一個人看著足夠了，她們悄咪咪從後門進來就聽到了這麼一句。
有些事情過去太久了，她們都差點忘記了，可不就是嗎，當初還沒分家，那丫頭可是妯娌兩個輪流照顧大的，老太太還真沒管過她多少。
後來是逃荒到這邊，她們都要下地乾活，小丫頭沒人照顧，這才跟老太太熟悉了些，不過給她洗衣做飯的還是她們妯娌三。
老太太哆嗦著嘴唇想說什麼，不想被張二妮搶先開口：“我知道你想說啥，不就想說逃荒的事嗎？那會兒就你一個人坐獨輪車，連路都不用走，就讓你照顧個小丫頭，你也好意思舔著大臉往自己身上攬功？”
張二妮似乎是氣憤難當，“那會我家馬金才5歲，馬銀也才4歲，我一個人照顧不過來，想讓你幫忙照看一下馬銀，你都不肯，要不是我機靈，我家馬銀就被人拐走吃了！”
“等我們逃到這邊，都瘦的不成人形，就你一個沒什麼變化！”
“後來那丫頭也是我們妯娌幾個照顧的，你給人孩子做過什麼了？啊？你是給人做過飯，還是給人洗過衣？你什麼都沒給人做過，現在在人親爹麵前，倒是裝起了大好人，你哪來的臉？！”
張二妮痛斥完老太太，就看向蕭圓：“之前是我對不住你，你要打要罵衝我來，但我兩個兒子從來沒欺負過你，求你看在過去我們養你一場的份上，給他們一條出路！”
看蕭圓麵無表情，她對著人就要下跪，好在沒有真跪下去，被蕭成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都什麼毛病，動不動就下跪！”還跪他女兒，長輩跪晚輩，這不是折孩子壽嗎。
將她拉到一邊，蕭承眉頭皺的死緊：“什麼意思？一家一個不夠，還要給你倆兒子安排？”他淡淡掃一圈在在場的馬家人，跟王主任說道：“這是把我當冤大頭，可勁的宰？！”
王主任今兒算是丟儘了臉麵，再看馬家人也沒了好臉色：“你們提的要求實在過分，我幫蕭師長回了！”
“安排不了！”
“就是縣長來了，也安排不了！”
“就沒見過你們這麼提要求的，咱國家才建國幾年？咱們縣城攏共才幾個廠子？全縣的工人加一起才多少人？你們張口就讓人安排好幾份工作，這誰安排的了？”
說完他就站起身，“我看謝禮也送到了，我們這就走吧！”
公社領導臉上沒光，淡淡掃了一眼馬家人，就趕忙站起來：“是不早了.....”
蕭承也不想待了，站起身就要走，馬吉祥幾個一看哪裡肯，立馬圍了上來，張二妮更決絕，一下撲倒在蕭承腿邊，死死抱住人大腿：“求求你們了！”
馬老太太在被親兒媳婦當著外人的麵揭掉麵皮，就垂下了腦袋一言不發，隻是兩隻手死死捏緊手裡的信封，趁著人轉身的功夫，將信封塞到懷裡。
曹氏看老太太這樣，什麼都不想說了，馬大伯耳朵聽不見，可看著侄子侄媳婦給人下跪，也知道侄子們在為難人家，他個做長輩的臉上也臊的慌，扯著嗓子勸了兩句，居然沒一個人搭理他，馬大伯又氣又臊，乾脆什麼都不說了。
公社領導跟吳部長一左一右想將張二妮給扯到一邊，不想被馬吉祥馬平安給攔住了，王主任老臉陰的死沉死沉的，盯著馬吉祥問道：“你們到底想乾什麼？”
“就算是挾恩圖報，也不是你們這個報法吧？再說你們那是恩情嗎？啊？人當初是給了你們錢的，你們拿了人錢才幫人養孩子，就這還想人安排工作，你們要不要臉？”
已經鬨成這樣，馬家三兄弟都知道，兩家算是撕破臉了，如今不趁著人在的時候，多要點好處，等人走了，更不會再管他們。
就連反應最遲鈍的馬金玉也跟馬吉祥他們站到一塊：“擱平常，那麼多錢肯定夠了，那不是趕上鬨饑荒了嗎？”說完可憐巴巴的看向蕭承，“您就行行好，幫我們一把吧！”
蕭承看著門口堵著的馬金馬銀，還有他邊上馬家三兄弟，以及抱著他大腿死活不撒手的馬家媳婦，他今兒要不讓人滿意，怕是出不了這個門！
這還真是窮山惡水出刁民啊！
王主任他們幾個也是臉黑如鍋底，他們可是國家乾部啊，其中一個還是部隊首長，這馬家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不成，居然敢拘禁他們！
蕭圓心中無比感慨，為了進城，馬家人可真敢啊，不過就算進了城又能怎麼樣，過幾年城裡精簡職工，他們能留的下來？
蕭承在腦子裡迅速思索，很快就拿定了主意，他低頭看了眼張二妮，又看了看馬家三個兒子：“三份安排不了！我隻能安排一個，就這一個，我還得走關係托人情求人幫忙，而且一時半會也安排不了，我隻能保證你們半年之內肯定解決！”
馬家三兄弟麵麵相覷，
“一個我們怎麼分？”馬金玉看看馬吉祥又看看馬平安，“我們兄弟三個，你隻給安排一份，你是想我們哥三打起來嗎？”
王主任冷哼：“人蕭師長能答應安排一份就是天大的人情了，你們還想怎麼樣？”突然他臉一板，“你們要再鬨，把人惹急了，去公安那裡告你們虐待軍屬，讓你們全家吃不了兜著走！”
他一邊說一邊指著蕭圓，“人閨女被你們磋磨成這樣，你真當我們是傻子？我們就是看在當初鬨饑荒的情麵上才沒計較，結果你們倒是好，居然蹬鼻子上臉！”
最後他一錘定音：“就這樣吧！”
“以後你們誰也彆拿那點狗屁人情說事，說句不好聽的，我都替你們臉紅！”說完他又看著還抱著蕭承大腿的張二妮，“還不起來？！”
張二妮一看人領導都生氣了，也不敢再鬨了，乖乖從地上爬起來，不管怎麼樣，他們已經鬨來一份工作了，跟原先設想的差不多。
馬百歲這會即便知道三房要來一份工作，他一點都不覺得高興，反而覺得丟臉，這麼死乞白賴的要工作，就算是要來的，能乾的長嗎。
曹氏垂著腦袋，臊的沒臉見人，要不是礙於情麵，她真想立刻甩手走人，真他娘的太丟人了，馬大伯就看著從縣裡來的乾部訓斥幾個侄子，不住的歎氣。
馬金玉跟馬平安一看王主任動了真怒，也不敢再鬨了，萬一人真把他們告到縣裡，有蕭圓那麼大個活人杵著，人證物證具在，他們怕是得蹲班房。
王主任看馬家人都消停，暗暗鬆了一口氣，隨即向老太太走去：“大娘，您兒子非要工作，那五百塊錢？”該還回來了吧！
老太太垂著腦袋默默垂淚，就是不接人的話茬，王主任等了一會兒，見老太太依舊紋絲不動，抿了抿唇，又重複了一遍：“大娘，那錢~”
“大娘，你可能不知道，那城裡工作不好安排，五百塊可打不下來！”實際你們已經賺了！
王主任說完看老太太還是沒反應，就求救般的看向她邊上的曹氏，曹氏臊恨不能找個地洞鑽下去，隻是這會沒有地洞給她鑽，她尷尬的衝王處長笑了笑，羞愧的低下頭。
馬大伯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可剛才的事他是看在眼裡的，這會看王主任找弟妹說什麼，以為是讓弟妹好好管教孩子，他想了想，還是站出來跟人賠禮：“那個，對不住了啊！”
“他們爹去的早，沒人管教~”
“你放心，回頭我們肯定好好管教！”馬大伯對著王主任點頭哈腰，還一臉羞愧的跟蕭承拱手賠禮。
看的蕭承都不知道說啥好，王主任看看馬大伯，又看了眼馬老太太，就湊到馬大伯耳邊將錢的事說了，“.....總不能又要工作又要錢吧！”說著又看了眼馬家三兄弟，隻是這三兄弟都精怪的很，這會倒是絕口不提不要錢的事了。
聽人說完，馬大伯這才知道剛才侄子侄媳婦為的是啥，還有五百塊錢的事，他都不知道弟妹居然問人要了這麼多錢，不是人親娘之前就給過錢嗎，咋又要錢咧。
馬大伯瞪著馬老太太吼道：“趕緊把錢還給人家！”
“當初人親娘不是給過錢了嗎？你們怎麼還問人要錢？”說著又瞪向幾個侄子，“還要工作？你們哪來的臉要人安排工作？”
“不像話，實在不像話！”
“你爹就是這麼教你們的？”
說完侄子他又瞪著馬老太太：“錢呢，趕緊還給人家！”
“人給了這麼多東西，可以了，你還問人要錢？趕緊還給人家！”
不知道的還以為馬老太太耳朵也聾了呢，不管馬大伯怎麼罵，人一點反應都沒有，曹氏看了她一眼，拉住馬大伯，又給兒子使了個眼色，慚愧的跟王主任說道：“家裡還有事，我們就先走了。”
王主任對馬大伯一家沒什麼意見，跟人客氣的笑了笑，沒說什麼，曹氏站在後門口喊了一聲，等兒媳婦金花過來，就跟兒子一起將馬大伯拉走了。
王主任又開口問馬老太太要了幾次，口水都要說乾，還是沒要回錢來，公社領導看不下去：“大娘，你好歹講點道理，人蕭師長都答應給你兒子安排一份工作了，你怎麼還死攥著錢不撒手？”
“人蕭師長攏共才發了幾年工資，這點錢估計就是人全部的家底了，回頭還得花錢給你兒子走關係.....是不是？”
公社領導差不多也是口水說乾，都不見老太太半點反應，此時的他有些後悔沒將蔡支書叫來，不然有他現管的在，他們也不會如此被動。
老太太這般作態，跟之前恍如兩人，王主任他們也都知道人之前都是裝出來的，搞不好，這馬家就是上梁不正才下梁歪，蕭承看了眼老太太，就看向馬家三兄弟：“你們怎麼說？”
不是說不要錢的嗎？你們倒是把錢退回來啊！
馬吉祥瞥了眼老太太，就對蕭承歎氣：“我娘想攥點錢養老~”
蕭承氣急反笑：“不是你們剛才說不要錢，讓我給你們安排工作的嗎？怎麼著，我答應了，你們卻又不還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