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鬨饑荒呢,誰敢分家？蔡春芽終於消停了，張二妮瞪了兒媳婦一眼，就跟馬吉祥商量：“要不要去大伯家”
話還沒說完,就被馬吉祥打斷：“沒用！”才剛四十五的他蒼老了不少，儼然一個黑瘦老頭,他眉頭皺成川字，“咱去年借人的糧食還沒還呢，之前秀秀找咱家要糧，你拿著大掃就把人打出去了,你現在問人借”
馬吉祥淡淡看了她一眼：“人能給你好臉？”
張二妮訕訕：“一筆寫不出兩個馬字，村裡可就咱們兩家最親~”
馬吉祥歎氣：“算了吧，大伯都不在了，你去了也是白去！”要是馬大伯還在,興許還有戲,如今是一點可能都沒有了，
“再說,就算他們家還有,也沒多少了,自己吃都不夠，怎麼可能會往外借？”
“去黑市買吧！”馬吉祥拍了板，他將目光看向馬金蔡春芽，“上次去黑市買糧食的錢是我們老兩口出的,這次你們也必須出！”
蔡春芽一聽就不乾了：“憑什麼？咱們沒分家，憑什麼買糧食還要我們額外出錢？”
“憑什麼？你說憑什麼？你小叔子之前在城裡,起碼沒讓我們老兩口貼補過，你們一家三口，你幾乎不下地乾活,你男人一年到頭也不怎麼下地，吃的誰的，你們心裡沒數？”
蔡春芽微微彆開臉：“反正小叔子出多少，我們就出多少！”
“你跟我打什麼馬虎眼？”馬吉祥氣的一拍桌子，“你小叔子有沒有錢，你心裡沒數？你讓他出錢，他哪有錢出？”
張二妮氣不過，指著兒媳婦破口大罵：“這些年我們對你孬了？啊？你出去打聽打聽，看看彆人家兒媳婦過什麼日子，你過什麼日子！好吃好喝的供著你，結果供出祖宗來了！”
“這家愛待就待，不待就滾蛋！”
馬吉祥也不慣著兒媳婦：“不想出錢也行，分家！”
經過這幾年，馬吉祥越發對兩個兒子失望，感覺都白養了，要不是現在沒辦法，他連老二都不想管，“這兩年，你們攢了不少私房，房子也早都給你們起好了，我跟你娘不欠你們的！”
馬金一聽就瞪了媳婦一眼，趕緊跟親爹賠笑：“爹，你這是乾什麼？”
“有話好好說嘛，我又沒說不給！”
馬吉祥淡淡瞥了他一眼，就背著手準備往外走：“我去問你們三叔四叔，他們家也應該沒糧了，要買，就咱們幾家一起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張二妮一把拉住他：“上回他們才來鬨過，你跟他們一起去，回頭他搶咱的糧食抵錢怎麼辦？”因為今年他們兩家一毛錢工資沒掙著，哥三可是沒少鬨。
馬吉祥瞪眼：“你懂什麼！現在路上亂糟糟的，光靠我們自家能保得住？”他瞄了眼兩個成年兒子，“再說咱家兩個兒子呢，你怕什麼！”
張二妮這才鬆開了他，等他出了門，蔡春芽就問道：“咱們這次買多少？聽說現在糧食可貴了，我們手頭可能~”
張二妮氣不順，扭頭就罵道：“你要不想買，就分家！”
“我們馬家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娶了你這個懶婆娘，年紀輕輕屁事不乾，還得我這個婆婆下地掙工分養活你！”
蔡春芽氣的心口疼：“我不就問問麼，你至於說這麼難聽？！”
張二妮一臉諷刺：“就隻問問？”
“你不想少出錢？”看兒媳婦不說話了，她就哼了一聲，“愛買不買！”
“不買就餓著！”她失望的看了眼大兒子，“你們這麼能耐，乾脆就分家自己過，我跟你爹都這麼大歲數了，也想鬆快兩天！”
不光馬吉祥覺得兒子白養了，張二妮也是這麼覺得，比馬吉祥更甚的是，她連兒媳婦都厭惡上了，“我們能乾動就接著乾，乾不動一根繩子吊死，不麻煩你們！”
馬銀無奈：“娘，你怎麼又？”
張二妮瞪他：“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說完就氣哼哼的回屋裡躺著了，一番話說下來，她腦袋就嗡嗡的，不躺著就得暈倒。
堂屋就剩下馬銀跟馬金兩口子，馬銀哼了一聲就走了，蔡春芽氣的要死，乾脆甩手回了娘家。
春芽娘瘦了不少，沒了脂肪撐著，臉上的褶子一層疊著一層，一看閨女回來，她就一臉疲倦：“怎麼又吵了！”自打馬銀從城裡回來，閨女隔三差五就回來訴苦，她都聽麻了。
“你不想他回來，他也回來了！你老這麼鬨，你婆婆該對你有意見了~”春芽娘有氣無力的歎了聲氣，“飯都吃不上了，就消消停停的吧！”
蔡春芽一看親娘這樣，就皺起了眉頭：“我給你買的餅乾，你是不是又偷偷塞給侄子們了？”
春芽娘笑笑：“你侄子們還小~”
蔡春芽氣的心口疼：“那是我特意買給你們吃的！”知道勸不住，“回頭我就找嫂子們去，真當我不知道她們打什麼主意呢！”
春芽娘趕忙勸：“你個出嫁的小姑子，找嫂子們鬨像什麼話！”
“行了，娘知道你的孝心~”
蔡春芽無奈：“你每次都這樣~”
春芽娘歎氣：“娘心裡有數，這事你就彆管了！”
“對了，你小叔子回來了，你婆婆他們怎麼打算的？”
蔡春芽哼了一聲：“還能怎麼打算？”順嘴說起了去黑市買糧食的事，“我們家準備去黑市買糧，你們要不要一起？”
生怕親娘舍不得，她還勸，“如今地裡什麼鬼樣子，你們也看見了，我看夏收”蔡春芽直搖頭，“咱還是早做準備吧！”
春芽娘眼珠子一轉：“你們家準備買多少？”
蔡春芽沒有多想：“買不了多少！”
“我婆婆那麼扣的人，她哪裡舍得？”她把剛才的事叭叭一說，“還說要分家呢！”
“嫌我們吃他們老倆口的，”蔡春芽冷哼，“好意思說我們，前兩年她小兒子在城裡吃香喝辣，她怎麼不說？”
春芽娘無奈歎氣：“你以後也下地掙工分吧！”
“以往你們家有一份工作，你不下地也沒什麼，如今”春芽娘搖頭歎息，“你要再不乾活，你公婆肯定容不下你了~”
蔡春芽一聽這個就來氣：“憑什麼讓我乾活？那工作也不是我弄丟的，憑什麼最後倒黴的是我？”
春芽娘歎氣：“早知道當初就不問人要工作了！”死乞白賴要來的工作也乾不了兩年，還不如落點人情，這會還能求人幫一把。
“真的一點聯係不上？”春芽娘捶著大腿，一臉的不甘心，“去年你大爺爺大奶奶去世，人還隨了禮呢，怎麼你們都斷頓了，人一點表示都沒有？！”
蔡春芽歎氣：“估計之前把人得罪死了吧！”其實她也後悔了，早知道會有今天，她無論如何都得攔著啊！
春芽娘咬著後槽牙：“都怪你公婆，當初我跟你爹好說歹說，讓他們千萬跟人好好說，結果你公婆沒一個聽的，把個大靠山得罪死，現在好了吧！”
“好好的工作，說擼就擼了！”
“要是人蕭師長肯幫你們說一句，你們這工作誰敢擼？”
蔡春芽聽的煩：“現在再說這個有意思嗎？”
“你們要不要去黑市買糧食？要去的話，我回去就跟公爹說一聲，到時候人多也安全些！”
春芽娘苦著臉：“拿啥買啊？”
“我們一年到頭掙多少錢，你心裡沒數？這兩年下來，哪裡還有剩！”
蔡春芽一聽就黑了臉：“那你們不買，接下來吃什麼？”她突然一激靈，“你該不是想上我們家借吧？”
看親娘不自在的彆開臉，蔡春芽氣的不行：“你怎麼這樣？！”
“如今誰家糧食都不富裕，我婆婆又是那麼個小氣人，買的那點糧食，怕是我們自家都不夠吃，你上我們家借，你是想從我嘴巴裡摳食呢！”
春芽娘可憐巴巴的看著閨女：“娘也是沒辦法！”
“這兩年，為了你的事，你幾個哥哥沒少出力，如今家裡實在是沒錢了，娘不找你還能找誰？”
蔡春芽蹭的一下站起來：“我孝順的少了？”
“你們穿的衣裳，吃的補品，還有餅乾啥的，哪樣不是我孝敬的？這些我婆家人還不知道，這要是讓他們知道了，估計我在婆家都待不下去了！”
蔡春芽深吸一口氣：“咱家什麼家底，我心裡有數，說是家底都空了，我打死都不信，就衝你跟爹的性子，棺材本肯定守的穩穩當當！”
“我這個做女兒的，該儘的孝心，我都儘到了，如今這借糧食的事，你還是找彆人去吧！”說完就頭也不回的走了。
等她一走，蔡家幾個兒媳婦就進來了，“小妹咋說？”
春芽娘歎了聲氣：“你小妹也難！”
大兒媳婦撇嘴：“她還難啊，她要還覺得難，我們就不活了！”邊上妯娌看她說的難聽，搗了她一下，她這才彆開臉不說了。
春芽娘掀了掀眼皮：“我跟你爹的棺材本還在，就拿那些去買糧食吧！”說著又盯著幾個兒媳婦，“這次的糧食，我親自管，每天吃多少，我必須親眼看著下鍋，你們誰要再敢昧下糧食接濟娘家，哼！”
“要是實在舍不得爹娘餓肚子也行，就拿自己的口糧接濟，運氣不好，餓死拉倒！”
“等饑荒結束，我再給我兒子娶新媳婦！”
兒媳婦們神色都不自然，“我們知道錯了，以後再不敢了！”
“娘，你都這麼大歲數，要不還是”
春芽娘咬著後槽牙：“不敢指望你們！”看她們還想嘰歪，春芽娘嫌棄擺擺手，“都走都走！”
等春芽爹回來，老倆口就商量起了買糧食的事，順帶把閨女的事說了，春芽爹歎氣：“一個都靠不上啊！”想他們一把歲數了，連個棺材本都保不住。
春芽娘跟著歎氣：“趕上饑荒了，能怎麼辦？！”
“你也彆怪閨女，她也不容易！”
春芽爹撇嘴：“你就慣吧！”
春芽娘哼道：“說的好像你少慣了！”
“說實在的，咱閨女可以了，起碼比幾個兒媳婦強。”說起兒媳婦，春芽娘就氣的咬後槽牙，“都好樣的！”
春芽爹哼了一聲：“還不都是你找的？”
春芽娘理虧，就岔開話題：“對了，你打算這次買多少糧食？”
春芽爹白了老太婆一眼：“還買多少？就咱那點錢，能買多少？”
“聽說紅薯都漲到兩毛一斤了！”
春芽娘捂住胸口：“怎麼又漲了！”
“上回不是說才一毛五的嗎？這才幾天啊，就又漲了？”說到後麵，春芽娘忍不住哭出聲來，“這是不給人留活路啊！”
春芽爹也是一臉頹然：“光五月，村裡就辦了好幾場白事了~”至於怎麼死的，大家心裡都有數。
老倆口一時相顧無言，過了不知道多久，春芽爹突然來了一句，“咱也做好準備吧！”
春芽娘連哭都忘記了，她一臉驚恐的看著老伴：“啥，啥意思？”
春芽爹往門口瞄了眼，就湊到老伴耳邊小聲嘀咕：“我聽說有人在山裡開了地”
春芽娘一聽不是尋死，就拍了拍胸口：“原來是準備開地啊！”
春芽爹看她那樣，猜她大概想岔了，他翻了個白眼：“想什麼呢~”
“死的那幾個都是乾不動了，被小輩們”春芽爹擺擺手，不想再說，“放心，咱們倆個還能乾的動，咱們可以自己找活路！”
春芽娘吸吸鼻子:“咱也開地！”
“我跟你一起乾！”
春芽爹緊咬後槽牙：“不開就真活不下去了！”
春芽娘猛點頭：“可不就是？！”她拉住老伴，“這事可千萬不能跟兒媳婦們說，不然她們一準要把親家拉進來，到時候人一多......”
春芽爹瞪眼：“這還用你說！”他突然一臉凶相，“誰敢壞我的好事，我他娘的弄死她！”
春芽娘看他這樣，都有點害怕，不過到底是活命要緊：“什麼時候開始？”
春芽爹擺手：“這事不急，咱先買糧食再說，不然我也沒力氣開地！”
“這事你也彆跟閨女說，她手裡有錢，餓不著！”他一臉嚴肅，“我說的話，你都聽見了？這不是鬨著玩的，萬一露出風聲，咱家就全完了！”
春芽娘一機靈：“放心，我知道輕重！”
春芽爹這才點頭：“這次買糧食，咱就不跟親家一起去了，我跟兒子們偷偷的去，省的被親戚知道了又來借~”
春芽娘一聽親戚就頭皮發麻：“那你們當心！”
相比馬吉祥三兄弟，馬大伯這一房就好多了，曹氏在臨死前做主買了不少糧食，可算是幫了大忙了，如今彆家都愁雲慘霧，金花跟萬秀秀就沒那麼慌。
萬秀秀無數次跟妯娌金花感慨老太太的智慧，清明節上墳的時候，比誰都誠心，將墳包上的草摘的乾乾淨淨，相比不遠處雜草叢生的馬老太太的墳頭，任誰看了不誇？
食堂解散，兩妯娌就在擔心馬吉祥三兄弟會不會又不要臉的上門借糧，等後來聽說他們去黑市買糧食了，她們這才鬆了一口氣。
隻是這口氣沒鬆多久，就聽說他們哥三回來的時候被搶了，不光買的糧食被搶了，隨身帶的現金也沒保住。
這次的事影響很大，縣裡的公安都來了，隻是沒有用，被搶的糧食跟錢都找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