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特無聲地笑了下，語氣中似乎充滿期待：“如果希莉亞小姐允許的話。”
戒指裡隻傳出一聲無力的哼，就再也沒聲音傳出來了。
維特的心思早已不在戒靈身上，他摸了摸左手腕，衣袖底下藏著的，是一根纏繞了好幾圈的灰色發帶。
這是被迫分彆前，他的姐姐給他的。她要他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擔心她。
跟姐姐分彆之時，維特其實已經做好了孤獨死去的心理準備。
刀劍在他手中隻是裝飾物，他是值錢的貨物，買家賣家都不會給他逃離的機會。他如果不想接受殘酷的命運，就隻能結束自己的生命。
但現在，他所祈求的轉機到來了。
維特很清楚能遇到希莉亞是他的幸運，他也非常清楚，她並非隻對他一人特殊。
他知道很多人類雖然喜歡矮人製作的機械，但因為外貌與文化的緣故，那些人類並不會將矮人當做平等的人來對待。可希莉亞不一樣，他看到她發覺離矮人太近後還退了兩步，她還尊重矮人的習慣，沒有仗著大魔導師的身份執意把他帶進去。
她把他當個人看，同樣也把其他種族的當個人看。
這不是維特所期待的。
他在看到她、知道她是個厲害魔法師的時候，就已經決定要獻出自己的一切，獲得她的青睞乃至寵愛，救自己出泥潭，讓她成為他的刀劍，完成他所無法做到的事。
可她對他沒興趣，她甚至都不想留下他。
這樣的結果他不能接受。
維特想起了在他忍著羞恥脫下衣服時希莉亞的反應和她說的那些話。
她說她對魅魔沒有特彆的興趣，但可以對他有興趣，不是嗎？
*
希莉亞一路上聽鐵錘羅羅說話，終於明白了他在得知她是大魔導師之後如此激動的真正原因。
原來，鐵錘羅羅從一個商人那裡買到了一份據稱是大魔導師的筆記，上麵記載了一種可以輔助飛行的機械，但因筆記比較粗略，該機械的構造又跟魔紋直接相關，他研究了很久也沒弄明白那種機械的內部結構，便想著從希莉亞這裡得到一點啟發。
矮人個個都是能工巧匠，他們的房子也頗有特色。隻見白山部落的聚集地有一個個圓拱形的小房子，這些房子用木頭、泥土等材料混合製成，與他們的身材很是相配，小房子周圍還貼了很大的綠色樹葉，頗有些隱蔽效果。
鐵錘羅羅的房子比周圍的房子高出一截，除了門矮一些，希莉亞需要微微低頭才能通過以外，裡麵還算寬敞。
她環視了一圈，進門就是個堆滿了雜物的空間，隻在最裡麵有一張小床。矮人一般都是聚居的，吃的是大鍋飯，有那麼點共產的意思。
鐵錘羅羅徑直拿出一個原生態的木盒子，捧到希莉亞麵前，打開後隻見裡麵躺著幾張陳舊的紙。
希莉亞拿起剛看了幾眼，表情就有點微妙。
她是真沒想到，她不久前還在念叨她老師的筆記，轉眼就有一份出自她老師之手的筆記到了她手中。
希莉亞跟著文森特老師學習了二十幾年，對他的字跡熟記在心，手中這陳舊的紙張上寫的字，確實屬於她的老師。不過字跡顯得有些潦草、漫不經心，可以想見當時他也就隨便寫寫，記下他突然冒出的想法罷了。
她沒先看設計圖，而是仔細辨認左上角的日期，好一會兒她也隻能看出一點大概，猜測日期應該是新曆1601年4月的某天，那時候她的老師還很年輕很稚嫩。
鐵錘羅羅在希莉亞仔細辨認時忍不住追問道：“希莉亞閣下，你能看得懂嗎？之前有精靈看了三天，什麼都沒看出來。”
“精靈？”希莉亞從筆記上抽回注意力，皺了皺眉。
她過去僅有的幾次出遠門時曾經遇到過精靈，那可真是極難打交道的種族，她遇到了也隻想避開。
“是一個高級魔法師和四個中級魔法師。”鐵錘羅羅說，“他們不知道出去找什麼了，晚點你們可以交流一下！”
希莉亞表情微變：“精靈現在暫住在你們部落？”
鐵錘羅羅說：“沒錯，應該快回來了。”
就在鐵錘羅羅說完這句話的時候，希莉亞隱約聽到外頭有喧鬨聲傳來，她忙放下筆記丟回木盒中，飛快走了出去。
她記得精靈天生對魅魔帶有敵意，維特那麼容易受傷，魔法天賦極好的精靈輕輕一碰他，他就要受重傷了吧！
希莉亞不喜歡跟彆人牽扯太多，但既然維特已經被她買下，她就會負起照顧他的責任，因此沒管鐵錘羅羅在身後的呼喚，給自己施了個“風行”的輔助魔法，幾個呼吸間就回到了白玫瑰商會的車隊前。
車隊中多了三道高挑的身影，他們有著黃金般燦爛的長發，如同瀑布柔順地垂落在身後，纖長的四肢是力與美的完美結合，那一身似有熒光的亮白肌膚反倒襯得身上的白色衣袍好似換了個色度。
這三個精靈無疑都是俊美的，他們的五官像是神明精心雕琢而成，幾乎看不到瑕疵，而中間那位，白色衣袍的下擺多了一圈綠色紋飾，樣貌更是出塵。
希莉亞停下腳步，不自覺地對比起精靈和魅魔。魅魔的美貌跟精靈比起來隻是略遜一籌，氣質卻有著天淵之彆。維特是任人欺負的小可憐，這些精靈卻是凜然不可侵犯的高嶺之花。
但下一刻，她就沒心情想什麼花不花的了，因為她看到維特跌坐在地，而中間那個精靈，眉頭微蹙，眼神裡帶著嫌惡，好聽如山間清泉的聲音說出的卻是極為刺耳的話語：“滾開，被春之神厭棄的次品。”
希莉亞眉頭一挑，這語氣、這表情真是熟悉得讓人生厭啊。
當初她剛成為文森特老師的學生時，艾德裡安就是這樣一副討人厭的模樣，八歲的他比當時六歲的她高了一個頭，微微揚著下巴，倨傲地用鼻孔看人，對她說：“家裡連成套的銀質餐具都沒有的窮酸貴族也配當我父親的學生？滾回去！”
當時她怎麼回應的呢？
那時候她正捧著自製的青檸汁，淺黃色的汁液裝在透明玻璃瓶中，煞是好看，這是她為了討好老師家的“小哥哥”而特意準備的見麵禮。
所以，她就把這見麵禮“當麵”給了艾德裡安——她拿青檸汁潑了他一臉，掉頭就跑。
而八歲剛入門的艾德裡安尚未學會施展魔法，也沒想到這一出，等她都跑得沒影了才反應過來，還怎麼找得到她算賬？
現在，希莉亞覺得有點手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