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希莉亞的話, 帕吉特起初不為所動,他覺得這個魔法師非常狡詐可怕,非常善於利用人心。
她隻是沒想到他會選擇不要命也要戳穿她, 為了達成她的目的故意說這樣的話彌補而已!
但接下來,帕吉特看到馬車上又下來一個魔法師, 那個男性魔法師表情微妙地說:“希莉亞小姐, 你可真是會玩, 不怕嚇到人嗎?”
帕吉特頓時有些遲疑,不太敢肯定他的判斷了……確實,她好像沒有必要把她的打算告訴他。
希莉亞笑道:“我這都是為了穩妥, 又不是為了玩。”
她見小黑噗通一下從馬車上跳了下來, 在地上滾了一圈才穩住,忍不住笑了一聲,對小黑招招手。
小黑立即蹦了過來。
“小黑, 把金幣都撿起來。”她給了小黑一個任務。
小黑嗷嗚叫了兩聲,搖著尾巴愉快地去歸攏落了一地的金幣。
希莉亞走到依然拿著劍,隻不過不似之前那麼堅決的帕吉特麵前, 微笑道:“這次沒騙你,我真的開玩笑的, 不信你問問維特。”
維特立即道:“希莉亞小姐自從救下我之後一直對我很好,在我有勇氣提出請她來救諾拉前就答應會幫助我, 她是我遇到的最善良的人類。”
希莉亞輕咳一聲, 她隻想讓維特證明她沒碰過他而已, 他倒也不用這麼拍馬屁。
帕吉特還有些遲疑,諾拉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 在他轉過頭來時對他說:“帕吉特,維特不會看錯人的, 她一定是非常好的人,維特才會說這樣的話。”
諾拉還記得維特曾求過一位魔法師的解救,但那次卻讓維特差點去了半條命,那之後維特就對所有人類都沒了好感。可如今,他卻在替一位魔法師說話,她看得出來,他說的都是真心而不是出自脅迫,那隻能說明,對方好到完全扭轉了維特對人類的厭惡。
帕吉特終於慢慢放下了武器和戒備。
直到此刻他才覺得有些脫力,這一路他都擔心領主會發現他帶著諾拉跑了讓人來追他,他隻是個沒有魔法天賦的普通人而已。
希莉亞道:“既然誤會已經說開了,我們來談談正事。”
迪安嘀咕:“誤會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嗎?”
希莉亞聽力好,看了他一眼。
迪安立即低頭認真研究他手中的地圖。
希莉亞收回視線,見帕吉特和諾拉的注意力已經在她這邊,她說道:“帕吉特,你原先是什麼打算?你要帶著諾拉去哪裡?”
帕吉特知道對方是幫助了維特的魔法師,也沒有了抗拒之心,將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我原本打算帶著諾拉先回我的家鄉吉吉村,我家在森林裡有一座小屋,是打獵時暫住的,那裡不會有人打擾,不會有人發現諾拉的身份。”
希莉亞點點頭,這與她猜測的稍微有點出入,不過他這樣也不失為一種好辦法。
魅魔的特殊價值就決定了他們除了被權貴豢養以外無法在人類社會安穩生活。諾拉與維特二人相依為命,隻能在遠離塵囂的地方生活,但生活物資是個大問題。不過有帕吉特在就不一樣了,所有對外的事都由他負責,諾拉和維特還是可以像從前一樣遠離人群在森林中生活。
希莉亞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排,既然帕吉特已經經受住了考驗,她認為這樣或許已是現階段的最好。
但是,還得看諾拉和維特怎麼說,特彆是諾拉。
希莉亞把諾拉和維特叫到遠處,沒讓帕吉特聽到他們的對話。
“諾拉,你覺得帕吉特的想法怎樣?”希莉亞溫和地問,“現在他不在跟前,不會聽到你說的話,你可以暢所欲言。”
“希莉亞小姐,我認為帕吉特不可信。”維特卻搶在諾拉之前開了口。
在希莉亞說帕吉特證明了他願意為諾拉去死之後,維特就感覺到了心底的涼意。他本來以為,救到姐姐之後,他和姐姐都可以跟在希莉亞身邊,可現在看來,希莉亞是更屬意讓帕吉特照顧他姐姐,那他呢?
“維特……”諾拉看向維特,小心翼翼地說,“維特,他最開始確實有些凶,但那都是因為領主的命令,後來他改了的……你看,他還幫我逃出來。”
“姐姐,或許現在他是真的願意對你好,但以後呢?新鮮感過去,他就不會像那個領主一樣厭棄你嗎?”維特輕聲道。
他最初能被保護下來,以及後來又被賣掉,隻不過是因為領主的寵愛由盛到衰而已,那個領主寵愛他姐姐的時候,她的請求他多數都能滿足,甚至可以放著他這個魅魔純粹欣賞,可當領主的寵愛不再時,他就被毫不留情地賣掉了。
他還記得最初帕吉特對他們姐弟的輕視,他更忘不了每次帕吉特把他姐姐帶走時自己心底那種強烈的、想要殺了對方的想法。
“維特,他不會的!”諾拉有些急切地為帕吉特辯解,“你不知道,他也為以前的事痛苦,他從前隻是個侍衛,沒辦法不聽領主的命令。他,他真的很好,你多跟他相處就會明……”
“我不想跟他相處!”維特打斷了諾拉的話,他握緊了拳頭,隻是道,“我不信任他。”
他忍不住去想,同樣是置於他人的保護之下,那人是希莉亞,他就不會厭惡,因為她從來沒有傷害過他,她甚至不曾把他當成什麼寵物。
“可是維特……”諾拉輕輕拉了拉維特的小手指,低聲說,“我們已經失去了家園和親人,沒有人可以依靠了啊。”
她知道帕吉特是個好人,她也喜歡他,她更清楚她唯一能依賴的隻有他了。她和維特兩個人是無法在森林中活下去的,他們需要帕吉特的保護。
“不,希莉亞小姐會幫助我們的!”維特脫口反駁道。
本來希莉亞在聽到維特對帕吉特的強烈敵意之後就知道事情不妙了,此刻聽到維特的話,她更是心中咯噔一聲。
她確實會幫助他們,但她的幫助僅止於幫他們找一個好的托付對象而已啊。
見維特說完之後,他和諾拉都看向了自己,希莉亞輕咳一聲道:“我可以為你們提供一些生活費用,這樣帕吉特不用為了生活奔波可以專心照顧保護你們。哦,我還有一些魔紋護具可以送給你們,真遇到意外情況,自保也夠了。”
在說出“希莉亞小姐會幫助他們”這話之後,維特是含了一絲期待的。
但她終究還是要把他丟開。
維特低垂著頭,輕聲道:“希莉亞小姐,您還是要丟棄我嗎?”
希莉亞就怕看到這個,她連忙說:“這不是丟棄,我最開始就說了嘛,我會讓你和你的姐姐團聚。現在你們姐弟團聚,也有了好的歸宿,我覺得這樣挺好。”
維特緩緩抬起頭來,眼睛已經紅了:“這就是丟棄。”
他就這麼定定地看著希莉亞,美麗的麵龐上雙眼通紅,沒有抱怨沒有憎恨,隻有被拋下的茫然和悲傷。
希莉亞歎了口氣,果然最糟糕的情況發生了,維特根本不接受她的安排。
她隻好勸道:“我接下來要做的事很危險,你沒必要跟來。況且,諾拉是你的家人,你們應該待在一起,在一個沒人打擾的地方好好生活。”
維特忽然在希莉亞麵前跪了下去,就像最初,他輕輕拉扯著她的裙角,仰頭看著她說:“諾拉願意和帕吉特在一起生活,我不願意。”
希莉亞低頭看著維特,他緊抿著唇,神情緊繃。
她微微彎腰,平視著維特道:“維特,最初我是為了報恩才從巴伯爾手中買下你,我不需要奴隸,也不需要同行者,不管是你、小黑還是迪安,都隻是我暫時的同路人而已,遲早是要分彆的。你是魅魔,你屬於森林,你應該與你的姐姐在一起。如果你擔心帕吉特以後背叛你們,那我會給予他警告,今後我也會讓我信得過的人時常來探望你們,保證帕吉特不會生出異心。”
她離開這個世界回家之前,或許會告訴卡萊爾和凱恩她的真實身份,或許不會,但她一定會將從鐵錘羅羅那裡拿到的合約交給他們,也會把她的大部分財產給他們,交托他們辦這一件小事問題不大。
維特看著希莉亞近在咫尺的臉,她的神情與話語一樣平靜,卻讓他心底發涼。
――她從來沒有想過要留下他,她幫助他救姐姐就是為了儘快丟掉他這個累贅。
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了這一點,痛苦、無助、絕望,那些負麵的情緒糾纏著他,這一團亂麻似的情緒之中,還有強烈的不甘。
希莉亞見維特失魂落魄的樣子,輕歎一聲,緩了神情扶起他,溫和地說:“不是說了不要跪嗎?怎麼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