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微微往下移了移,在希莉亞?克羅地亞下方,是薔薇莊園另一個主人的名字,隻是因為他在得到薔薇莊園後很低調,後來又很快失蹤了,因此絕大多數人並不知道――艾德裡安?艾爾。
他的手指點在了艾德裡安?艾爾這個名字上。
傑伊神父為自己這瘋狂的想法而渾身戰栗,可是他卻無法拋棄自己這個靈光一現的想法。
他是在做奧爾德雷斯家族為何能取代瓦爾頓家族這個研究時發現了這個古怪的現象。
奧爾德雷德家族成為皇族還不到四十年,三十八年前,奧爾德雷德家族能成為新的皇族,完全是因為阿蘭布魯克?瓦爾頓的背叛。因為他裡應外合,瓦爾頓家族被連根拔起,隻有少部分漏網之魚逃出生天,其餘的全部在皇權的交替中成為了犧牲品。
沒有人知道阿蘭布魯克為什麼要背叛瓦爾頓家族,他很年輕就成為了大魔導師,不僅僅是瓦爾頓家族,其餘希望家中能出一位大魔導師的家族都將他看做了當代的榜樣,敦促家中年輕子弟沉下心好好學習。
可就是這樣一個優秀的人,輕易背叛了瓦爾頓家族,倒向當時還不算特彆強大的奧爾德雷德家族。從沒有人真正知道原因,有人說他是個藏得很深的瘋子,討厭自己的血脈,因此才聯合外人想要消滅整個瓦爾頓家族,有人說他是愛上了奧爾德雷德家族的姑娘,愛得深入骨髓,因此才甘願背叛自己的姓氏,幫助外人。奧爾德雷德官方稱呼阿蘭布魯克是“神的指引者”,而民間稱呼他為“卑劣的瓦爾頓叛徒”,可即便如此,民間依然流傳著不少關於阿蘭布魯克和奧爾德雷德家姑娘的愛情故事,十分受歡迎。
傑伊神父繼續喃喃自語著,也不知是不是在說服自己。
“他們全都是瓦爾頓家族的人,全都是大魔導師,而且成為大魔導師的歲數一個比一個年輕,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巧合呢,住在薔薇莊園的主人,全都是天才大魔導師?”
深呼吸之後,傑伊神父將目光落在最後一行的名字上。
他感到喉嚨乾澀,心跳快得要跳出胸腔。
艾伯特?奧爾德雷德。
傑伊神父姓奧爾德雷德,他正是皇族的人,雖然毫不起眼隻是個小人物而已,但他確實來自奧爾德雷德皇族。
如果按照輩分來說,他本人從年齡上雖然比今年四十一歲的艾伯特大,但他必須叫艾伯特一聲叔叔。
傑伊神父沒有親眼見過艾伯特本人,艾伯特據說身體不好,成為薔薇莊園主人之後深居簡出,輕易不會露麵,但看過他真麵目的人都為他的風采所傾倒。
傑伊神父的目光再次回到阿蘭布魯克的名字上,他身為一個奧爾德雷德,同樣不知道這個瓦爾頓為什麼要背叛家族。他在阿蘭布魯克幫助奧爾德雷德成為帝國皇族時已經記事,後來隨著年歲見長,也曾因好奇而探聽過,但什麼都沒有發現。
沒有哪一家奧爾德雷德姑娘嫁給阿蘭布魯克,他能問到的事件親曆者也不知道阿蘭布魯克為什麼要背叛瓦爾頓家族。
可是如果他今天的猜測是真的……那麼阿蘭布魯克將奧爾德雷德扶上帝位,恐怕原因就隻有一個。
當時還是個幼童的艾伯特?奧爾德雷德。
“太邪惡了!太可怕了!”傑伊神父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他是個神父,也是個奧爾德雷德,怎麼可能在有這樣的發現之後還坐得住?聽說艾伯特的身體很不好,那下一個遭殃的奧爾德雷德家幼童又是誰?
他想起了自己的老師,目前是高級魔法師的朱利安主教。
朱利安主教並非貴族,是從平民一步步走上來的,他一向待人親和,深受信徒喜愛,就連傑伊神父也被他的人格魅力所折服,不顧自己皇族的身份而拜他為老師。
隻不過傑伊神父本人魔法天賦不高,至今還隻是個初級魔法師而已,不出意外的話,這輩子基本上也就停留在這一等級了。
傑伊神父急匆匆去找朱利安主教,當他找到主教時,主教正在給信徒們宣講主的恩賜。
傑伊神父按捺下心中的焦急,隻是等在一旁,等到迷茫的信徒們一個個從主教這裡得到進一步的教誨之後,才匆匆走過來低聲說:“老師,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想跟您說。”
朱利安主教麵帶微笑地目送著最後一個信徒離開,才轉身看向傑伊神父,麵帶慈和的笑容:“是什麼事?”
傑伊神父四下看了看,低聲道:“我們去一個安靜的地方談吧。”朱利安主教點點頭,與傑伊神父一起回到了朱利安主教的房間,在這裡,沒有人敢擅自闖進來打擾主教大人。
傑伊神父拿出他剛才寫寫畫畫的紙,展開後遞給朱利安主教,神情凝重地將自己的發現說了一遍。
朱利安主教皺著眉說:“這隻是你的想法,還是有什麼證據?”
傑伊神父說:“我沒有證據,但我認為這個想法非常接近真相。老師,就算您不相信,也請您親自去驗證。如果這是真的,這樣邪惡的魔法師,必須將他消滅,不然不知道還有多少孩童會遭殃!他們本該擁有自己的人生,卻在幼年時就被剝奪了一切,這真的太可怕了!”
“這確實……”朱利安主教一向帶著笑容的臉上也神情凝重,他抬頭看向傑伊神父,“這件事,你有沒有告訴過彆人?”
“還沒有,老師。這事太重大了,除了您,我不知道該向誰提及。”傑伊神父頓了頓,看向自己的老師說,“我的一位朋友在皇帝陛下身邊當近衛,您覺得我該不該通過他向皇帝陛下報告此事?”
朱利安主教比傑伊神父大上二十來歲,如今年近七十的他依然是中年人的外貌,微胖的身材加上麵龐上幾乎從不消失的微笑讓他看起來十分和藹可親。
此刻,他那萬年不變的微笑消失了,眉頭緊鎖的他看起來頗為威嚴,因為心中正掙紮著什麼事而緊抿著唇。
“暫時最好不要。”朱利安主教說,“這不是隨便說說的事,萬一你弄錯了,艾伯特閣下或許還會寬恕你,但皇帝陛下一定不會輕易放過此事。”
如今的皇帝陛下為人嚴苛,眼裡容不下沙子,萬一傑伊神父報告之後證明是假的,這位皇帝陛下可不會輕易放過這種“誣告”行為,就算對方是自己家族的人也一樣。
傑伊神父沉吟良久,決然道:“主可以證明,我心無畏懼。為了那些無辜的幼童,我願意承擔誣告的可能性而給我的一切懲罰。”
朱利安主教吐出一口氣來,笑容再次爬上他的嘴角,他無奈地看著自己的學生,搖頭歎道:“傑伊,你的正直與固執可真讓我頭疼。”
傑伊神父聽出自己的老師語氣中的鬆動,露出一絲笑容道:“這都是您的教導。您對平民與貴族毫無分彆的憐憫一向令我敬佩。您放心老師,這事是我自己發現的,我會獨自承擔一切後果。”
“唉……”朱利安主教一聲長歎。
傑伊神父感受到了老師對自己的愛護,可他也有他的堅持,因此他隻是堅定地轉身。
他要去找他的朋友,想辦法向皇帝陛下報告他的發現。
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傑伊神父心想老師還有什麼話要吩咐自己嗎,剛要轉頭,喉嚨卻突然傳來冰涼的冷意和無法承受的劇痛。
他下意識地抬手捂住喉嚨,斷掉的氣管和狂飆的熱血讓他的意識迅速變得模糊。
他噗通一聲倒在地上,逐漸變得灰暗的視野中是他老師慈和的笑臉。
朱利安主教甩了甩手中沾上血的匕首,在傑伊神父跟前蹲下,悲憫地看著跟自己朝夕相處三十年的學生。“傑伊,你不該去關注薔薇莊園的主人。”
傑伊神父死死地盯著朱利安主教,絕望震驚的雙眼似乎在問著為什麼。
朱利安主教道:“傑伊,在整個教會中,從平民走到主教這一職位的,有幾個?”
明知傑伊神父已經無法回答,朱利安主教接著便答道:“隻有我一個。你以為是我的努力才成就了我的今天嗎?不是的,傑伊。我能走到今天,靠的是那位大人,沒有他,我現在還是貧民窟裡的一灘爛泥。對不起,傑伊。你是我三十年的學生,但那位大人是我六十年的信仰。”
傑伊神父在朱利安主教說到一半的時候就已經徹底咽氣,他雙目圓睜,死不瞑目。
朱利安主教抬手替傑伊神父闔上雙眼,隨後起身。他取出魔杖,準備處理傑伊神父的屍體。
魔法這東西,在很多事上都有優勢,處理屍體也是。之後再稍微做些處理,彆人隻會認為傑伊神父出門後失蹤了。
等處理好傑伊神父的屍體,朱利安主教洗淨手,在書桌旁坐下寫信。
“尊敬的大人,我的學生無意間發現了您的秘密,請不用擔心,他已經無法宣揚您的秘密了。今後我仍然會繼續守護您的秘密,絕不辜負您對我的信任。”
落款是――您虔誠的、卑微的仆從。
“厲害啊你們,這麼快就已經標記一半了。”
日光西斜,希莉亞正想舒展一下四肢,就看到了擺在自己桌上的那些書冊,說出的話是誇獎的,可眼神卻是絕望的。
她仿佛一個不合格的流水線工人,貨物都積壓在她這邊了。
另一邊,艾伯特看了眼尼克管家送來的來自教堂的信件,若無其事地拿火燒了,走到希莉亞身邊微笑道:“如果你信得過我,我幫你一起看吧。”
夕陽下,他的笑容溫柔而美麗,任何人見了都會忍不住想,如果真有天使,不過就是艾伯特的模樣吧?
“當然信得過,隻是我不太好意思占用你的時間。”希莉亞坦誠道。
大概同是研究型大魔導師的緣故,希莉亞對於艾伯特有種莫名的信任,至少在尋找艾德裡安去向的線索這件事上,他不會做得比她差。
艾伯特微笑道:“那麼作為交換,晚飯後陪我散步吧。”他頓了頓,“我們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