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該緊張的日子還沒到呢。
現在慌還早了些。
“嗯。”容王笑笑:“去備水來,本王要沐浴。”
高遠也眉開眼笑,趕緊點點頭:“王爺稍等,小的馬上去準備。”
這是五月下半月的最後一日,待今晚子時一過,白衣便不再是白衣。
容王想到這兒,一個激靈,從榻上爬了起來。
想到還沒有寫信的事,他的酒意嚇醒了一半。
“差點忘了……”容王喃喃,起來披上衣服,去書房寫信。
半個月裡發生了很多事,挑重要的一一寫下來,寫得容王手腕發麻。
然後回頭一看,因為時間緊迫,而且喝了酒的緣故,這信通篇都是龍飛鳳舞的狂草……
容王汗顏,也不顧上黑衣看不看得懂,便將信折起來,往枕頭底下一塞。
就寢。
按理說,意識在睡著的時候換過來,也不會驚醒。
至少白衣每次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
他卻不知道,黑衣的意識每次從禁錮中掙脫出來,都會驚醒。
在昏暗的臥房中,剛剛睡著不久的男人,緩緩睜開黑沉沉的眼睛,就像睡了一個長長的覺,現在終於蘇醒了。
滿眼都是鋒芒。
這一天夜裡,整個攝政王府,寂靜無聲。
特彆是子時一過,連雞狗都安分老實。
似是預知到了危險般。
伺候趙允承多年的高遠,在臨睡前嚴詞吩咐下去,從明早開始,王爺要恢複處理政務,府裡但凡喘氣的,都仔細著皮。
深夜的臥房亮起了燈,卻沒人敢進去打擾。
因為走著進去,卻未必能走著出來。
曾有一次,一名新來的宮婢不信邪,夜半無人時,推門進了亮燈的王爺臥房伺候。
那夜裡,整個王府都聽到了淒厲的喊叫聲。
要是高遠再去得晚些,那宮婢就死了。
獨自坐在床榻上的冷峻男人,麵容還是那張麵容,殼子裡裝著白衣的靈魂時,清貴,俠義,翩翩公子,而裝著黑衣的靈魂時,陰鬱,邪謬,怨氣纏身。
他不像是人,倒像是地獄裡爬起來的惡鬼。
連那雙清亮出彩的鳳眸,也變得有些血色彌漫。
隨手翻開枕頭,黑衣拿起那封墨汁還沒乾透的信,抖開來初略看了一遍。
城府深沉,心思敏銳的男人,一眼就看出了,這字寫得倉促。
以及這屋裡淡淡的酒氣……黑衣側頭認真地嗅了嗅,嗅出這是上好的桂花釀。
香氣濃鬱,酒味清純。
他陰笑著舔了舔唇,覺得甚好,酒、色、財、氣,看來白衣也要墮落了。
這抹笑意,在看到白衣流放了淮南崔氏時,僵了那麼一下,旋即冷哼:“婦人之仁。”
黑衣在心裡辱/罵了白衣一百句蠢貨之後,方才繼續看信。
除了這件事,倒是沒有什麼異常。
但這就是最大的異常。
白衣是個很規矩的人,雖然他自詡灑脫不羈,嘖,但實際上總是被條條框框束縛。
比如每個月的書信,那小子從來不會怠慢。
用狂草敷衍他,就更不可能。
這個半個月裡,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占據了白衣的心神,讓他連寫個信都這麼倉促敷衍,心不在焉。
真教人想知道。
趙允承將信湊到燭火邊點燃,然後扔進旁邊的銅盆。
火光將他的臉,照得忽明忽暗。
高遠起夜,披著衣服出來看了一眼王爺的臥房,果然已經亮了燈。
這是趙允承的習慣,每個月的月頭和月尾交接之時,趙允承必然會連夜伏案工作。
直到天亮,王爺就會穿上一襲黑底繡九條金龍的官服,出門上朝。
這就意味著放風了半個月的朝廷大臣們,馬上要迎來被攝政王支配的恐懼。
所以初一真不是個好日子。
一般能夠稱病不上朝的老臣都這樣做,剩下的沒膽子倚老賣老,隻能縮著脖子老實上朝。
一大早,宮門口,馬車成群。
官員下馬車,結伴前行。
這是規矩,官員的馬車不得駕入宮門,如果說這些前來上朝的人裡,誰的馬車有資格直接進去,那麼就隻有攝政王趙允承的馬車。
不過這位攝政王向來行事乖僻,有時候不一定是乘坐馬車。
比如今天,那位披著一件猩紅披風的煞神,騎著一匹通體黑亮的駿馬,從官員們身邊呼嘯而過,真真能把人嚇死。
“這攝政王真是的……若是撞了人如何是好……”那個險些被撞的老官員吹胡子瞪眼地怒罵道。
“快彆說了。”一個同僚阻止他,唏噓道:“你我的性命在他眼裡,你覺得重要嗎?”
那個抱怨的官員,被同僚說得啞口無言。
是啊,趙允承又怎麼會在乎他們的死活。
那位凶神惡煞,眼裡揉不得沙子攝政王,隻怕巴不得把他們一個個隻拿俸祿不辦差事的老臣子,活活弄死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