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王大爺在陽台收衣服, 一邊偷偷往爛尾樓那邊瞅了幾眼, 他們這棟樓離爛尾樓那邊還挺遠, 但是當初那爛尾樓還在建的時候，打的就是江景公寓的名聲，雖然字眼裡的“江”隻能算是“河”, 但風景看起來還不錯。
可惜幾年前那裡出了人命，又聽說老板去澳門賭錢，不僅把全身家當輸了個精光, 還倒欠一屁股債, 承接樓盤的包工頭又用的是劣質材料, 死了人老板又跑了, 這樓自然也修不下去了, 現在還擱那兒沒人去當那個接盤俠。
因為出過人命, 早就傳出過鬨鬼的新聞來, 爛尾樓成了遠近聞名的鬼屋。
王大爺平時不怎麼過去, 也就釣魚的時候才往那邊走走。
這幾天去釣魚的時候就給他釣出問題來了，那天他釣了一下午的魚, 運氣好，釣了兩條大鯽魚, 他就想再釣釣, 他家人口多, 老婆子兒子兒媳還有一孫子, 兒媳婦肚子裡還有一個, 眼看就要出生了, 他想再釣兩條回去給兒媳婦熬個鯽魚湯，鯽魚煎得兩麵金黃，摻了水小火慢熬，熬得魚湯又白又香，擱點兒生薑去腥，灑點兒蔥花，能香死個人了，孫子也能多喝兩口，補補腦，多吃魚能變聰明的。
所以他也就回去得晚了，回去的時候太陽都快落山了。
他路過爛尾樓的時候，沒忍住往裡麵看了兩眼，這一看就不得了了，他竟然看見樓裡有衣服在飛！
是真的在飛啊，隻見它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咻~咻~咻！
他還以為是自己老花眼看錯了，趕緊揉了揉眼睛定神再看，竟然還在飛！飄來飄去的，給他魂都快嚇飛了！他知道自己是遇到臟東西了，也不敢聲張，提著魚一路跑回了家。
他驚魂未定：“那爛尾樓裡有鬼，我看見有件衣服在裡麵飄！”
“真的假的啊？你不是看錯了吧？沒準是誰家衣服被風吹走了呢？這幾天風大。”
“不可能，我沒有看錯！”
“……不是吧？我去殺魚。”
“……”
爛尾樓鬨鬼這事兒就是這裡傳出來的，從此以後王大爺去釣魚都要繞好大一圈路，那爛尾樓邪門，他是不敢去了。可他家離爛尾樓雖然遠，但是站在自家陽台，遠遠也能看見那棟離在冰天雪地裡的爛尾樓，因為這兒還是開發區，前麵那片房子早就給推了，如今空出了一大片，空曠得很。
王大爺心裡有那麼點兒避諱，雖然總是遠著爛尾樓，但他也忍不住看兩眼。
這天晚上他來收衣服，就又站在窗戶邊往爛尾樓那邊瞅，他就說他之前沒看錯，那邊肯定有鬼！可家裡人都不太信他，都說他老眼昏花看錯了，這世界上怎麼可能有鬼？還告訴他科學社會了讓他醒醒。
王大爺雖然是老了，還有那麼點兒老花眼，可他腦子又沒老，怎麼會看錯？
他盯著爛尾樓，想著該怎麼證明自己沒看錯呢？
驟然間，他瞳孔瞪得極大，整個人都僵住了！
…………………………棺、棺、棺棺材為什麼在天上飛？
他轉身衝進了客廳：“有、有、有……有棺材在天上飛！”
老婆子：“……”
兒子：“……”
兒媳：“……”
孫子：“……”
小孫子看了看奶奶爸爸媽媽，乖巧的說：“爺爺，來喝碗魚湯吧，我們一起補補腦子。”
老婆子：“嗯，明天再去配副老花鏡吧。”
兒子兒媳點頭說：“也好的。”
隔壁王大爺：“……”
……
有了棺材就是好，顧飛音之前還找不到地方藏錢，想的就是找塊大石頭壓底下，上麵再搭點兒稻草碎石什麼的，彆人看了肯定想不到這下麵藏了錢，但她也怕被老鼠給啃了，可藏在棉被裡更不安全，這世道小偷還是很多的，要是看中了她的棉被給拿走了，那錢不也跟著沒了麼？
但現在不一樣了，她可以把錢墊在棺材裡，就墊最下麵，還有她之前下山的時候順路撿了好多冥幣，也都放裡麵藏著，上麵再墊上一床棉絮，因為棺材本來就挺窄的，棉絮還能對折三下，也就相當於鋪三層棉絮了，這得多軟啊！
棺材又重又大，可不好偷的。
鋪好了棉絮被褥，她迫不及待的進去躺了躺，果然是軟得很，也能左右翻個身，雖然是擠了點兒，但擠著暖和嘛，晚上睡覺的時候棺材板一蓋，風都吹不進來了。
棺材果然好，住裡麵也太舒服了。
宋娜：“……”
鄰居小姐：“……”
太婆：“……”
宋娜看著躺在棺材裡滿足歎息的恩人，整張臉都忍不住抽搐起來，她是真沒想過恩人要棺材竟然是給自己睡的？她還以為是給她身邊這倆隻鬼的，不然又或者是彆的什麼用途也成啊，你說你一個好好的大活人，為什麼要睡棺材？睡就算了為什麼還要睡得一臉滿足，猶如人間天堂？？
之前知道顧飛音住爛尾樓就夠讓她驚訝了，沒想到還能更驚訝。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高人風範？性格、愛好、追求都和旁人不一樣？
“謝謝你啊。”顧飛音是真的特彆感謝了，沒想到她今天不僅收到了小禮物，還收到了一個棺材，解決了她生活的煩惱。
宋娜吸了口氣，說：“沒什麼，因為你我才能報仇，應該是我謝謝你才對。對了，你的腿是怎麼回事？摔的嗎？”
“沒事，狗老天又瞎折騰我了，過幾天應該就沒事了。”
宋娜望了望天，打了個寒顫。
自從她變成鬼後，也知道世界並不像她活著時看到的那樣簡單，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既然有鬼，隻怕也真的有天……當然那並不是她能探究的。
顧飛音一臉高興的圍著棺材走了好幾圈，像是小孩子收到喜歡的玩具：“你這棺材挺好的啊，自己做的嗎？你可真厲害。”
宋娜搖了搖頭，笑著說：“你喜歡就好。”
顧飛音那是很喜歡了。
……
那棺材當然不是她自己做的，而是去找了老二一家，讓他們送的祭禮。
她是做不來棺材的，她活著的時候就是個簡單的上班族，上班之前也是學生，家裡也沒人做木工，她又怎麼可能會做木工？再說她都是個死人了，也不能去買個棺材，倒是也想過要不要去給父母拖個夢，讓他們幫忙準備一下，可她更怕嚇著倆為老人家。
她怎麼想都覺得不甘心，老二雖然死了，可她的恨卻沒有塵歸塵、土歸土，而老二他家裡還有父母、大哥和小弟。
所謂子不教父之過，老二變成那樣狼心狗肺又心狠手辣的東西，家裡難道就沒點兒責任嗎？稍稍管教一下，也不至於會變成畜生不如的東西。做人父母的難道把人生出來就算了事了？生而不教，不如不生，到頭來還是個禍害。
宋娜早就去過老二家了，她知道老二的爹是個酒鬼，天天就知道遊手好閒、好吃懶做，大哥雖然結了婚，卻還經常在外麵亂搞，偷雞摸狗的事情也沒少做；小弟也不是個好東西，雖然考了個大學，卻是個鳳凰男，娶了城裡姑娘不好好過日子，心裡頭覺得在姑娘家裡抬不起頭，每次回家都要和村裡頭的初戀你儂我儂一番，並且他那初戀女友已經嫁到了鎮上，底下還有兩個娃……
這一家子真是爛到了頭，唯有老二的娘還好一些，可惜她做不了主，整日裡沉默的在地裡乾活，還得補貼大兒子家，日子過得十分慘淡。
宋娜真的太不甘心了，她爹媽好不容把她拉扯大，辛苦的送她去上學念書，好不容念完大學，就想著能輕鬆些過日子了，不想她卻死於非命，白發人送黑發人。
她還有好多夢想沒有實現，想要孝敬父母，等賺了錢買了房子，就把爸媽都接來一起住，想要談一場戀愛，想要去旅行看看世界，想要去看偶像的演唱會……
她的夢想還沒實現，就死在了一個人渣手裡。
這叫她如何甘心？
所以她去了老二家。
……
老二死了，因為他生前綁架勒索還殺了人，讓老二一家被村裡人指指點點，頗抬不起頭來，屍體被警方運回來後，連日子都沒挑，隨便買了副棺材一裝，就等坑挖好了就給他埋進去，在此之前就一直把棺材放在隔壁屋，這天寒地凍的，也不怕屍體會發臭。
怪事兒就是從老二的屍體運回家的那天開始的。
每天早上起來，老二他爹就會發現老二的棺材莫名被人打開了，棺材側倒在地，老二的屍身也跟著滾出來，已經僵硬萎縮的屍體趴在地上，隻看一眼就讓人心驚膽戰。
老二他爹強忍著害怕把老二裝進去，嘴裡念叨著讓他好走，死了就該去陰間，莫要留戀陽世雲雲。
可除了棺材被推翻、屍體摔出來之外，老二他爹晚上起夜的時候，總感覺有人身後有腳步聲，像是被人跟蹤一樣，偏偏他回過頭去，又什麼都看不見，隻是偶爾看著鏡子的時候，好像看見了一個女人的影子飄過……
他知道，老二殺了一個年輕女孩，他看過照片，竟然和鏡子裡的女人像極了。
老二他爹心慌起來，在這事兒持續了幾天後終於忍不了了，請了道士來驅邪！
而另一邊的老二他大哥也沒好到哪裡去，每次他看中了什麼，想出手的時候，總能被發現。有一次夜裡他去隔壁村偷雞，準備拿去街上賣點兒錢花花，可他這邊剛鑽進雞籠裡，那邊狗繩子就鬆了，鄉下的土狗是很厲害的，老二他大哥嚇得不行，連滾帶爬的往外跑，因為狗叫驚動了主人家，最後又驚動了整個村兒，都拿著鋤頭出來了……
老二他大哥在河邊樹叢裡躲了半宿，凍得他整個人都成冰雕了，第二天就重感冒倒下了，高燒不退、涕泗橫流，被折騰個半死。
老二他小弟更慘，和他村裡的初戀女友私通的時候，沒想到初戀女友她男人突然回來了，對方本來是要去外地出差一個月，車票都訂好了，這突然回來直接打了兩人一個措手不及，當時兩人剛脫了衣服裹進被窩裡，聽到開門聲的時候被嚇了個半死，老二他小弟也顧不得太多，竟然直接翻窗想要出去躲一躲。
這大冷的天，衣服也沒穿一件，他沒被凍死，最後卻因為腳滑從三樓摔了下去，不僅摔掉了一條腿，他們偷情的事情還被鬨了個人儘皆知！
……
老二他爹請來道士的這天，老二高燒不退的大哥和斷了腿的小弟都來了，因為最近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邪門了，就好像是被人故意針對似的，讓人心裡瘮得慌。
大哥說：“我去偷雞的時候，明明給狗扔了一塊肉，我親眼看著它吃下去的，那藥猛得很，藥效又快，我之前試了好幾次都成功了，吃了就是早死和晚死的問題了。我根本沒想到那狗居然沒死，還追著我跑了兩塊田！”
小弟說：“我也覺得有問題，我藏的陽台明明挺寬的，他們都說我是腳滑了，可我明明記得摔下去的時候，感覺像是被人從後麵推了一把……”
老二他爹說：“其實我最近也好像經常會看到一個女人在盯著我……”
“不是吧，難道老二殺的那姑娘回來找我們報仇了吧？”
“冤有頭債有主，殺她的又不是我們，憑什麼找我們報仇？”
“是啊，老二都死了，就算有什麼深仇大恨也該算了，她還想怎麼樣？”
“難道她害死了老二現在要來找我們報仇了嗎？”
“……”
三個大男人縮在一起瑟瑟發抖，越說越覺得毛骨悚然，陰嗖嗖的。
如今隻能寄希望於道士了。
那道士人高馬大，穿著一身黃袍，手持桃木劍，一看就是神秘又威風凜凜的模樣，老二一家對他抱有極大的期望，畢竟也是花了幾大千請來的，村裡遠近聞名，厲害得很。
道士進了家門，看了看，說：“陰氣果然很重，有臟東西來過了。你們不用害怕，我這就作法，為民除害！”
他先是東南西北四個方向扔了些米，又殺了隻公雞，然後拿出香蠟點燃，急急如律令的念了一通，說是要做法請祖師爺來驅鬼。
可惜祖師爺沒出來，香蠟先滅了。
道士：“……”
道士大手一揮：“是今天風太大了。”他將香蠟點燃，一陣陰風吹來，燃燒的香蠟再次熄滅。
道士：“……”
老二一家人：“……”
這可就不正常了。
道士咽了咽口水，又試了一次，這次更狠，不僅蠟燭瞬間熄滅，三根香甚至直接折成了兩段！
道士大驚！
“大師，這、這是什麼意思啊？”
“我，我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
“那現在怎麼辦啊？大師，求求你救救我們啊，無論你要多少錢，我們都給！”
“是啊，是啊，大師，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們！”
“砰——！”
忽然間，一聲巨響從身後傳來，眾人一驚，驚魂未定的回頭看去——隻見原本放在房間裡的棺材居然翻了過來，老二的屍體摔了出來，他那張青白僵硬的臉上，睜大著眼睛無神的望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