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一見那團黑影, 顧飛音就明白過來，果然是水鬼在拉替死鬼給鬨的。
所謂水鬼，大多是冤死或者投水而死變成的厲鬼, 他們不能轉世投胎，隻能在水中徘徊。水鬼在水裡十分強大，不僅力量強大，連遊走的速度也無可匹敵，幾乎可以說是難逢敵手，當然了, 他們雖然厲害，卻也離不開水，想要擺脫束縛的話，要麼是找一個替死鬼 ，而且每三年才能找一個替死鬼, 不然就是做善事積善德，修成正果的時候自然就能離開了。
而這河裡的水鬼一看就是違規操作，彆人還沒入水他就要給人拉河裡做替死鬼了。
而那廂王大爺已經沉入了水中，趙大爺也是急得團團轉，來回踱步喊了幾聲，卻沒得到回應，他趕緊跑去喊人了，邁著老胳膊老腿兒,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不好了, 不好了, 有人落水了！快來救命啊！王大爺落水了！”
王大爺這會兒是聽不見岸上的動靜了，他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拉著他孫子往下沉之後，心裡就直覺不好，這水鬼拉替身這事兒他聽說過不少，如今卻還是第一次遇到。
他拉著孫子也不敢鬆手，就怕鬆了手就再也找不回小孫子了，他趕緊往下沉了下去，瞪大眼睛，竟然在河下看到一團黑色的影子，那團黑影幾乎是纏繞在他孫子周圍，看起來十分詭異。
他定睛一看，似乎看清那黑影其實是個人形，那纏繞著他孫子的更像是一頭長長的頭發，他模糊還看見了一雙惡毒陰冷的眼睛，那雙眼睛盯著他，滿是惡意。
王大爺駭然萬分，他這是真的遇到水鬼了！
而這個時候小孫子已經沒了動靜，想來是嗆了水，暈了過去。他大急，這會兒也卻顧不得太多，更加用力的拉著小孫子往上遊，這會兒入水也有些時間了，要是再不上去，他孫子必定溺水而亡！
可王大爺到底也是個六十出頭的老頭子了，不及年輕那會兒身強力壯，何況又是在冬日河裡，剛才跳水那會兒他也隻來得及脫下羽絨服外套，這會兒他冷得直打顫，身體是越來越虛，也越來越重，他的力氣漸漸消失，身體不由自主的往下沉去，越沉越深、越沉越沉，整個人也越來越絕望……
怎麼辦？難道他們爺孫倆真要死在這裡了嗎？！
這可不成，他一把老骨頭死了也就死了，可他孫子才多大點兒啊，他還沒長大當科學家呢，怎麼能不明不白的死在這個地方？
王大爺鉚足了力氣，今天就是拚上他這條老命，也要把他的小孫子送上岸！
就在王大爺焦急萬分的時候，突然感覺自己的腳上傳來一陣力道，他的腿像是被一雙手給拉住了，他驚喜道，莫非是老趙叫人來救他們了？老趙那個旱鴨子他是指望不上了。他瞬間又充滿了希望，握緊了孫子的腳努力往上遊去。
握在他腳上的力道極大，他明顯感覺到他們爺孫倆的身體在一點點往上浮，這可是生的希望啊，他一時間激動得眼淚都快下來了。真是救命好漢啊，等上岸了一定要好好謝謝人家。
不過身後的力氣雖大，河底的力量也不小，他們往上浮一點兒，總能被拉下去一些，就好像是拔河一樣，形成了一個拉鋸戰。
王大爺隻恨自己沒把桃木劍帶上，他要戳死這死水鬼！
拉著他腳腕的無頭鬼累得氣喘籲籲，一邊大聲喊：“不行了，這死水鬼的力氣怎麼這麼大？”
斷臂鬼抱著無頭鬼的兩隻腿往上飛，這不拉不知道，這一拉當真是重得很：“水鬼力氣本來就大，他又是在水裡，論力氣我們怎麼可能是他的對手哇？”
鄰居小姐也飄了過去，拉住了斷臂鬼的腿，她也沉著一張臉，顯然是負荷過重了：“……”
老太婆在鄰居小姐後麵，抱住了她的腿，臉色比鄰居小姐還難看，一張青白僵硬的臉難得能看出點兒菊花的色彩了：“……”
四隻鬼、兩個人就這麼倒掛金鉤落進水裡，就跟猴子撈月似的。
水鬼氣急，拚了命的把拉著小男孩往水裡沉，可惜他一隻水鬼的力氣再大，遇上這二三四五隻鬼，那也是弱了幾分，他不免急躁起來，嘶吼道：“我們水鬼找替死鬼天經地義，你們為什麼阻攔我？我已經等了二十幾年了，我不能再等了！”
很快的，王大爺就感覺自己的腿離開了水麵，他的身體也在一點點往上浮，他好像還看到了近在咫尺的水麵，他一時間激動萬分，直到整隻腦袋都離開了水，他發現自己居然倒掛在半空，立在了河中央……？？？
沒想到這才一會兒工夫，他們竟然就被拉到河中央了。
不對，現在的重點是他為什麼是倒掛在天上？？！他眨了眨眼睛，往上一看，居然看見了一隻沒有腦袋的鬼握著他的腳腕？？！
王大爺：……………………
很快的，他的小孫子也被從河裡拔了出來，隻剩兩隻手還在河裡，那團黑影就隔在一層薄薄的水幕之下，他看見那隻水鬼有著一頭很長很長的綠色頭發，像是水草一樣的頭發，他的臉被河水泡的清白，一雙猩紅的眼睛盯著他，就算如此，居然也拉著他孫子的手不放。
紅衣女鬼飄在半空，長鞭一甩，抽向水鬼，大聲道：“你這水鬼，連幾歲小孩子都拉，還有沒有點兒鬼性了？”
紅衣女鬼曾經失去過一個孩子，雖然孩子的父親是個人渣，但她卻是真正在期待著孩子的降生還來臨的，如今見著水鬼居然拉幾歲孩子做替死鬼，就忍不住想揍他一頓了。
鞭子打在水麵上，惹得水花四濺，濺了王大爺滿臉，也終於讓他回過神來，他無比震驚的發現，他們好像被幾隻鬼給救了？
當然這個時候的他們還沒有脫困，水鬼不撒手，拉著他腿的幾隻鬼就拉著他們爺孫倆往岸上拖，他隻感覺自己和孫子在一點點往岸邊移動，直到真的到了岸上，這個時候，他半個身子還懸在水麵上，小孫子被水鬼拉著，那隻水鬼的眼神看起來比之前還要凶狠百倍！
王大爺驚駭非常，拉著孫子不敢鬆手，苦苦求饒的說：“求求你，求求你了，不要抓我孫子，我孫子這麼小，他還不能死啊！你要抓就抓我，我替我孫子死！”
紅衣女鬼說：“什麼死不死？你們誰都不能死！”
水鬼才不管這些，他的腦袋已經冒出了水麵，卻依然拉著小男孩不放手，瞪大了一雙猩紅的眼睛：“你們不要太過分了，這是我的替死鬼，被我抓住了就是他命數已儘，是他倒黴，你們為什麼要幫這幾個愚蠢的人類？”
紅衣女鬼說：“每天到你這河邊的惡人可不少，怎麼沒見你抓他們，反而捉一個小屁孩，你欺軟怕硬就直說！”
說罷，她又是幾鞭子抽去，可她到底是個沒做幾年鬼的小鬼頭，對上有著幾十年道行的水鬼還是差了些道行，她的鞭子抽去，很快就被水鬼打散，沒了實體。
給紅衣女鬼氣得一聲尖嘯就衝了上去！
王大爺看得眼睛都瞪大了，暗道不好，這水鬼一看就厲害得很，他們岸上這麼多隻鬼都奈何不了他，一個紅衣女鬼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啊。
可他整個身體都飄在空中，半個身體還懸在河裡，小孫子此刻昏迷著不知是死是活，他根本分不出手去幫忙，這可怎麼辦啊？
就在他絕望之際，突然看見一隻魚竿朝著水鬼伸了過去，那隻魚竿跟遊戲似的往水鬼身上戳，搖搖晃晃的戳在水鬼身上……
他側頭一看，居然看見岸邊站了個穿著黑色棉衣長褲有著一頭黑長直的姑娘，不過因為那頭發太長，將她整張臉都遮住了，讓人根本看不見她的容貌，隻是這人看起來也是陰沉沉的，隻怕也是隻鬼。
王大爺默了一會兒，紅衣女鬼的長鞭都不管用，就這魚竿行嗎？
王大爺隻覺自己更絕望了，誰知就在他絕望之際，見那魚竿居然一下子戳穿了水鬼的腦門……？？水鬼腦袋上冒了個洞，他驟然吃痛，一聲嚎叫，抓住小男孩的力氣自然也鬆懈了下來，幾隻鬼趁此機會，趕緊拉著王大爺和小孫子往岸上拖，水鬼不死心的不放手，被拖著一起到了岸邊。
水鬼都快氣瘋了，啊啊嘶吼著，還嚷著說等他找到替死鬼擺脫束縛，就要讓他們這些人魂飛魄散，誰都彆想好過了，他要找他們報仇！
他的話還沒說話，魚竿又啪啪啪的打了過來，這幾次更好，抽得他一腦袋都是深深淺淺的鞭痕，他再也沒了力氣，一把鬆了小男孩的手，小男孩就此逃脫，跌落在地，王大爺也跟著掉在地上，什麼也顧不得就爬到小孫子身邊，給他按壓胸口做人工呼吸！
雖然這瞬息的功夫經曆了許多，但從入水到出水也不過幾分鐘的時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隻要搶救及時，一定能把人救回來！
果然在反複幾次按小孩的壓胸膛，又幾輪人工呼吸下來，小孩終於咳出一口水來，恢複了呼吸，隻是意識還有些模糊，他眨巴眼睛，看見河裡有個長頭發的怪人，他旁邊還站了幾個，一個沒有腦袋，一個沒有手臂，還有一個抱著掃把的老婆婆，一個、兩個、三個小姐姐……
他還看不明白自己這是看見了什麼，就覺得眼前的場景好像電影一樣，可神奇了。
王大爺抱著小孫子就哭了，他老淚縱橫，哭成了朵菊花，直到醒來就好，醒來就好啊。
幾隻鬼見此，齊齊鬆了口氣。
王大爺抹了把眼淚，跪在地上鄭重道：“謝謝你們，謝謝！真的太感激你們了，如果不是你們的幫助，隻怕我和我孫子都凶多吉少，今天要死在這水鬼手上了！”
斷頭鬼他們還驚訝了一下，沒想到這大爺居然能看見他們了？當即就擺了擺手說不用謝，是那隻水鬼太過分，居然抓一個才幾歲的小孩子。
“就是，是這水鬼陰險惡毒，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之前還說這水果有多厲害，力氣有多大，其實也不過如此。”
“不用謝，你趕緊帶孩子回去吧，這天寒地凍的可彆凍壞了！
王大爺又轉過身去和那長發小姐道了聲謝，他知道，要不是她把水鬼的腦門戳壞了，隻怕他孫子現在還在水鬼手上，結果如何還真難說。
他看了看那長發小姐，隻覺她臉色當真是陰冷森然，比那水鬼還有過之無不及，隻是她看起來恐怖，卻是救了他和他孫子的大好鬼，果然人不可貌相。
“真的非常謝謝你，以後我一定初一十五逢年過節祭拜你們，感激你們救了我的孫子。”王大爺又搖了搖懷裡暈乎乎的小孫子，“快，說謝謝，謝謝叔叔阿姨還有婆婆救了你。”
小男孩眨巴眼睛，張了張嘴巴說謝謝，他虛著眼睛，看見逆光站著的長發小姐姐，咧了咧嘴巴微微笑了。
紅衣女鬼說：“快彆謝了，儘搞這些虛的，趕緊把孩子帶回去看看，等會兒生病就不好了。”
顧飛音也點點頭說：“不用謝，快回去吧。對了，這魚竿可以給我嗎？”
王大爺連連點頭說可以可以，給你都給你！顧飛音感激道：“謝謝你啊。”
王大爺眼淚又要下來了，之前他還說鬼怪嚇人，鬼怪確實嚇人，可鬼怪裡也有好心鬼，還這麼有禮貌，他真的是老感激了。
他踉蹌幾步抱起孫子就往回走，因為他也老了身體也弱了，走了幾步就要摔倒，最後斷頭鬼和斷臂鬼給送了幾步路，也沒送多遠，因為那邊王大爺的兒子聽說自己的爸爸兒子都掉河裡了，他啥也顧不得一路衝過來，這一見老爹和兒子都好好的，高興得都快哭了！
他還以為自己趕過來已經來不及了，這河邊住戶少，人也少，趙大爺一路跑一路喊救命，他接到消息立刻跑來，花去的時間也有將近十分鐘了，十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也足夠要人命，他當真以為自己來晚了！
如今見到好好的老爹和兒子，激動得眼淚都下來了，接過兒子抱在懷裡：“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我們趕緊去醫院！”
緊跟一路的趙大爺和王大爺他家老婆子也趕緊扶住王大爺，問他可還好？
王大爺說：“還好還好，就是有點兒冷。”
他回過頭去，斷頭鬼和斷臂鬼再次說了聲謝：“我們先去醫院了，改天我來河邊看你們。”
斷頭鬼和斷臂鬼說彆來了，他們又不住河邊，今天在那兒也是湊巧。
王大爺疑惑的說：“為什麼啊？”
斷頭鬼無奈的說：“以前我們都去爛尾樓，不過爛尾樓不是要重建了嗎？那邊老板請了個道士過來驅邪，所以我們才到外麵避難來了。”
王大爺：“……？？？”
他好像一不小心知道了什麼了不起的真相，他還待在問幾句，就被老婆子給拉著走了，一邊說他：“你又瞎叨叨個什麼？是不是凍出幻覺了？趕緊的，我們回去！”
王大爺被拉著走遠了，他回頭看去，哪裡還有斷頭鬼和斷臂鬼的影子？仿佛他剛才經曆的一切隻是一場幻覺，像個猛。
趴在爸爸肩膀的小孫子也揮揮手說拜拜，他爸爸問他和誰說拜拜呢？
小男孩說：“救了我和爺爺的叔叔、阿姨，還有小姐姐。”
他爸爸回頭看，卻見河邊空蕩蕩的，根本沒什麼叔叔阿姨和小姐姐，他眼露疑惑，卻也顧不得多想，抱著孩子去了醫院。
……
這邊慶幸感激，那邊水鬼卻是驚怒不已，這幾隻小鬼未免也太不把他放在眼裡了，要不是那根魚竿戳了他，他能鬆手嗎？他驚怒間側頭看去，這才發現戳他的腦門的竟然是一個長發女人？！區區人類，竟然這麼厲害，不借助法器也能打到他？
這長發女人一臉陰森森的，拿魚竿抽他時眼底還有些惡作劇的陰毒冷意，看得他心底直發寒，到底是做了幾十年鬼很有經驗了，知道這不是善茬惹不得，他二話沒說，腦袋一鑽就想沉進水裡逃跑！那邊紅衣女鬼怎麼肯讓？再次凝聚出怨氣長鞭，一鞭子揮向水鬼，將他纏了幾圈用力往回拉，水鬼當然不肯束手就擒，鉚足了力氣往水下遊去，力氣大得差點兒把紅衣女鬼都給拉下去了。
顧飛音見此，上前一步接過紅衣女鬼手裡的長鞭，用力一拽，原本已經沉入水底的水鬼居然生生被扯出了水麵！
他尖叫著：“放開我，放開我！”
顧飛音當然不會放開他，直接把水鬼拉到了岸邊，她腳一抬就給他踩在了腳下，水鬼就感覺這隻腳跟泰山壓頂似的踩得他動彈不得，魂魄不穩。
這長發女人到底是什麼來頭？
顧飛音踩住水鬼之後，就鬆了長鞭還給紅衣女鬼，她垂頭找了找，再次把魚竿拿了起來，用釣魚的長線把水鬼給綁了起來。
彆說，這釣魚線還挺結實的，多纏幾圈掙都掙不開。
水鬼：”……？？？”
水鬼被釣魚線綁了個結結實實，就像是被什麼厲害法器壓製住了似的，想他做水鬼多年，什麼時候居然奈何不了一根魚線啊？
紅衣女鬼站到黑長直身邊，她見識多了，難得沒有被黑長直的騷操作給驚到，“你把他綁起來乾什麼？”
難道不應該直接吃掉嗎？就見黑長直嘿嘿一聲，眼冒金光的說：“嘿嘿，這隻鬼可以賣錢的。”
水鬼：“……！！！”
紅衣女鬼：“……”
鄰居小姐：“……”
太婆：“……”
紅衣女鬼搖了搖腦袋，不敢置信的說：“賣錢？賣多少？”
顧飛音摸著下巴想了想，這水鬼還沒人麵鬼厲害，“差不多也就賣個十五塊錢吧。”
眾鬼：“………………”
水鬼立刻炸了：“你這個無知人類，愚蠢凡人，你居然敢賣鬼？小心遭天譴！”
顧飛音撇撇嘴，狗老天之前就拿雷劈她，後來又給她惹了這麼多事兒，她賣隻鬼又怎麼了？何況她是靠本事掙錢，怎麼就要遭天譴了？
顧飛音先給了水鬼兩腳，給他踩得嗷嗷直叫喚，又給捶了幾拳頭，見他終於老實了，這才甩著魚竿一腳把他踢進了水裡。
水鬼還以為這陰森森的長發女人是要放他一條生路，就連紅衣女鬼和鄰居小姐、太婆他們也是一臉疑惑，紅衣女鬼說：“你難道要放了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