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聽說在洪穎死後幾年, 顧生在其舅舅的操持下結婚了,婚後生了兩兒一女, 當時他在一家私塾教書,又有舅舅家照拂, 日子過得還算不錯, 可惜後來時局動蕩,顧家人也受到了不少的震動。顧生和妻、女被長子送去國外以避災亂。其長子選擇留在國內, 卻因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被批\鬥, 關去了牢裡,其二子想儘辦法也沒有有把他救出來, 反而自己也搭了進去, 兩兄弟關了好些年頭才出來。
無論哪個年代, 坐牢都是會被恥笑被人看不起的,顧家兩兄弟被關,留下妻子兒女受世人白眼,日子過得很是淒慘, 顧家也自此分崩離析, 散的散, 走的走。
淨行應該就是顧家的後人之一, 了願在寺廟門口的垃圾桶旁撿到淨行的時候, 在他的繈褓裡有一張寫有他生辰八字和名字的字條,經他推算, 十有□□錯不了。至於為什麼會放棄他, 了願沒有深究, 隻道這或許就是緣分吧,幾十年前顧姐姐兩次救過他的命,如今他也救了顧家後人。
顧飛音自然也是也驚了,她完全沒想到淨行會是她小侄子的後人,還沾了點兒血緣親情,這麼算起來,她不是得成姑奶奶了?一瞬間,她看淨行的眼神都不一樣了,從陰森森變成了慈祥可親,畢竟怎麼著她也算個長輩了。
淨行被顧施主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要是沒錯的話,他比顧施主要大上一兩歲的,可她一副看晚輩的表情是怎麼回事?就算有關係那也該是堂兄妹、或者表兄妹吧?
了願和尚立刻把淨行推開了,顧姐姐是怎麼回事,她都沒那麼看過他!!
淨行:“……”
淨行疑惑道:“師父,我和顧施主真的是親戚?我妹妹?”
了願老和尚想呸一聲,什麼親戚什麼妹妹,那是你姑奶奶,你該叫祖宗!畢竟他都要叫顧姐姐呢,她都成妹妹了那他是什麼?不過倒可以跟著他的輩分喊人,“就叫師叔吧。”
淨行:“……?”
顧飛音:“……?”
她想了想:“為什麼要叫我師叔?我不是師叔,就叫我姑奶奶吧。”
了願:“……”:(
淨行:“……?!”
他師父隻是有些不靠譜,沒想到這顧施主更不靠譜,這都想占他便宜。
……
反正這輩分問題是怎麼都掰扯不清了,“師叔”淨行還勉強能接受,“姑奶奶”是徹底叫不出口,當然顧飛音還是挺高興的,小侄子沒死,活得好好的,還有後人在,雖然後人中有人成了她最怕最討厭的小和尚,可世事本就喜歡捉弄人,她都習慣了,所以也沒覺得太接受不了。
她想起她臨死的時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侄子了,她不後悔跑回去找爹娘,更不怕死,她後悔的是回去的時候沒把孩子留下,讓他剛出生時就要麵臨死亡。
好在她沒有遺憾了。
至於和顧家後人相認之類的問題,她都沒有考慮過,畢竟她唯一記掛的小侄子這會兒已經死了,對於彆人她也沒什麼感情,何況她是借屍還魂,這種事情能解釋得清楚?為了安全著想,她還是安安靜靜的吧,再說這不是還有淨行嘛,有一個能給她收屍的人就不錯了,何況她連棺材都準備好了,也不麻煩。
她現在唯一想的就是去漂亮和尚的墳頭瞅幾眼,她以前就怕他,想著把他熬死了她就能自由自在的了,沒想到她如今真的夢想成真了。
時間定在周一,周六周末是鬼屋遊客高峰期,她脫不開身,隻請到了周一的假。了願和尚說和她一起回白玉鎮,帶她去看他師父。
顧飛音:“……?”
她盯著了願小和尚瞅了好久:“你師父?你師父是宗難?你是……?”
了願老和尚瞪大了一雙老花眼,一臉期待的看著他的顧姐姐,是啊是啊就是他啊,他就是當年那個給你送烤雞烤兔大蘋果的可愛小和尚啊!
“你難道是宗難後來收的小徒弟?”
“……”
“我倒是認識宗難的大徒弟,這會兒應該也死了吧。”
“…………”
淨行看著他師父可憐巴巴的模樣,有些疑惑又有些無奈,道:“我師祖就我師父一個徒弟,沒有彆的徒弟了。”
啊?!顧飛音這下是真的愣住了,漂亮和尚就隻收了一個徒弟,還是眼前這個小和尚?
她大驚:“真的,你難道就是當年那個小黑瘦醜的狗娃子?沒想到你已經這麼大了?”
了願老和尚:“……”
當時流行取賤名,這樣才好養活,他從小就叫狗娃子,爹媽死後,村裡的小孩欺負他就會狗娃子狗娃子的叫,說他是災星,克死了爹媽又去克他們了,沒人願意和他玩,更沒人敢和他玩,都讓他滾。還是後來跟著師父正式出家了,師父給他取了法號,才擺脫了“狗娃子”的稱呼,他以為永遠也沒人會這麼叫他了,沒想到還有被喚起的一天,可他竟然覺得好親切是怎麼回事……
他忍不住揉了把老花眼,一聲聲情並茂的“顧姐姐是我啊”還沒說出口,就聽他顧姐姐感歎說,沒想到狗娃子還是個長命的主兒,真是厲害了啊。
……那可不是厲害了嗎?:)
……
因為要去白玉鎮,在廟裡小心翼翼養傷的真渡一聽,也跟著過來了,他說不知道那邊災後恢複得怎麼樣了,他想回去看看,正好他在廟裡閒得發黴,再不走走身體都要生鏽了。那成吧,剛好就一起了。
這是顧飛音恢複記憶後第一次回到顧家鎮,而這裡和她記憶中的模樣相差實在太遠,幾乎是大變了一個樣兒,是完全陌生的,以至於她完全認不出來。
尤其是那座建在半山上的白玉寺,每天都在敲鐘念經,整個鎮子都能聽得見,更彆說住得更進的小鬼頭了,每天要麵對著這些,能不怕?這應該是讓住在山頭的小鬼頭們搬家的最大的原因之一,這就跟頭頂上懸了把刀似的,就是她拚了命也要搬。
這也是顧飛音第一次去祭拜漂亮和尚,他被安放在大殿後的一處佛塔裡。
了願老和尚將她送到門口便止了腳步,他師父擔心了顧姐姐一輩子,如今顧姐姐好好回來了,他肯定會很開心。
“師父就在裡麵。”
這座佛塔高十三層,站在白玉鎮上遠遠就能瞧見它,可惜它從不對外人開放,它常年掛著著,聽說有好些達官貴人慕名而來,想上去看看,可惜最後都被拒絕了。它從不會因為任何人的要求而開放,這也就成了白玉寺一個比較神秘又威嚴的地方,甚至還流傳出了好些傳聞來。
例如說修建白玉寺的高僧宗難,他圓寂後的舍利子就被供奉在最高層,世人都道宗難佛法高深,通神鬼、斷未來,他雖然死了卻也並不是死了,而是成了真正的“佛”。因為曾有小偷上去想要將他的舍利子偷出來,最後沒得手不說,還受了不小的傷,被抓去局子裡關了好幾年,最後出來了都倒黴了小半輩子,不可謂不淒慘。從那以後,關於宗難的傳說自然又多了起來,惹得更多的人想去拜上一拜,就算上不去,在塔下燒香祈福的香客也不少。
而如今它,它終於因為一個人被打開了。
顧飛音沿著樓梯一層層的往上走,這佛塔極高,看著就威嚴壯觀,她忍不住有些緊張和害怕,怕這些神佛菩薩一不小心給她弄個魂飛魄散,那她不是慘了嗎?早知道她在外麵隨隨便便燒點兒紙錢得了,她也沒想到她暈過去時破破爛爛被燒得不成形的土地廟,會變成今天這副駭人模樣。
她一路飛快的走到最頂層,就想趕緊拜了就走,從今以後她都不來這裡了,要是再祭拜漂亮和尚的話,隨便找個安靜空曠的地兒燒點紙錢就成,漂亮和尚可是得道高僧,肯定不會在意凡塵俗世裡的小細節。
顧飛音在門口瞅了幾眼,看見佛殿裡擺著幾尊佛像,佛像擺放著供奉的瓜果,而正前方則擺著一個黑色的小盒子。
她想起自己曾經也在土地廟裡住了好久,每日裡看漂亮和尚吃齋念佛,好像也沒出大事兒?這裡怎麼著是漂亮和尚的地盤,總不會害她吧?這麼一想,她的安全感又回來了一些,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
誰知她剛踏進這一步,原本平靜寧和的大殿突然一變,她駭得差點尖叫,渾身都僵住了,眼前一暗,再抬眼看時,竟然看見漂亮和尚盤腿坐在殿前的蒲團上——他的模樣似乎是更成熟一些,她記憶裡的他還是個俊朗卻又異常嚴肅認真的小和尚,而眼前的他,看著要年長一些,臉上輪廓深邃、淩厲又溫和,嚴肅認真之外,更透著一種讓人無法看透的莊重和威嚴感。
竟然比她記憶裡的模樣還要好看!她直愣愣的看了他好一會兒,有些小激動的搓了搓手,說:“宗難,你真的成佛了嗎?”
如果成佛了,那以後她在菩薩裡麵是不是也算有點小關係的人了?他們好歹認識有一百多年了,這關係一般人比不了的吧?
誰知宗難卻隻是看著她,說他隻是宗難留下的一縷殘魂,真正的宗難早就輪回轉世去了,毫不留情的打破了她的幻想。
顧飛音更疑惑了:“宗難為什麼要留下殘魂?他還有遺願未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