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兩分鐘,她將三彩馬放了回去。
“這東西從哪兒收的?”沈姒忽然不著邊際地問了一句。
“抱古齋,說是海裡剛出水的,硬是敲了我這個數,”趙東陽伸出三根手指頭,晃了晃,“我家老爺子喜歡古董,平時沒少倒騰這些,我看開片兒是芝麻碎片和蒼蠅翅兒,這才出了手。”
沈姒微頓,摘掉了手套,“你讓人把東西收回去吧,這玩意兒我看不好。”
“彆介啊妹妹,”趙東陽明顯沒聽懂行話,“你可是陳老高足,唯一公開承認的得意門生,你要是說看不好,這行裡還有幾個人能瞧出門道來?”
話裡雖然有恭維的成分在,不過沈姒還真擔得起這幾句奉承話。
沈姒在古董鑒定和文物修複方麵的造詣確實很高,當初她抱著玩票的心思跟陳老學了兩手,並沒有入圈的念頭。偏偏她天賦高,學東西時上手特快,沒過多久就在這行裡一騎絕塵。古玩行裡有“南陳北沈,東劉西周”的說法,原本是上世紀的古玩商為了哄抬身價炒出來的,流傳到現在自成派係。但她十七歲那年就技壓四座,占掉了半個沈字。
“品相不錯,胎細,釉子緊密薄,表麵有蛤蜊光,色彩融合得也很自然,底板很薄,從釉色到造型再到胎質都很完美,”沈姒儘量耐心地給出細致的解釋,“是個好東西。”
“那這就是真——”
“可惜不是老東西。”
趙東陽怔了下,反應過來後,臉刷地垮了下來,“贗品?”
他有點不死心,“不是,沒弄錯吧?我看釉色和造型都挺真的啊。”
“手藝是挺巧,做舊的手段幾乎瞧不出來,”沈姒拿著鑒定手電筒,輕敲了下馬身,“不過胎體很乾,能照出細微的黑色斑點,這是現代工藝才會出現的未溶礦物顆粒;而且老開片是上翹的,像這種平的都是沒有老化的新開片。應該是為了做舊,在地底下埋了幾十年。”
她將手電筒拋給特助,“趙公子如果不放心,可以再去趟檢驗機構。”
還有什麼好檢驗的?
在古玩這行裡,她的話基本就是道聖旨。
趙東陽臉色差得像吃壞了東西,“可以啊,這幫老東西算計到我頭上了?”
其實手藝做得太真,彆說普通人容易著道,懂行的也會有打眼的時候。圈子裡忌諱“殺熟”,抱古齋未必敢冒著得罪貴客的風險做這個局,怪隻怪贗品足以以假亂真了。
但沈姒沒興致待下去,也懶得解釋,“既然東西看完了,我就不叨擾了。”
她轉身要走,卻被人攔下了。
離門口還有幾步路的時候,幾個私人保鏢橫了過來,筆直的身軀擋住了去路。私人保鏢繃著張死人臉,始終沒有說話,紋絲不動的樣子似乎表明了:今天誰也走不成。
沈姒纖眉輕輕一挑,回眸時似笑非笑地睨了眼他,“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趙東陽懶洋洋地站直了身體,玩味地盯了她兩秒,話說得還算客氣,“有人要見你。”
他揚了揚下巴,“打個商量,你在這裡安生坐會兒,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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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所的地下擂台上拳來拳往,齊晟和職業拳手對拆幾招後,肢體轟然衝撞,震得擂台四角柱都在劇烈晃動。汗水打濕了他漆黑的額發,緊繃的張力蟄伏良久,蓄勢待發。
總助理站在外麵接了個電話,等到結束才走過來。
齊晟無聲地抬眼,周身的氣壓很低,似乎興致不高。
“收購宏煊的整體預購案已經出來了,總部那邊的戰略谘詢顧問給出了項目適度與評析,徐總在等您過目簽字。”助理微微探下頭,將文件遞了過去,“南城那邊也一切順利,目前還沒有公關團隊敢接恒榮的爛攤子。不過您二叔一直在催您見麵,連老爺子那邊都過問了,南城的事您二叔恐怕……”
“老爺子那邊找個借口推了。”齊晟有點不耐地截斷了他的話,半垂著視線拆掉手套,廢話他不想多說,“趕在恒榮的事被壓下之前,下點功夫撬開何家榮的嘴。”
助理應下。
旁邊的幾個哥們在擺龍門,女伴是高校的學生,妝容精致,長相嫩得快要掐出水來了,香水氣息濃鬱。有人詫異地挑了下眉,“到底是親叔叔,你還真打算跟自家老爺子叫板?”
齊晟扯了下唇角,卻不像在笑,“他要是摻和了,我不介意把他送進去。”
助理彙報完還站在一旁,麵色有些遲疑,顯然還有事要交代。
得到授意後他才壓低聲音,“沈小姐在附近,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齊晟眼神沉了幾分,沒說話。
朋友沒管他漸冷的眼神,一手攬著女伴的腰,饒有興致地撥了下休息室裡的鳥籠,轉了話題,“你什麼時候喜歡養這玩意兒了?”
籠子關著一隻寶藍色的鳥,毛色絢麗,喙下勾著淺金色的邊。
齊晟依舊沒搭腔,壓低了岩石杯的邊緣,懸在手中轉了轉。
半天沒得到回應,朋友也沒計較,似乎無心地提醒了句,“這品種嬌貴,天生難馴服的東西最難養,再圈上兩天,恐怕要死在你手裡。”
話不太走心,似乎又意有所指。
齊晟眼皮都沒掀一下,漫不經心地撥了下腕間的佛珠,笑裡像藏了刀子。
“拿來取樂的玩意兒,死了就換一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