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嬋被打後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敢相信,她不相信口口聲聲說著愛自己的蕭玄居然會動手打自己。
“為什麼?”衛嬋捂著臉質問道。如果說被衛樺打,衛嬋還能夠因為那是自己的父親而忍受,但蕭玄又憑什麼?特彆是有著後世思想的衛嬋,對她來說這就是家暴。
“你還敢問我為什麼?你昨天夜裡跟著葉凡私奔的時候,是不是沒想過還能回來?還能落到我手裡?”蕭玄似乎覺得一巴掌還不解恨,想要再上去給衛嬋一下,這次衛嬋躲開了,可反抗讓蕭玄更生氣了。
“我早就應該想到你是個水性楊花的賤人,口口聲聲說著什麼最愛我,實際上和慕容羽等人勾三搭四,如今我落難了,你就迫不及待地拋下我,去找慕容羽了?”自從那天衛嬋當眾勾引李彰,蕭玄對衛嬋就由愛變恨,再加上衛嬋棄他逃跑,蕭玄此刻恨極了衛嬋,隻想著毆打衛嬋以泄心頭之恨!
“你根本就不愛我!”衛嬋自然不能任由蕭玄打自己,她一邊躲著蕭玄,一邊嘶吼辯解道:“我不走,難道在這裡跟你一塊兒等死嗎?我年紀還小,如果不是因為嫁給了你,我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嗎?我應該是人人追捧的第一才女,應該是錦衣玉食的世家貴女,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淪為罪人!階下囚!”
這是衛嬋對蕭玄的憤恨,若不是嫁給蕭玄,她嫁給誰應該都可以過得很好,奴仆從雲,華服佳肴,可如今她是罪人,呆在這連婢女都沒有的地方,洗衣做飯都要靠自己,就是她在前世都沒受過這個罪!
“你之前說你愛我,愛是什麼?愛是成全!”衛嬋有一套自己的理論體係,“你若是真的愛我,就應當成全我去追求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讓我在這裡陪你一起受罪!”在衛嬋心中,真愛是給予對方自己所有的一切,最好的一切,是成全放手。
現在她明明可能過得更好,蕭玄卻自私地將她困在這裡陪他一起受罪,這就是自私自利,不配說愛她!
“賤人!女子就應當從一而終,你這分明是見異思遷,水性楊花,貪圖富貴!”蕭玄覺得自己以前瞎了眼,怎麼就覺得衛嬋美好獨特了?叫他說寡婦都比衛嬋好,寡婦最起碼還知道給丈夫守節,他還沒死呢,衛嬋就想再嫁,這要是放在民間那是要浸豬籠的!
蕭玄和衛嬋的爭吵有人彙報給了喬微和李彰,李彰聽後皺了皺眉,明顯有些不適應衛嬋的理論,對著喬微問道:“妙識覺得廢後衛氏此人如何?”
喬微還沒有回答,她腦海中的係統已經炸開了鍋,“這碎裂的三觀啊!”這什麼愛是成全放手,什麼給予對方自己所有的一切,這分明就是腦殘劇集看多了吧,這戀愛觀真的挺扭曲的。
“衛嬋說得那些不是愛,是舔狗。”喬微對係統道:“所以我讓你少看些無腦劇和毀三觀的,不然你最後會成為衛嬋的,你自己想想多可怕吧。”衛嬋已經在這裡上升為喬微教育自家學渣統子的最好反麵教材。
自己成為衛嬋?係統想一想就嚇得抖三抖,它趕緊撿起自己的兩米長書單。
回答完自家係統,喬微對李彰問道:“主上怎麼對這樣的小事感興趣了?”
李彰看到喬微沒有回答,笑了笑道:“隻是覺得好奇,孤雖然和女子相處不多,但也有幾個妾室,有的說孤是她們天,願意為孤生兒育女,甚至為孤而死,隻是孤知道若真的到了孤兵敗那日,願意跟著孤一起赴黃泉的恐怕沒有一個。”
喬微沒興趣給李彰解決情感問題,但她聽到這還是皺了皺眉,緊接著又聽到李彰感歎道:“漢兵已略地,四方楚歌聲。大王意氣儘,賤妾何聊生!這時間女子譬如虞姬者又有幾人?”
感歎完,李彰又對著喬微問道:“若是孤兵敗之日,妙識會如虞姬一般嗎?”
“宿主,李彰什麼意思?他拿你比虞姬?”係統聽到這都炸了,“他是要娶你嗎?”這廝還敢覬覦它家宿主?
喬微從剛才李彰說起衛嬋就意識到李彰情緒不對,李彰這是在試探她!雖然她清楚在李彰登上帝位前一定會有這麼一場談話,但沒想到這麼早,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
“主上這話錯了。”喬微臉色不好,似乎是因為李彰拿她和虞姬作比而生氣,“微與主上之間,不應用霸王虞姬之比,比起這垓下之歌,我覺得我更喜歡戰國策中的一句話。”
“什麼話?”李彰問道。
“士為知己者死。”喬微正色道:“我於主上,如豫讓之於智伯瑤,是為君臣。”
“好一個士為知己者死!”李彰聽到這話笑了,“是我說錯話了,妙識莫怪。”說這話的時候,李彰沒有用孤,仿佛兩人回到了相護扶持的幽州軍中。他相信自己和喬微是知己,真到了那一天,喬微一定會如喻讓一般為他報仇而死!
係統看著喬微用幾句話就拉回了李彰的心,不禁感歎自家宿主不僅是學習能力好,這洞察人心的本事也是一流。如果是它,估計早就和李彰生了隔閡,這臣子果然不是一般人能乾的活兒!
“這幾日世事變遷,主上有感歎也屬正常。”聽到李彰道歉,喬微的臉色似乎好了一些,“主上是未來的君主,會如秦皇漢祖一般成就偉業,何必拿自己與烏江自刎的西楚霸王相比呢?當然,微的比喻亦不對,區區智伯瑤哪裡配與主上相提並論?”
“至於主上的後院,微本不該多說,但今日微還是要進言。”喬微知道這些日子有一些關於她想要李彰後位的流言蜚語,才有了李彰如今談虞姬的話,她今日應當將此事了結。
“你我什麼關係,妙識但說無妨。”李彰趕緊笑道,他確實是在試探喬微,喬微願意給他這個正麵回答他也高興。
“微進言,主上應立康平公主為主母,以正後位。”喬微知道所有人都在盯著李彰的後位,甚至大部分人都覺得她有意這個後位,隻有後位定了,一些亂七八糟的聲音才能消停下去。如今李彰繼位之事在即,對南梁的計劃也要著手準備,她接下來會忙的厲害,沒空也沒心情處理這樣的小事,今日一起解決了也挺好。
喬微進言讓康平公主為妻,李彰倒是不意外,畢竟康平公主是北燕皇室公主,他既然做出了要尊重北燕的表現,就要把這個表麵功夫做足,他的後位牽扯甚多,他又沒下定立儲的決心,所以康平公主為妻會是最不牽扯利益的選擇,但……
李彰沒應好,隻是靜靜地看著喬微,似乎想要看清喬微真正的內心,但喬微麵色如常,神情不變地飲茶,李彰最終放棄了猜測,歎了口氣,搖頭問道:“這些年,孤將妙識引為知己,但卻又覺得自己從來沒有看清過妙識,孤不知道你想要什麼?孤手下的將士求的是封侯,文官求得是做宰,唯獨妙識,孤猜不透。妙識,你要的究竟是什麼?”
很多人覺得喬微要的是後位,但他知道從來都不是。當初德獻帝壽宴,德獻帝親自為自己的皇子求取陸氏女,也就是喬微,卻被當時唯一出席宴會的陸氏主母崔氏當場拒絕,並言陸氏女不嫁皇族,德獻帝礙於陸修的威望沒有勉強,但遺憾的神色在場都看得到。可以說,喬微若是想要後位,根本不用跟著他,在北燕一樣可以登上後位。
“我想要什麼?”談到這個問題喬微輕笑道:“我是文人,為什麼我要的不是封侯拜相呢?主上應當知道我是個有野心的人呢。”
“不是。”李彰看到喬微玩笑,氣氛輕鬆了些,也笑道:“我封你為宰輔時,你臉上並無常人封侯拜相時的喜悅。”所以李彰不明白喬微要的到底是什麼?也正因為如此,他心中才會有些不安,才會來此一問。
喬微也懂得,若是她今天不給出一個滿意的答複,那麼這個疑團在李彰這裡會越滾越大,最終成為彆人離間他們的手段。
“我年幼時曾與父親言我這一生之願是延續陸氏輝煌,是讓陸氏名垂青史。”喬微笑道:“主公應知道,比起父親善儒學,我更偏愛法家,昔年儒學因董仲舒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而冠絕天下,成為百家之首,我卻覺得諸子百家,各有所長,治國之道,當儒法並重。”
李彰不是很明白喬微的意思,問道:“妙識願做第二個董仲舒,讓法家成為第二個儒家?”
“非也。”喬微搖頭,“我想要的非一家一派之言論,而是未來整個大魏的製度與思想。”喬微看著李彰還是沒明白,她知道她所說的問題高度太高,李彰的思想還沒有達到這個高度。
“昔年商君在秦廢井田,土地民可買賣;今日主上與我清查土地,廢漢魏晉之製,行均田。”喬微給李彰舉例道:“再例如在官員選舉上,先秦世卿世祿,兩漢時期為察舉,之後魏晉為九品官人法,如今在青幽並冀四州我著重對策,如今更是欲建議主上開科取士。”對策是察舉製中的一種考試。
“昔年商君因變法流芳千古,開法製之先河,我一生所求欲效仿商君,取百家之長,為將來的大魏求得治國之製,開亙古未有之先河,百年之後,餘等可為後世楷模。”喬微這話說得傲然。
雖然原本有心理準備,但是李彰聽了喬微的話,還是覺得自己原本是小瞧了喬微,或者是天下人都小瞧了喬微,引為眼前的女子追求的從來都不是一家一國,功名利祿,而是整個華夏的萬世基業。
喬微看著李斯愣住,笑問道:“我有此信心,主上難道沒有嗎?”
李彰被問,頓時間豪情四起,站起來道:“當然有,有妙識輔佐,孤未嘗不能功比秦皇漢祖乎?”
“善!”喬微亦起身讚道:“主上有此豪情壯誌,是微之幸!天下之幸!”
看著喬微兩三句話將李彰哄得都敢和秦皇漢祖相比了,兩人的隔閡也全都消失了,係統覺得那些什麼功高震主被殺死的功臣最大的短板就是沒長一張它家宿主一樣的嘴!
李彰隨後立時宣布道:“孤回去後便宣布立康平公主為魏王後,隻是這冊封禮中需女官主持,到時恐怕要煩請崔夫人出麵。”李彰口中的崔夫人,自然指的是陸氏的主母崔氏。
喬微點頭應道:“父親長嫂和陸氏族人已經於半月前開始返京,長嫂到京後,便會協助主上大婚。”雖然李彰納了康平公主,但兩人並未舉行任何儀式,如今為了給北燕皇室臉麵,這冊封禮就相當於大婚了。
“好。”李彰臉上露出笑容,如今他對喬微的所有疑慮全都打消,有了喬微今日的話,日後他不會對喬微再有猜忌。談完這些,李彰想起和衛嬋一起被逮捕的葉凡,問道:“葉凡還沒有招供嗎?”
“他倒是不急。”喬微對葉凡頗有耐心,“等到慕容羽昏庸的名聲傳來,不用任何人勸說和刑訊葉凡會自己倒戈。”因為她對葉凡感興趣,她想要看一看葉凡的武功到底有什麼異於常人的地方,怕刑訊會傷害葉凡的身體,所以才會多些耐心,不然她會像對待冷夜一樣對待葉凡。
事實證明,當一個人有足夠的價值,即便是深處敵營,也會過得比一般人好。
見喬微不急,李彰也沒說什麼,他對葉凡倒是沒什麼興趣。他正要離開,卻聽到人回稟,說衛樺求見他。想著衛樺和喬微的特殊關係,李彰望向了一旁的喬微。
“衛郎中應當是來為廢後衛氏請罪的。”喬微說道:“衛郎中應當是去主上府邸尋不到衛樺,所以才來微這裡找主上的。”
李彰倒是沒懷疑衛樺喬微有什麼勾結,喬微但凡對衛家有感情,就不會如此利用衛嬋,也不會同意衛樺去清查土地。
“那就請衛郎中進來吧。”李彰回到主座,示意喬微一起坐下後才命人將衛樺請進來。
衛樺樣子十分著急,給李彰行過禮後,就趕緊請罪道:“微臣教女不嚴,給大王和陸令君添了麻煩,還請大王降罪。”這個時代沒有後世“王爺”這種稱呼,這時的諸侯王沿用漢製,都被尊稱為“大王”。
“衛郎中確實在家教上不甚嚴格,若是衛氏真的出逃到南梁,我北燕的臉麵何在?孤的臉麵又何在?”李彰對此事還是有些生氣的,若不是喬微,衛氏恐怕會真的出逃到南梁,倒是這天下該怎麼議論他?
看到李彰動怒,衛樺趕緊告罪道:“請大王降罪。”衛樺心中恨極了這個女兒,因為衛嬋,他在李彰這已經被牽連一次,但這一次明顯罪名更大,他可不想因為衛嬋連好不容易得到的機遇也失去。
“萬幸的是有陸令君在才沒有釀成大錯。”李彰擺了擺手,他現在不想聽這些沒意義的話,“你最應該感謝的是陸令君才是。”衛嬋的行為明顯屬於個人行為,和衛樺沒有關係,這點李彰很清楚,所以倒也沒有太過遷怒衛樺。
“多謝陸令君。”衛樺趕緊依言對喬微道謝。
“微是為主上儘忠,衛郎中不必客氣。”喬微拱了拱手,看了看李彰明顯不想要搭理衛樺的樣子,接著道:“隻是日後恐怕要加強對廢帝和廢後衛氏的看守了,衛郎中日後怕是和女兒見不上幾麵了。”
衛樺現在巴不得和蕭玄衛嬋劃清關係,趕緊表態道:“這是應該的應該的,北燕宗室和微臣等人心中都清楚大王和陸令君是為了新帝。”
喬微要的就是衛樺這句話,她可不想因為加派人手看管男女主的事情讓那些北燕宗室和舊臣借機鬨出什麼幺蛾子來。
不管衛嬋和蕭玄的日子是如何過的雞飛狗跳,每日互相毆打,喬微都不感興趣,她要主管中書門下兩省的公務本就忙得不可開交,又要籌備新帝登基和李彰的魏王冊封禮以及大婚之事,除此之外,還要派人收拾陸氏老宅,等待陸修等人返京,更重要的是她還時刻算計著南梁和前陳。
三個月後,在新帝登基一個月魏王大婚前半月,陸氏一族終於返京。不管喬微有多忙,在這一日還是告假一天,親自去京門迎接陸修。
看著因趕路消瘦了有些,但精神尚可的陸修,喬微上前行禮道:“問父親安。父親舟車勞頓,府中已經收拾妥帖,請父親入府休息。”
看著麵前已經褪去了孩童的模樣,芝蘭玉樹的少年,陸修臉上帶著笑容,“我一切都好,對了,這次你阿姐也來了,阿安也來了,他可是鬨著要見你呢。”陸安是衛妍和陸群的長子,也是陸修看中的承嗣宗子,如今被陸修親自教養,很是聰慧,隻待陸安滿七歲便正式過繼。
“說來我還沒見過阿安呢。”喬微對著陸修道:“我還給他做了一把琴呢。”陸氏講究君子六藝,詩書禮樂騎射,在樂上一般要學琴,幼童用的琴和成人不同,一般都是由長輩親自做一把送給孩子。
陸修聽後點頭笑道:“你這是愛護他。不過你到底公務繁忙,也不必太在這些小事上浪費時間。”
喬微也笑道:“廢不了多少時間,做些小東西也是一種放鬆,我倒是很喜歡。”
和陸修閒話後,喬微又給長嫂崔氏問了安,便帶著人啟程回陸府。
等帶著人進了陸氏家宅,喬微對著神情激動的衛妍笑了笑,便被她身邊兩歲大的孩童吸引了。說起來陸安和新帝是差不多大的年紀,但新帝一見到人多連話都說不出來,可陸安不同,聰明伶俐也不怕人,乖巧地和她見禮,又長得玉雪可愛,十分惹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