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山東不遠萬裡來到京都,為的就是向聖上闡明我儒家治國之道,為儒學之名能夠更勝。”方莫鈞繼續道:“若不是這次國子監將法家、道家等人都請了來,我這把老骨頭也不願意奔波千裡。”
“可我還是來了,你知道這說明什麼嗎?”方莫鈞看了看不懂的弟子,解釋道:“無論是我儒學還是法學、道學甚至是興起的釋家學說,我們這些大家都需要通過用思想和口舌打動君王,君王尊崇哪一家,哪一家就能夠傳承千年。”他來是為了文學道統,文脈傳承。
“說到底我們都不過是君王治國的工具,依附君王而活,我們的命在君王眼中又算得了什麼?今日他能用到我,還會對我禮遇,可能為他辦事的又不隻我一人,我若是不識時務,恐怕命運難料,還會牽連你們。”最後,方莫鈞一歎,歎儘了無奈與惆悵。
比起權臣,方莫鈞覺得君王更能主宰他們的命運,他若選擇,後者更能占儘大義。
比起這位大儒的悲歎,喬微的心情倒是頗為不錯,回去後就被隆明帝召見,她原封不動地將今日之事講完,笑道:“父皇放心,方莫鈞知道了君王之威,也知道該如何選擇。”
隆明帝倒是不擔心方莫鈞的選擇,喬微已經將話說儘,若是還選錯,那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他是需要人給他說話,但又是非方莫鈞不可,方莫鈞若是不願,他換個人就是。
“今日這些話倒是和你平日裡溫潤有禮的樣子不太一樣?”隆明帝笑道:“怎麼?不喜歡方莫鈞?”
“不過是狐假虎威罷了,借了父皇的龍威,若是還畏首畏尾,不加威懾,這些大儒反倒會認為我們懼了他們。”喬微說道:“他們平日裡以大家自居,著書傳世弟子千百,名聲太盛,更有人清高自持,總踩著我皇室的名頭為自己搏清名,自以為得一個不畏皇權的名頭就是清流名臣,寧折不彎的忠臣了?”
“我皇室沒那麼多聽不得進言的帝王,這世上也沒那麼多沒有私心的忠臣。”喬微最後道:“踩著我皇室的名聲上去總要付出些代價不是?父皇是明君,又哪裡來得如方莫鈞一般不畏皇權的臣子?”
隆明帝聽到這話一笑,“你啊,那都是先皇時期的事了,算不到朕身上,你何必和這些狂士計較?”他覺得女兒是在為自己抱不平,心中高興,果然女兒一直都是向著他的,他不過是提了一句方莫鈞“不畏皇權”的名聲,女兒就記住了,為他抱不平,他心中高興地很。
係統聽到喬微的話,看著被喬微哄住的隆明帝,它本能地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宿主,你今日如此強勢,真的是為了隆明帝?”
“當然不是。”喬微答道:“我就是單純地為了震懾方莫鈞,我隻有表現出足夠的強勢他才會畏懼我,日後我若想奪嫡,你覺得阻擋我的會是什麼?”
“男主和那些皇子?”係統想了想道。
“不,都不是。”喬微搖了搖頭,“是禮法。”她有自信這些皇子都不是她的對手,也相信自己能夠讓隆明帝偏寵她,哄得隆明帝將儲君之位給自己,可除了權力聖心,她還缺禮法上的承認。
儲君之位,國之根本,禮法尊卑,奪嫡立嗣,這一切都需要她早做準備。而能在禮法上有發言權的,除了朝臣,就是這些當世大儒了。
未免這些大儒日後蹦躂地太歡,她現在就要壓製住這些人。其實她很清楚,這些大儒中大部分人都對男尊女卑,男子繼宗廟女子不可為嗣頗為固執。她不覺得自己短短幾年就能從思想上改變這些頑固的老者,但思想上不行,嘴上卻可以,當刀架在脖子上,從現在就開始威懾,她倒是要看看最終有幾個還嘴硬的?
就是有嘴硬的,也不過是一兩個,她相信即便是大儒,也會珍惜自己和家中的性命。
當然除了威懾,還需要收服,方莫鈞是她想要收下的儒者,隻看這位願不願意配合了,之後的柳文濤進京她也會如此。
她要讓這些人明白,她在京都代表的就是君權,她可以替帝王發聲,她雖是公主但也是這些大儒要尊的君。
強勢跋扈不可怕,可怕的是沒有人將她當作君上來敬重。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其實不管是她還是隆明帝如今最迫切的都不再是這一次的儒會。
“皇城司的人已經查探出北齊暗探最近卻有變動,似乎準備行事,隻是他們行蹤詭秘,不好抓捕,朕隻命人監視,免得到時候打草驚蛇。”隆明帝說道,“不過看樣子,他們確實是打算在儒會上動手。”
說到這,隆明帝就不得不驚歎女兒當時的推斷,當真是料敵於先,推算縝密。
“那和北齊通敵之人可有找到?”喬微問道。
“還沒有,不過已經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還要等一等。”隆明帝倒是不為此事發愁,他現在愁的是另一件事,“朝堂上在商議對北齊之戰,朝中多屬意於昌國公,可昌國公卻推辭自己年事已高,記掛家中孫女婚事不願出戰。”
“他這是逼著朕,讓朕立老五為太子,立他的孫女當太子妃吧!”這才是隆明帝這些日子最為惱火的地方,昌國公這是在威脅他!
他大盛不缺昌國公一人!若不是昌國公在軍中實在是德高望重,他真的忍不住直接奪爵罷官。
喬微知道昌國公觸了隆明帝的逆鱗,看著隆明帝惱怒的樣子,笑道:“父皇可還記得《鄭伯克段於鄢》一文,父皇何不效仿鄭莊公?”
“前幾日曾在書上獨到一則故事,書中言:長吏馬肥,觀者快之,乘者喜其言,馳驅不已,至於死。”說完後喬微一笑,“可見殺君馬者道旁兒。”
“若父皇願意,兒臣原為父皇分憂,捧高而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