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是二十五年前,姚佳憑《大河向西》兩度提名影後,那時我正好拿到了金熊獎,我們倆都處在事業巔峰期,姚佳跟我商量,先不要孩子,我答應了她。後來,姚佳意外懷孕,一開始我們沒打算留,但醫生說這個小孩的各項指標都很健康,姚佳那會兒已經懷孕兩個月,她對小孩也有了感情,最後還是決定放棄電影,回歸家庭。”
“再後來,孟亦舟出生了。那醫生沒有說錯,他確實是個很優秀的孩子,從小到大從沒讓我們失望過。”
孟浩欽提到從前,眉目間暗藏的鋒利不見了,連那身上位者的氣魄都不再那麼淩厲。
“家裡的老爺子以前在部隊當過兵,退伍後仍然改不了軍人的脾性,他對誰都很嚴厲,唯獨溺愛這個孫兒。孟亦舟小時候喜歡飛機模型,老爺子就從世界各地收羅了一堆大家的作品。孟亦舟喜歡騎馬,他外婆就把麗都山頂的那個私人馬場買下來送給他。諸如此類的事情還有很多,總之,我們全家都很看重孟亦舟。”
在孟浩欽的口述中,那些與孟亦舟有關的往事奪目而生動。
少年如何在西洋棋比賽中拿下冠軍,如何飼養一匹小馬,在《過春日》的商業舞會上,如何遊刃有餘的應對刁鑽的媒體,那個無法想象的世界,離貧瘠的沈晚欲是那麼遙遠。
沈晚欲分心分得厲害,在孟浩欽回憶的溫和聲線中,他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童年。
父親在世時,沈晚欲曾經短暫地體會過幸福,他同樣擁有過彆的小朋友們羨慕的糖果和玩具。
可即便是他生命中最高光的時刻,也比不上孟亦舟最不起眼的某段過往。
少年的青春縱情恣意,處處都是美好與光輝。
而沈晚欲呢,在沈仕玉死後,他稚嫩的雙肩被迫挑起生活重擔,隻剩下讀不完的書,打不完的工,賺不完的錢。
沒有人關心過他的學業和成長,也沒人關心過他累不累,痛不痛。
他第一次體會孟浩欽口中這種毫無保留的愛意,還是在孟亦舟身上。
孟浩欽一手撐著膝頭,說:“我曾經拍過一部跟同性戀有關的電影,我能夠理解,愛這件事本身是沒有錯的。但是兩個人想要一直走下去,光靠愛行不通。成長環境,家庭條件,甚至是前途未來,隻要有一樣不匹配,日子一長,這段感情會因為海下麵的龐大的冰山而擱淺甚至沉沒。”
“說得再直白一點,你除了青春一無所有,兩手空空的人何談愛情?”
孟浩欽說這話時的神情悲憫,連語氣中也不含一絲一毫的怨懟和責備。
他平靜地問道:“孟亦舟為了你和家裡決裂,不要錢,不要名,甚至連書都不念了,你呢?你能為他做什麼?”
這些反問就像尖銳的刀子,刺得沈晚欲啞口無言,孟亦舟的確為他丟掉了去柏林讀書的機會,拋棄了溫馨和睦的家庭,還不要養尊處優的生活.....
而自己除了給過孟亦舟一支老牌鋼筆,一些無處安放的、小心翼翼的愛戀,再無任何實質性的回報。
不對,他還給孟亦舟帶去了無窮無儘的麻煩。
他們之間追加的砝碼不一樣,情感的天秤早就失衡了。
沈晚欲無望地靠著椅背,看著孟浩欽的嘴巴一張一合,其實這些字句沈晚欲已經聽不太清楚了,但他仍然能感覺到,眉心穿過一顆又一顆子彈。
他鮮血直流,他心如死灰。
“你還年輕,也許我這說的這些話你並不能完全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