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時三刻,夜空中明月高懸,繁星點點。
洗完澡換上一身明黃色絲綢寢衣的康熙端坐在金絲楠木的禦案前,將先前從儲秀宮順來的那本《公主學院守則》的薄薄冊子又快速地翻看了一遍,不禁抬起手摸摸下巴,靈感如泉湧般迸發。
他順手將薄冊子給放到一旁,就抬起手從筆架上拿起一支極品羊毫,稍稍沾了些禦墨,開始低下頭在鋪開的上好宣紙上一條一條地書寫《準額駙訓練營守則》,勢必要用十幾年的時間,成功培養出來令他滿意的乘龍快婿。
約莫過了一刻多鐘後,也已經換上總管太監服的梁九功端著一個小木托盤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看到皇上還伏在桌案上奮筆疾書,他忙上前幾步小心翼翼地將盛著安神湯的小玉碗從托盤上端了出來,放到禦案的一角,低聲提醒道:
“皇上,夜深了,明個兒還有早朝呢,你此刻需就寢了。”
“嗯,再等會兒,保成和雅雅都睡了?”
康熙越寫越興奮,此時毫無困意,頭也不抬地隨口問了一句。
“回皇上的話,太子殿下和固倫公主都已經在奶嬤嬤們的伺候下安寢了。”
梁九功看到硯台裡麵的禦墨快沒有了,一邊拿起墨錠子開始磨墨,一邊給帝王回話。
康熙聞聲點了點頭,然後看著他剛剛寫在紙上的第三十七條守則:
【額駙三十膝下無子的話,在公主的同意下,方可納妾綿延子嗣,宗室郡主、格格們的夫君同上。】
“這條有些不妥啊,要是那些臭小子們仗著他們遠在蒙古、朕看不到,自己偷偷納妾還非說是公主們事先同意的,那該如何呢?”
康熙皺著眉頭自顧自地喃喃道。
梁九功其實用餘光就能看見那一豎列醒目的標題,知道皇上在寫什麼了,但他目不斜視、專心致誌地磨著手中的墨錠子,裝成一副眼睛瞎、耳朵聾的樣子,低著頭不吭聲。
康熙用手指摩挲著光滑的筆杆細細想了一會兒,隨後就將這條給乾脆利落地劃掉,重新隔了一列繼續寫道:
【第三十七條:額駙三十膝下無子的話,需要先給京城上折子,待朕派人去了解清楚事實後,由聖上親自裁決是否恩準額駙納妾亦或者是同意過繼家族中的其他男丁,從而達到綿延子嗣、繼承香火的目的,宗室郡主、格格們的夫君同上。】
待將這條給修改完,康熙又在心中默讀了一遍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又趁熱打鐵地往後麵寫了第三十八條、第三十九條,直至湊成個半百整數後,康熙又模仿晴嫣最後加了句:
【訓練營的所有守則均為朕欽定,最終解釋權歸皇家所有。】
初稿成型,康熙翻出來自己的私印沾了些印泥就在上麵蓋了個戳,算是完成這件事情了。
“梁九功,明天你將這冊子謄寫兩份,分彆送到慈寧宮和儲秀宮,讓太皇太後和你景主子看看,女人家總歸比朕心細,看看她們有沒有需要補充的。”
康熙將毛筆給放到筆架上,從椅子上站起來拿起一塊兒明黃色汗巾邊擦著手,邊對身旁的心腹太監說道。
“是,奴才曉得了,皇上這安神湯也不燙了,您趕緊喝了吧。”
梁九功恭敬地將小玉碗給雙手端著,遞給康熙。
“胤祉那邊是怎麼回事兒?”
康熙接過安神湯,將碗沿送到嘴邊稍稍吹了幾下將裡麵的小勺子拿出來,而後仰起脖子、一飲而儘。
梁九功聽到這話,正彎腰整理禦案的手一頓,忙停下動作,伸手從懷裡掏出來一個藍封的小折子呈遞給康熙小聲說道:
“皇上,奴才將從鐘粹宮查到的東西都記在這上麵了,您可以自己看看。”
康熙這下子倒是有些詫異了,想不明白究竟是什麼情況口述不行?還得需要記在折子上?
他將手中空了的小玉碗給放到托盤裡,伸手接過薄冊子狐疑地翻開,看到第一頁白紙黑字地寫著:
【三阿哥想要離家出走,偷偷嘗試了五回均失敗。】
【五月三十一日,午時初,南三所下課後,三阿哥再次準備逃跑卻被四阿哥給帶回了儲秀宮,第六次出走計劃也宣告失敗。】
“胡鬨!”
康熙被這段內容給氣得直接罵了出來,趕忙又往後翻了幾頁,看到上麵寫著榮嬪養育胤祉的方式,他的眉頭忍不住越皺越緊,太陽穴也突突突地開始跳,算是明白他兩歲半的三兒子為什麼現在總是想要逃跑出宮回綽爾濟家了。
他真是沒有想到,白日上午胤祉在南三所結束課程回鐘粹宮後,下午和晚上還得再跟著榮嬪找來的嬤嬤們學習說蒙語和漢語,這課程比之前他給胤礽啟蒙時都要緊,簡直是沒有一點兒多餘的休息時間。
更彆提胤祉曾三番四次地提出想要去找兄弟姐妹們玩耍,都被榮嬪以“天太熱或者天太冷”的理由給直接拒絕了。
“馬佳氏這是想要乾嘛!準備讓胤祉長成一個隻懂讀書、與手足們不親和的傻呆子嗎?”
康熙看完整個折子,覺得自己肚子裡裝了一肚子的氣,直接“啪”地一下子將手中的折子給狠狠摔到禦案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氣憤地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
他覺得現如今胤祉還沒對讀書生出厭惡和抵觸,絕對是因為延續了自己勤奮好學的優良品質,按照榮嬪這樣令人窒息的養法,胤祉以後不瘋才怪呢。
“如今她好不容易有個兒子養住了,朕實在是想不通這榮嬪是腦子被驢給踢了?還是被人撬開嘩嘩地往裡麵灌水銀了?她就不怕胤祉小小年紀就累死到書桌上嗎?”
康熙將手邊的木質扶手給拍的啪啪響,破口大罵道。
梁九功站在一旁低眉順眼地沒有開口,等著皇上發泄完不滿的情緒。
他心中倒是大約能夠猜到榮嬪的心思:
大阿哥胤禔如今是皇長子,是頭一個立住的皇阿哥,在皇上心中份量不一般;
太子胤礽是元後嫡出、身份尊貴、堂姨母受寵、母族實力又強悍,更彆提還是皇上的心頭肉了,當下簡直是壓根兒就沒有人能夠與之抗衡;
四阿哥胤禛玉碟一改直接從母族犯罪的官女子之子搖身一變成為了貴妃“長子”,聰慧機靈、額娘位份高,還和儲君關係極好,這以後的前程也不用愁了。
甚至那才半歲大、還在吃奶的五阿哥胤祺都有皇太後撐腰,背後站著漠南蒙古,縱使不去努力,待成年後一個“親王”之位也是妥妥跑不掉的。
而相比較之下,夾在正中間,不上不下、不大不小的三阿哥胤祉不僅沒有外麵的優勢而且自己還有口吃的毛病,這樣的話,身為額娘的榮嬪豈不是隻能讓他往死裡學,用學問自己給自己搏出來一個大好前程嗎?
但馬佳氏這顯然是低估了皇上對如今稀少皇子們的疼愛啊,梁九功埋下腦袋、麵容平靜地在心中思忖著。
“梁九功,明天你從儲秀宮中出來後,再順便跑一趟鐘粹宮,告訴馬佳氏,皇子讀書朕決不允許一個宮妃胡亂插手,她隻要管好胤祉生活上的瑣事就好了,彆不懂瞎指揮,若是朕知道她再不合理地限製胤祉跑去找兄弟姐妹們玩兒,朕覺得胤祉提前搬到南三所和保清一起住也是挺好的,懂了嗎?”
康熙臉色難看,低沉地吩咐道。
“是,奴才記住了。”
梁九功忙俯了俯身低聲應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