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眼,紫禁城就到了蟬鳴鼓噪的盛夏。
京城已經連著十餘日沒有下雨了,宮人們抬起頭就能看到晴朗的大太陽高高懸掛在天空上,將青石板的宮道都曬得直發燙。
六月初八,午時初。
頭上戴著寬簷涼帽,背上背著狗狗雙肩包的小四一從南三所放學就迫不及待地和前來接他的張天喜一起匆匆往北麵的儲秀宮趕。
待兩個人跨過宮門走下台階,才剛剛跑到前院裡的小四就一邊將袖子往上卷,一邊扯開嗓子大聲喊道:
“哇哇哇,額娘,今個兒的天也實在是太熱了吧,我走在路上都快要被熱化了!”
正坐在涼爽的大廳軟榻上搗鼓著自鳴鐘的景貴妃和恪靖公主,聽到外麵傳來小四的聲音,齊齊扭頭往門口看恰巧瞅見小四從外麵縱身一跳躍過紅木門檻後,就風風火火地跑了進來。
晴嫣看到熱的臉頰發紅的兒子和,趕忙從軟榻上站了起來幾步走到小四身旁,順手將他背上的雙肩包給取下來,而後笑著對兩人說道:
“瞧你們倆熱的,趕緊去洗洗,小廚房的膳食都做好了。”
“嗯嗯,我們這就去,額娘、四妹妹你們都不知道外麵實在是太熱了,這宮裡簡直就不是人待的地方,就好似白師傅的大蒸籠一般,我們都成了肉餡包子嗎,再不下雨就能直接擺盤了。”
小四接過小恪靖貼心地遞過來的手絹邊擦著腦門上的細汗,邊皺著眉頭對著身前的一大一小吐槽、抱怨道。
“行了,小四你去洗洗就不熱了。”
晴嫣看著兒子恨不得立馬出宮,對夏天的紫禁城嫌棄不已的樣子,不由好笑地拍著他的肩膀催促道。
小恪靖也跟著點了點頭,表示附和。
二月二龍抬頭那天,小恪靖和小太子就一從乾清宮裡搬了出來,一個去了西邊的慈寧宮,一個去了東邊的毓慶宮。
等到二月中旬公主學院開學後,小恪靖和小四一樣都是上到巳時末,一天的啟蒙課程就結束了。
有時候若是上午的最後一門課程剛好是蘇麻喇姑的,小恪靖放學後會直接跟著蘇麻喇姑回慈寧宮,除此之外,其他時候她大多都會跟著景院長直接回儲秀宮中用膳,用完膳後和小四在儲秀宮裡玩一下午,等到傍晚時分才會跟著大宮女翠芝回太皇太後那裡。
今日是北五所六月上旬的第一天休息日,小恪靖覺得一個人在慈寧宮裡實在是無聊了,因此一大早就喊著翠芝又跑來儲秀宮了。
小四用白汗巾細致地將手和臉洗得乾乾淨淨的,而後又雙手撐著冰盆邊沿趴在上麵感受了一小會嘶嘶外冒的涼氣,等到身上徹底不熱了,他才舒服地抬腳朝著軟榻走去。
待他走到晴嫣和小恪靖身旁,看到軟榻上擺放著一堆福祿壽自鳴鐘的零件,不由好奇地張口詢問道:
“額娘,四妹妹,你們倆這是在做什麼啊?”
聽到小四的話,未等晴嫣開口,小恪靖就驕傲地挺起小胸脯解釋道:
“四哥哥,我和景娘娘正在研究這種自鳴鐘是咋做的,準備想辦法讓我們大清自己的匠人們也能將這種方便的計時工具給做出來,這樣的話,市麵上那些洋人鋪子裡賣的自鳴鐘就會便宜了。”
“哇!你們的這種想法可真好啊。”
小四一聽這個,也不由來了些興趣,看到自鳴鐘旁邊還放了兩塊紅色的玫瑰西洋胰子,也順手拿起了一塊放在鼻尖下聞了聞,猜測地說道:
“額娘,你是想要將這香香的西洋胰子也給做出來嗎?”
晴嫣有些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
雖然她想的很好,但顯然是高估自己的手殘黨啊,她原本還以為自己把自鳴鐘給拆開後肯定也能夠把它按著順序
再重新給組裝上去的,但是萬萬沒想到,她才將外殼上的零件給拆下來,湊上前往內部一看就傻眼了,裡麵的機關零件又多又碎,她看的頭都暈了,都沒能看懂裡麵的構造,更彆提親手做出玫瑰胰子了,她如今的腦子可隻記得做香皂時會用到動物脂肪,其餘全都不知道了,想到這些,晴嫣就止不住地歎氣,這知識隻要用不上可真是忘得飛快啊!
或許男孩子天然的就對重組機械這件事情有著莫大的熱情,小四左瞅瞅、右看看,望著自鳴鐘上的零件不由有些手癢,對著景貴妃仰頭笑道:
“額娘,要不讓我試試組裝吧。”
晴嫣也不想再看這堆讓自己眼疼的東西了,乾脆利落地就從軟榻上起身給兒子讓了位置,而後對著兩個孩子叮囑道:
“小四,雅雅你們倆裝著玩兒可以,但是千萬不要誤食裡麵的零部件了,我現在去讓人傳膳,待會兒我們一起用膳。”
兩個注意力已經全都轉移到自鳴鐘上的“四四”頭都不抬地點了點小腦袋,晴嫣見狀也不再開口打擾他倆了,直接去外麵喊宮人擺膳了。
然而膳食才一盤盤地在圓桌子上擺好,還沒等晴嫣張嘴喊小四和小恪靖,南麵翊坤宮的小宮女就慌裡慌張地被白露引了進來。
小宮女一看到景貴妃隨即就撲通一下子雙膝跪在地上,帶著哭腔大聲喊道:
“奴婢給貴妃娘娘請安,請娘娘快些去我們宮裡坐一下鎮吧,剛剛我們主子在大廳裡散步時不小心踩到冰盆中融化下來的水了,雖然宮人及時地攙扶住了,但我們娘娘還是當場見紅了,現在她人已經進產房了,但是接生嬤嬤們說,我們主子那一摔把胎位給摔得有些不太正了,如今很有可能要難產了啊!”
“什麼?”
“小四,雅雅你們倆先用膳,我去看看宜嬪。”
晴嫣聽完她的話,瞬間震驚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轉頭對著小四和小恪靖喊了一句,就趕忙帶著白露,快步出了大廳。
跪在地上的小宮女也立刻抬起袖子將臉上的淚水給擦乾,用雙手撐著地麵爬了起來,跌跌撞撞地緊追著跑了出去。
原本神采奕奕的小恪靖,情緒瞬間就變得沮喪起來,將手中拿著的零件放在軟榻上,深深低下了頭。
小四也知道四妹妹這是又想起她的皇額娘了,不禁抿了抿薄唇,而後伸出右手拍了拍小恪靖的肩膀,無聲給予她安慰。
翊坤宮正殿的大廳裡,居住在宜嬪隔壁的李氏和宜嬪的庶姐郭貴人正目含擔憂的看著產房門,兩人見到景貴妃跨過門檻走了進來,正準備從雕花圈椅上起身呢,晴嫣忙擺擺手阻止了。
“安嬪姐姐,宜嬪如何了啊?”
晴嫣聽著產房中傳來郭絡羅氏的痛呼聲,也跟著提起心挨著安嬪坐在了圈椅上,低聲詢問道。
“唉,接生嬤嬤說她的胎位有些不正,怕是這一胎會生的格外艱難。”
“我得到消息就趕忙跑過來了,太醫們還沒從太醫院趕過來呢。”
安嬪也無奈地歎了口氣回答道,看到坐在對麵的郭貴人時不時地起身跑到產房門口張望著,李氏就忍不住開口勸道:
“郭貴人,你現在也懷著身孕呢,頭三個月胎位是最不穩的時候,你也得當心身子啊。”
郭貴人知道安嬪的好意,隻好又坐回椅子上著急地等待著。
“郭貴人,這好端端的為何冰盆中的水會將地麵給打濕啊?”
晴嫣知道這宮中辦差的宮人們都很細心,冰盆中盛放的冰全部融化完也是距離盆邊沿剛剛好有一手指的距離,這樣的話,無論如何裡麵的水都是漫不出來的啊,怎麼宜嬪還會踩到水險些滑倒呢。
郭貴人聽到景貴妃一下子就問到了關鍵點兒,氣得眼淚都出來了,對著晴嫣憤怒地說道:
“娘娘,今日這事兒絕對是有人在暗中算計我們翊坤宮,往常冰盆都是好好的,但是今天內務府送的冰就有些多了,恰好午時我們都準備用膳呢,也無人注意冰盆中,誰知道偏偏那冰化完後,剛好漫出來了一點兒,然後臣妾妹妹又不幸踩到了,若不是當時跟在身後的宮人眼疾手快地將人給扶住了,您說若是這麼大的肚子直接摔到地上,人得摔成什麼樣子啊?”
晴嫣聞言不由緊緊皺起了眉頭,一時之間也猜不到這宮中究竟誰和宜嬪有深仇大恨的。
這時,背著藥箱的太醫們也頂著滿頭大汗步子急促地跑了進來,聽完產房中出來的宮女轉述的宜嬪情況後,立馬就開始開方子熬藥了。
又過了一會兒,除了仍舊在禁足的溫妃沒能趕過來,佟妃和榮、端、惠、敬、僖五嬪都陸陸續續地在大廳裡坐齊整了。
晴嫣看著產房門口宮女、嬤嬤們端著一盆盆血水從裡麵進進出出的,心臟也慌得“砰砰砰”直跳,她心中猜測著宜嬪這胎不出意外應該是那個最會賺銀子的九阿哥,明明曆史上郭絡羅氏可是好好的生了三胎的,誰知道在這方時空她竟然會在產前碰上這種倒黴事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