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不是上當了吧?”
“沒有!怎麼會~那老太太精化的猴兒般,那小娘子吧~說是認字兒呢。”
成先生這下子便明白了,這就說的過去了。
整個傷兵營,上下小千人,加上隨營家眷那四五百,識文斷字的也就兩三,還都是男人。
知道那小娘子是個識字兒的,成先生便莫名矜持起來,他邊走邊語氣肯定的說:“若,若是識文斷字,那老太太倒是討了大便宜了。”
孟萬全也覺著是這樣,還羨慕到:“可不是!”
天災**逢了亂世,人跟牲口沒啥區彆,有時牲口也不如。
買一頭青牛還得牙人,牙行,衙門過三道手續呢,可如今買賣人口就是一手交錢一手給人了事兒。
哦,現下銀子銅子兒都不靈光了,就看糧,誰手裡有糧,那就是一等的家戶,一等的本事人。
那老太太就是個有糧的。
這兩人快步走到傷病營外大柳樹下,現下,那邊裡外三層圍著的是聞訊而來的家眷。
成先生是個急大夫,也沒啥心眼兒,他人到了,王氏便將七茜兒的嫡兄霍雲瑞喊過來與他敘話。
霍雲瑞是正經考過童生,見過燕京世麵的少爺,他從前哪裡看得起成先生這樣的人,雖大家稱呼他為先生,可是軍中管著傷號的醫者,按照老規矩是匠,醫匠便做下等人。
現在為了五十斤吃食,他又不得不陪著笑臉,軟著脊梁與之攀談。
成先生得到了想要的尊重,自是欣然應允,做了媒人,還寫了一式兩份的婚書,看著三方按了手印兒,這事兒就算是辦完了。
那王氏是個機靈的,她又叫霍雲瑞去獨輪車那邊又取了一方蠟紙封的上等墨條兒給成先生謝煤。
這下,成先生對這家人就越發有了好感,看著那毛稀的小丫頭也順眼了。
毛稀沒事兒啊,跟著這老太太總是餓不到的,養幾日就會有了人樣兒了。
待事情妥當,他還挺好心的對陳家老太太陳吳氏說:“老太太,您這孫媳可是娶到家了。”
了了心裡的一樁心願,陳吳氏看著裡外三層的家眷,表情那叫個驕矜,那叫個美,可嘴巴她也不落地,還挺嫌棄的說:“哎,這才多大點的丫頭,一身肋巴沒得二兩肉剔,看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樣兒!回頭還得費些糧食養養,嗨~也就是我們這樣的人家,如今您出去問去成先生,也就是我心軟不落忍。”
她指指七茜兒,又指指她娘家人說:“這老家有三千裡呢,不買下來這妮,指定就餓死在半道兒了。”
她這話把個成先生聽的是直撇嘴兒。
現下新貴人多若牛毛,為子孫計,也有的是那頂新官帽的,舉著重金想娶一房識文斷字大家門出來的女子,好支撐臉麵。
甭說平安那時候找個這樣的都不易,現如今什麼行情,這老太太純屬討了便宜賣乖兒。
成先生對霍家有好感,又看那瘦丫頭落到這樣的老太太手裡,再捏捏手裡的墨條兒,幾百年傳承瀚卿坊的東西,這玩意兒早年值得三十貫,他一個小藥鋪的坐堂大夫那是想都不敢想的。
東西壓手,他也不能白拿人家不是,想到這兒成先生便摸摸門子胡道:“老人家,聘一好婦可旺三代,您想想,您家如今算是起勢了,往後出去也是官身,這往常交際,家裡家外若想體麵就得有個識文斷字兒的,您說是吧?”
陳吳氏可不就是這樣想的,這幾年,家裡損了多少人口,偏升官的時候就吃大虧,一圈崽子吃的都是悶頭虧,軍令軍命那是一概不懂,上峰的意思也是一概琢磨不清楚,真真是一窩豬圈套出來的豬崽子上人皮走世間,個個都傻的沒邊兒了。
這以後啊,家裡就跟從前不一樣了,好歹有個認字兒的了。老太太心裡美,就再看七茜兒那小細眼小稀毛兒,也順眼了百倍千倍。
她抿嘴樂顛兒的對成先生說:“借先生吉言,明兒我就整本黃曆每天叫我這孫媳給我念念。”
說完這老太太還晃晃脖兒,美不滋兒的撇那邊的家眷喊到:“明兒家裡有事兒,就都來我家問黃曆,啊!可甭跟我們客氣!”
婦人們聞言便都說好,具又大笑起來。
王氏看兒子在那邊紮糧袋兒,她心裡有鬼,便看看左右又拉著七茜兒到了一邊僻靜地。
待到安全了,她就從袖子裡取出一對兒銀耳扣放在七茜兒手裡,又將那婚書疊吧好也給了七茜兒。
七茜兒捏著婚書不動彈,王氏眼睛就又紅了。她難得的摸著七茜兒的腦袋,聲音柔軟的說:“好丫頭,記得你哥哥給你取的名兒不?”
七茜兒點點頭,她上輩子也有這個待遇,嫡兄為了襯托出書香門第的樣兒,給她在婚書上提了姓氏。
霍七茜。
“記住便好!”王氏抿嘴,心裡總是不安穩,她拉住七茜兒的手囑咐到:“七丫頭,你有福分啊!比我有福氣多了!你看這家人,看著就不一樣,你看那老太太的穿戴,新貴啊!以後你隻把她侍奉好了,就有你的好日子過,記住了沒有?”
七茜兒依舊是木訥點頭。
王氏抿嘴兒,還得陪著笑哄她,她指著那婚書到:“這個東西你可得收好,這可是正經八百的文書,明兒他們若是不要你,憑這個文書,你到哪兒都是有理的。”
可不就是這樣,即便那個憨貨都覺著無關緊要,可老太太就是要當奴婢打發了她,若不是莊先生出來威赫,她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七茜兒反手就將婚書塞到了袖子裡。
王氏看她這樣做,便鬆了一口氣笑說:“哎!這樣就對了,這幾日你就裝裝病,就說想我們呢,舍不得我們呢,機靈點兒~知道不?回頭露了餡兒,我可饒不了你,知道不?”
胳膊上一陣刺痛,把個本想忍耐的七茜兒弄毛了,到了這會兒還誆她呢?
早就不耐煩受氣的七茜兒胳膊一拐,頂著黃毛兒的腦袋便昂了起來,她眼神晶亮的盯著王氏說:“太太?到了這個時候,你這是還想誆騙誰呢?”
王氏一驚,當下就傻了。
七茜兒冷笑:“你也不看看那老太太是誰?這兒是哪兒?那邊站著的可是提刀的老爺!他腰上那把刀可是吸過人~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