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自琢磨一會兒他剛剛的話,她晃悠著兩人交握的手問:“小宋哥,你之前真沒跟女同誌看過電影啊?”
宋恂側目:“這是要開始翻舊賬了?”
是不是太急了點?
“我就問問嘛,你這麼優秀,在學校和單位肯定有許多女同誌喜歡你,跟人看場電影也是正常的。”項小羽酸溜溜道。
宋恂啼笑皆非:“我要是跟人看過電影了,現在還有你什麼事?”
“也是哦!”想想宋恂的性格,項小羽又精神抖擻了起來。
宋恂拉著她進門洗了手,就開口攆人:“養豬場裡味道不好,你彆在這邊呆著了,今天項前進可能會從縣裡回來,你回家看看他去。”
“他回來就回來唄,有什麼好看的?”項小羽現在隻想跟宋恂呆在一塊兒,不想搭理項前進那個臭小子。
“還是回去吧,出來這麼久,苗嬸該找你了。”
她在這裡呆著,自己根本無法專心工作,哪有拉著手去鏟豬糞的?
“沒事,我娘以為我去大瓦房值班呢!”提起大瓦房,項小羽撇嘴道,“本來我今天確實是要值班的,不過,被陳主任攆出來了!”
“他攆你做什麼?”宋恂皺眉問,“你跟新領導關係處得不好?”
“嗐,大家跟他的關係都不好。尤其是杜老三,經常對著他陰陽怪氣。”項小羽將他的毛巾展開晾在臉盆架子上,樂嗬嗬道,“你彆說,原來看他對著你陰陽怪氣的時候,我還挺生氣的。這會兒見他對陳猛更過分,就隻剩解氣了!哈哈!”
“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很影響工作。”
“你就彆操心大瓦房的事了。人家陳主任自己心裡有數。”項小羽抱著手臂嘲諷道,“他可能也覺出摘桃子的事不光彩了,目前的工作又都是你打下的基礎,所以這幾天正想辦法開發新業務呢!”
“這是好事。”宋恂中肯點評。
“嘁,我就等著看他能拉來什麼業務了,他今天把我攆出來,就是為了避開人往縣裡打電話求助的!”
宋恂隨口說:“人家都避開人了,你還能知道他往哪裡打電話?”
項小羽賊兮兮地一笑,抬手做了一個舉聽筒的姿勢,模仿著打電話的語氣說:“喂,接線員嗎?麻煩你再給我轉接一次剛才的單位!”
“然後,那個接線員就問我,還是轉接縣漁業公司嗎。”項小羽一攤手,“這樣我就知道啦!他已經偷偷摸摸往縣裡打過好幾次電話了!”
宋恂失笑:“你還是把這份聰明勁放到正事上吧!”
項小羽在養豬場陪著宋恂乾了一下午的活,眼瞅著太陽快落山了,兩人才一前一後地回了家。
“你這丫頭怎麼才回來?”苗玉蘭見到小閨女就抱怨。
“我今天值班呀!”
“我讓你二哥去大瓦房找過你了,根本就沒人!你又跑去哪裡瘋了?”
項小羽趕緊壓下唇角的笑,摟著她娘的胳膊問:“娘,你那麼著急找我回來有啥事啊?”
“你大哥回來了!”苗玉蘭說,“想找你回來吃頓團圓飯呢!”
“他們的培訓不是還有好幾個月才能結業嗎?咋這麼早就回來了?”
項遠航從屋裡走出來,自嘲道:“階段考試沒通過,被人刷下來了唄!不過,小鴻通過了,還在省城繼續學習呢。”
“大哥,那你還能不能當輪船的船員了?”
“能。”項遠航滿意點頭,這次去省城培訓的收獲實在太大了,“最終考核是選拔船長的,我雖然沒通過階段考試,但是已經通過中級船員的考試了,在漁輪上工作一年以後,可以再去考高級船員。”
項大嫂幫著婆婆擺飯,湊趣說:“這回好了,畢業這麼多年,居然又得年年參加考試了!考完高級船員,還得考船長呢!”
“我能取得這個成績,還是多虧了人家宋主任幫忙。之前他在速成班裡講過的內容,居然在第一次選拔考試的時候都考了,所以咱們瑤水支公司的幾個人才能順利留到現在。”項遠航感慨道,“一會兒我得去謝謝宋主任。”
聽他提起宋恂,項家人都有些沉默。
反而是項小羽這個剛剛晉升為宋恂正牌對象的,沒心沒肺地哈哈笑道:“他現在已經不是大瓦房的主任了,早被漁業公司開除,弄去養豬場清理豬糞了!”
項遠航剛回來,大家還沒來得及跟他分享這個消息,所以,項小羽便簡明扼要地跟他學了一遍。
“人家宋主任對咱們不錯,你怎麼還幸災樂禍呢!”項遠航實在是看不上她這樣落井下石。
“我才沒幸災樂禍呢!”項小羽勉強收了臉上的笑。
她這是開心的!
苗玉蘭也說:“那不能,她還想往人家身邊湊呢。正好你回來了,好好管管你這個妹子。單說小宋這個人,那真是沒得挑,但是他的家庭成分是個大隱患,可不能看著你妹子往火坑裡跳。”
項小羽心想,我已經跳進去啦!
瞟一眼整天傻樂嗬的妹妹,項遠航不以為意道:“她也就是看人家宋主任長得好看,過段時間過去那股新鮮勁就好了。其實,就算真跟了他也沒啥,在咱們生產隊裡由我爹和我們兄弟看著,出不了什麼大褶子。再說了,要是我外甥能像宋主任那麼聰明,咱家其實也不算吃虧!”
他跟著宋恂在速成班學習了一個月,對他的智慧和學識十分佩服。
省城的培訓班裡,也有一個很聰明的年輕船員,學什麼都比彆人快。比他們這些整天吭哧吭哧背書的,輕鬆多了。
他這段時間一直在感慨,有顆聰明的腦袋真是老天爺賞飯吃。
要是他外甥能繼承了宋恂的那個腦袋瓜,他們家還賺了呢!
大哥回來以後,老項家多了一口人,家裡又重新熱鬨了起來。
項家父母忙著關心久違的兒子,也就沒心思整天盯著小閨女了。
所以,她這段時間,沒事就往養豬場跑。
又逢禮拜天,項小羽一大清早就推著自行車出門了。
苗玉蘭從院子裡追出來,盯著她夾在自行車後座上的包袱問:“今天不是休息嘛,你這麼早乾嘛去?”
“我去三舅家找香香姐玩去!”項小羽說出早就想好的說辭。
“去你三舅家帶這麼多東西做什麼?”苗玉蘭不信。
“娘誒,我去人家玩,難道還能空著手去呀?萬一被我舅媽嫌棄了咋辦?”項小羽開始胡說八道,“我又不是窮親戚上門打秋風的。”
“淨胡說!”苗玉蘭本也是隨口問的,並沒當回事,“那你快去快回吧!”
“哎呀,我是去玩的,回來那麼早做什麼?你就彆操心啦!”項小羽揮揮手,騎上車就溜了。
而且為了避開宋恂,還特意繞開項前進那一側的院子,走遠路悄悄出了村。
車行至公社時,她並沒有騎向舅舅家,而是調轉車把往隔壁的勝利公社飛奔。
宋恂歸入生產隊以後,隻能在隊裡自由活動,出隊是要跟大隊乾部報備的。
所以項小羽就跟他商量,由自己出麵去看看他父母的情況。
不過宋恂沒同意,不想讓她摻和那邊的事。
按照宋恂的說法,那裡又不是什麼好地方,進門是要登記的,她儘量還是不要跟農場有牽扯了。
項小羽悶頭蹬著自行車,心想,他倆以後可是要結婚的,這關係無論怎麼看都拉扯不開。
與其這樣躲躲閃閃,還不如剛開始就認下這門親戚。
反正即便是被人發現了,隊裡也沒人能拿她怎麼樣。
宋恂現在出不來,自己先去幫他看看父母,要是情況不好,還能照應一二。
氣喘籲籲地騎到東澤農場時,項小羽的夾襖已經濕透了,被冷風一吹便渾身涼颼颼的。
她這次探視比宋恂那次順利多了,檢查了她的介紹信和包袱後,就被放了行。
被民兵帶去老宋和孟玉裁暫住的小窩棚時,這兩口子正在做午飯。
見到來人,孟玉裁將飯勺往鍋裡一扔,就跑上前問:“小羽,你怎麼來了?是不是宋恂出什麼事了?”
聲音都變了調。
要不是兒子出了事,生產隊的人怎麼會突然跑到農場來找他們?
項小羽忙擺手,安撫道:“不是不是,宋主任好得很!在生產隊啥事也沒有!”
“那怎麼是你來呢?”宋成鈞沒見過項小羽,但看媳婦的表現也能猜出個大概,“姑娘,要是宋恂真出了什麼事,你就直說,我們能承受。”
“真沒事!”項小羽笑道,“宋主任在廣交會上簽了不少大單回來,正在廠裡忙生產的事呢。他一時抽不開身來看你們,就委托我替他來一趟,看看你們的近況。”
說著她還把手上的包袱遞了過去,“這是宋主任讓我帶的。”
孟玉裁心中仍是狐疑,以他兒子的性格,絕不可能將自家的情況隨便跟人提及。
要麼這個人跟兒子關係不一般,要麼就是他們夫妻被下放的事已經有人告知生產隊了。
她寧願相信是前者,也不希望自己的事影響到兒子。
她請項小羽進屋坐,任由老宋給人家倒水,她則當著對方的麵,拆開了包裹。
看清裡麵的東西,她心裡更是一沉。
宋恂雖然貼心,但絕沒有這麼細心,能給他們帶些吃的就不錯了,不可能這麼麵麵俱到。
連勞保手套,棉鞋和擦臉油都給他們帶來了。
孟玉裁接過老宋手裡的粗瓷碗,親自將熱水遞給項小羽,溫聲說:“天氣涼,你先喝點熱水暖暖胃,一會兒咱們一起吃飯。”
項小羽沒拒絕,笑著點了頭。
“宋恂的性格有點悶,你們相處的怎麼樣?他對你還好吧?”孟玉裁問。
項小羽咧嘴樂:“挺好挺好!”
“就是我跟他爸的這個情況,以後肯定會連累你們了!”
“沒事沒事,我們好著呢……”項小羽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偷瞄一眼孟團長的臉色,不吱聲了。
宋成鈞以眼神詢問媳婦:到底咋回事?這姑娘是乾啥的?
孟玉裁顧不得回應他,跟項小羽確認道:“小羽,你跟阿姨說實話,是不是跟宋恂談對象呢?”
與宋恂確立關係以後,項小羽一直偷偷摸摸的,連自己的小姐妹秀雲都被她瞞得死死的。
這會兒突然被宋恂的母親問起來,即便心中忐忑,還是老實地點了頭。
終於可以跟人分享啦!
孟玉裁輕聲問:“談多長時間了?”
“沒多久,還不到半個月呢!”
聞言,孟玉裁登時沉了臉,也就是在他們下放以後?
在這種時候,兒子突然找了一個生產隊長的女兒當對象,怎能不讓她多想?
她也希望兒子能生活順遂,但是事情不是這麼辦的呀!
“小羽,”孟玉裁拉住她的手說,“你是個好姑娘,但宋恂這件事辦得不地道。我們家的境況你也看到了,萬一這件事傳到了你們生產隊,你跟著他是要受牽連的。”
項小羽忙說:“是我主動讓宋恂跟我談對象的,他拗不過我,才答應了下來!”
宋成鈞突然問:“姑娘,你以前就看上我家宋恂了吧?那怎麼不早點跟他談呢!他也老大不小了,我們都盼著他能找個對象。”
“嗬嗬,”項小羽不好意思道,“我就是個鄉下丫頭,以前根本不敢想。”
夫妻倆對視一眼,都變了臉色。
宋成鈞問:“我們的事已經傳到你們生產隊了?宋恂現在怎麼樣?組織上是怎麼安排他的?”
項小羽:“……”
她好像沒說什麼吧?他們是咋知道的?
兩人雖然衣著破舊,居所逼仄,但畢竟是常年身居要職的,再怎麼和氣,上位者的氣質也還在。
被宋恂這對父母齊齊盯住,項小羽隻好硬著頭皮將宋恂的近況說了一遍。
“就地歸入生產隊是什麼意思?”宋成鈞背著手踱步,“他不是省海洋漁業公司的嘛?這是把他開除了?”
“這還有什麼可問的!”孟玉裁白他一眼,“就是戶口歸入農村,以後在生產隊勞動了!你不是總說自己是農民的兒子嘛,現在好了,不但是農民的兒子,還是農民的爹了!”
不料,宋成鈞卻突然蹦出一句:“誰是他爹?我已經跟他斷絕關係了!”
孟玉裁顧不得可能是在未來兒媳婦麵前,跳起來就在他手臂上擰了一把。
“兒子還沒嫌棄你呢,你居然敢嫌棄我兒子!還敢跟他斷絕關係!”
“我是說真的!”宋成鈞任由她錘了兩拳,沉聲道,“好幾個月前,我就已經單方麵跟他斷絕關係,並且彙報組織了,都有備案。”
孟玉裁一愣,問:“你以什麼理由備案的?”
“就是當初船廠給他下的評語,革命態度不端正,搞小山頭主義。他被發配到漁村以後,我就跟他劃清界限了!”宋成鈞氣道,“他們漁業公司辦事情之前都不調查的嗎?那麼早之前就已經斷絕父子關係了,我的事跟他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