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小羽確實收到了一封信。
不過,署名並不是宋延安小朋友,而是袁梅。
從宋恂那裡得知袁梅打算理轉文後,項小羽便將自己整理好的幾本史地複習資料郵寄給了袁梅,供她備戰第二次高考。
她大姐是考理科的,用不上史地資料,送給袁梅算是物儘其用,成人之美。沒想到袁梅還挺客氣,收到她的包裹後,又給她回寄了一個。
項小羽趕在周末才有時間去郵電局將包裹取回來。
不大的包裹裡裝了五盒午餐肉罐頭,空隙裡還塞了很多帶有英文包裝的進口巧克力。
另外還附了一封信。
項小羽剝開一顆巧克力塞進嘴裡,趕緊將信拆開快速瀏覽一遍。
這封信分成兩部分,前半部分是袁梅感謝她的客套話,後半部分畫風突變,不但在稱呼上叫她媽媽,內容上也變成了雙胞胎的流水日常,比如他們學會了好幾首新兒歌,哥哥學圍棋不帶弟弟,以及在托兒所得了六朵小紅花……
雞毛蒜皮的瑣事都要在信裡說一說。
落款是宋延安(袁梅阿姨代筆)。
項小羽將兒子的信反複看了好幾遍,才夾進書裡妥善收好。
至於延安所說的,爸爸馬上就要跟她一起上大學的話,項小羽隻當是孩子太想她的時候,小宋哥糊弄孩子的玩笑話。
畢竟,在她的認知裡,正常人乾不出大學畢業十年後,又去參加高考這種事……
“小羽姐,你愛人給你寫信啦?”魏芳見她一臉笑意,便打趣道,“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是我兒子寄來的。”
他們夫妻幾乎從不寫信,有事就打電話。
不過,經魏芳提醒,項小羽也覺得他們應該多多通信才是,有些口頭上說不清的話,就可以落在紙頁上。
而且她很喜歡宋恂寫的字,字如其人說的就是她家小宋哥。但是宋恂這個人有時候就缺少一點浪漫細胞,做事講求效率,他覺得打電話最直接快速,所以就一直電話溝通。
看來還得由她邁出這一步才行,主動給小宋哥寫封信,如此才能有來有往地交流起來。
“你已經在鏡子前麵站了半個小時了,今天要見什麼重要人物啊?一個絲巾居然要打這麼久!”項小羽見她一直彎腰站在穿衣鏡前,替她累得慌。
原來宿舍滿員的時候,宿舍的穿衣鏡幾乎沒人用,站在那裡打扮實在是阻塞交通。
如今宿舍裡隻剩六個人了,穆蓉帶著兩個孩子搬出去以後,這個鏡子的利用率反而變高了。
“我不見什麼人,就是想複刻一下昨天溫老師那個絲巾的打法。”魏芳將係成死結的絲巾扯下來,泄氣地說,“隔壁的李芸她們也折騰大半天了,到現在還沒能弄出來。我胳膊已經酸得抬不起來了。”
項小羽無語臉:“……”
溫老師是公認的全校最會穿搭的女老師,以致大學裡這些時尚的弄潮兒們整天研究人家的搭配。
隔壁宿舍的李芸甚至還給溫老師弄了一個相冊。
她將溫老師每次上課時的打扮都拍了下來,以備大家可以按照這些相片,隨時複製對方的搭配。
項小羽也仔細觀察了一段時間,其實溫老師的衣著十分簡約樸素。她的打扮之所以吸睛,一是因為她的衣裳都是比較合身的,不像時下的大多數人,衣裳可著寬鬆的買。二是她有很多小配飾,比如絲巾、紗巾、帽子。
“你們要是想學溫老師絲巾的打法,乾脆就請她給大家開一節課得了。”項小羽建議。
這回換其他人無語了。
哪個老師會給學生講這些?
不過,廖習蘭卻覺得這個辦法可行,讚同道:“還是趕緊請溫老師給你們講講吧,否則這點休息時間,全搭在那條絲巾上了。學習時間多寶貴啊,請溫老師講過以後,能給大家節省點時間。”
這個主意是項小羽出的,於是大家又推舉她出麵邀請溫老師。
溫柔再次在辦公室看到項小羽的時候,還下意識看了一眼台曆,以為她是來問膠卷采購結果的。
她用下巴點了一下旁邊的椅子請她坐,然後主動說:“學校後勤的同誌去海浦采購膠卷還沒回來呢,你讓大家再等幾天吧。”
“我今天不是為了膠卷的事。”項小羽趕緊擺手,打了一遍腹稿才說,“是我們班的女生,想請您給大家講講服裝搭配的美學技巧。”
溫柔:“……”
她教了這麼多年書,還是頭一回碰到學生提出這種不務正業的要求。
“大家對您的穿衣風格實在太推崇了。”項小羽小心地問,“溫老師,請您給我們上一堂課怎麼樣?”
“……”溫柔麵無表情道,“咱們新聞係的課程是不是太少了?”
言下之意就是,你們是不是太閒了?
項小羽意會了,但還是換上笑臉儘力為女同學們爭取:“大家都是在周末休息時間研究的。”
溫老師想了想說:“我今天還有事,等周末有時間再說吧。”
這算是答應了吧?
項小羽趕緊跟老師道謝。
完成了任務,她正準備回去交差,出門時卻看到了等在門口的幾個學生。
幾人中還有一個她的熟人,新聞係74級的師姐高鶴。
“師姐,你這是……”
這打扮得也太花哨了。
她前幾次見到高鶴的時候,高師姐都打扮得像個機關女乾部,衣裳多以黑藍灰為主。
可是,今天對方不但身穿碎花襯衫藍裙子,腳踩高跟小皮鞋,臉上還趕時髦地化了妝,那嘴唇紅得跟剛吃過小孩似的。
高鶴不自在地抿抿嘴說:“是不是太誇張了?我也覺得不太好看。”
“就得這樣打扮,你聽我的!”高鶴身邊站著另一個女生,妝容比高鶴還誇張,腮紅打得像要登台唱戲似的。
“師姐,你們今天有演出啊?”項小羽記起來了,74級的學生再有兩三個月就該畢業離校了,估計人家是要參加那個什麼畢業演出的。
聞言,跟她們站在一起的兩個男生終於忍不住,背過身去嗤嗤笑了起來。
女生們:“……”
高鶴衝兩個男生的背影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對項小羽解釋道:“我們一會兒要去省人廣一趟,學校安排我們去人廣實習。”
那也不用打扮成這樣啊。
項小羽猶豫片刻,還是說:“師姐,我以前在市人廣培訓過,沒聽說那裡的工作人員還需要化妝的。”
自然,大方,得體就行了。
她覺得這兩位師姐如果頂著這兩張大花臉去實習,可能會被人退貨。
那個項小羽不認識的師姐說:“省人廣跟地方人廣不一樣,我們這次要去的是電視部門,有可能會出鏡。”
項小羽隻在去上海出差的時候看過電視,不過那會兒電視裡基本沒什麼節目,每天隻有一個時段播送,她看過一次就沒再對上過時間。
電視台對工作人員的要求她不了解,也就不再多說什麼了。
她對師姐們的實習單位還挺好奇的,正想跟兩位師姐詳細打聽一下,身後辦公室的門就被人拉開了。
溫柔捧著幾個牛皮紙袋出來,說了一句“走吧”就想關門。然而,對上兩個女生的紅臉蛋後,溫老師的動作頓了幾秒,又重新將辦公室的門推開。
“女生跟我進來。”
三個女生乖乖跟進辦公室,走在最後的項小羽還隨手關了門,阻隔男生的視線。
“你倆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樣子?”溫柔老師一點也不溫柔地要求道,“趕緊把臉洗了。”
兩個女生在溫老師麵前就沒話說了,乖乖擠到臉盆架子前,就著盆裡的水洗臉。
溫柔抬眸看向站在一旁的項小羽問:“你跟進來乾什麼?”
項小羽心說,不是你讓女生進來的嘛,難道我不是女生啊?
但她在溫老師麵前不敢造次,瞧一眼還在洗臉的兩個師姐,硬是憋出一句:“我幫師姐們換水。”
一盆水肯定是洗不乾淨的。
項小羽說到做到,幫兩個女生換了三盆水,總算讓她們把臉洗乾淨了。
還將自己包裡的雪花膏貢獻出來,給她們抹臉。
溫老師瞄一眼手表,將兩個表情訕訕的女生招呼過來,從自己的抽屜裡翻出口紅和一些項小羽沒見識過的化妝工具,快速給他們化了一個淡妝。
兩個人隻用了十分鐘。
“行了,整理一下頭發,咱們出發。”
趕在溫老師動手之前,項小羽將那一遝牛皮紙袋抱進了懷裡,跟對方商量道:“溫老師,我能跟您一起去看看嗎?我來上大學之前在廣播電台工作過五年,但是還沒見過電台裡的電視部門呢。”
“今天禮拜一,你下午沒課了?”
“有一節《形勢與任務》,還有兩個多小時才上課呢。”
溫老師沒什麼所謂地點點頭說:“那你就一起來看看吧。”
項小羽心下一喜,趕緊捧著牛皮紙袋,跟在了大家身後。
去電台的一路上,項小羽特彆安靜,豎著耳朵聽老師跟四個師兄師姐交代注意事項。
這四人中,兩個女生是新聞係的,這次去電視台主要是新聞采編實習,出鏡什麼的都是沒譜兒的事。
兩個男生是無線電工程係的,即將到技術工作崗位上實習。
進入廣電大樓前,四個實習生都有些緊張,項小羽主動幫兩位師姐打理了一下發型。
“雖然是實習,但也算是正式走上工作崗位了,”溫柔停下腳步,再次叮囑道,“多聽多看多做,少說閒話,這次除了咱們省大的學生,其他院校也送來了幾個實習生,競爭肯定是有的。電視台的待遇還不錯,你們四個爭取都能留下來吧。”
高鶴帶頭說:“溫老師您放心,我們肯定不給咱們省大丟臉!”
溫柔矜持地點點頭,帶著幾個學生跨進廣電大門。
項小羽雖然隻是來打醬油見世麵的,但是走進辦公樓以後,也不禁跟著師姐們一起緊張了。
他們漁業電台,甚至市人廣的規模與省人廣完全沒有可比性。
剛從充滿青春活力的大學校園裡走出來,再進入這棟大樓,讓項小羽非常不適應。
太安靜了。
所有從走廊裡經過的人都是輕手輕腳的,以致於兩個女生高跟鞋敲擊地麵的聲音,聽起來非常突兀。
這種環境,讓高鶴下意識放慢腳步,儘量降低高跟鞋的存在感。
幾人上樓時,迎麵碰見一個從二樓走下來的中年男人,離得老遠對方就衝他們這一撥人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