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琳歎了口氣:“我們村有幾個老婆婆因為一些原因日子過得可艱難呢,吃不飽穿不暖的。我看她們會這個……”她先打打感情牌賣賣慘,女人更容易對陌生的窮苦人生出同情之心,免得人家壓價厲害。
果然,李月桂臉上露出不忍的神色,“真可憐啊。”不用說她也知道怎麼回事,要是成分不好,兒女劃清界限沒人養老,要多可憐有多可憐呢。
隻要不是那些一心想靠著運動往上爬的積極分子,普通老百姓都是同情居多。
薑琳看她表情,就拿出幾樣繡活來,有手帕、小錢包,花樣有荷花、梅花、蘭花等。閆潤芝的繡活兒做得認真彆致,哪怕不是上繳任務的都精益求精,薑琳一拿出來就吸引了幾個人的視線,連後廚大師傅都來瞧瞧。
李月桂一把拿住翻來覆去愛不釋手,每一樣都歡喜得很,“大妹子,多少錢一個?”
薑琳就按照供銷社的價格來,閆潤芝給供銷社繡花給大隊賺不少呢,她道:“老婆婆們手帕是七毛分,錢包八毛。我幫忙跑腿,坐車來的,還得吃個飯,就賺個跑腿兒錢。手帕八毛,錢包九毛。不過李姐姐是熟人,我就當捎給你的,不賺你錢。”
價錢當然不便宜,但是她貨少,賣一個就賺一個的錢。
並且繡花多累眼睛呢?貴點也是應該的。
這會兒城裡有些又薄又小的印花手帕,醜得很,卻也要三毛多錢呢。
她怕李月桂嫌貴,不再說價錢的問題,而是把一條淡藍色繡著一叢小碎花的帕子拿起來往頭發上一係,“李姐姐,你瞧好看不?又利索又涼快。”
她頭發到肩膀,沒編辮子,用根帕子紮起來顯得特彆俏麗,大師傅都心動想買根回去給自己婆娘紮。
程小寶拍小手:“娘真好看!”
程大寶也瞅個不停。
李月桂笑起來,“戴你頭上可真好看,我們就不行了,這毛躁躁的頭發枯黃又稀拉。”說著還瞥了大師傅一眼。
大師傅立刻想起自己婆娘那稀稀拉拉的頭發,還真是。
李月桂有點嫌貴,不過聽薑琳說不賺她錢就很意動。現在看薑琳戴著好看更想買,尋思自己戴一個這樣帕子,那可不就是飯店一枝花?到時候在小姐妹堆裡肯定要引起一陣羨慕。
她道:“我買一個帕子,一個錢包。”
大師傅也買一條手絹,還特意跟李月桂道:“不紮頭發,擦臉行了吧。”
帕子的麵料略薄一點,吸汗,錢包的麵料要厚實些,耐磨。錢包做法也簡單,就是縫成一個圓柱,然後末端穿上繩子,一抽就可以係緊。
薑琳收了錢,又給大寶小寶一人買個包子吃。
李月桂問她,“你有地方去沒?”
薑琳:“我想去火車站試試,李姐姐也給說個地方。”
李月桂立刻笑道:“這你就不懂,火車站人來人往,哪裡有功夫買這個。你去醫院、聯中學校門口,另外還有那些廠子附近,你都可以去轉轉。”
薑琳忙道謝。
李月桂看她真誠,而且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越發樂意說,“看著穿藍色製服戴著紅袖箍的的市場管理人員,你也不用怕,這會兒城裡沒那麼嚴,好些在街口擺小攤子的呢。他們一般嚇唬鄉下來換糧票的,嚇唬住了就沒收人家東西,其實都入了他們自己腰包。你隻管硬氣點,他們看你像城裡人不敢咋地你。”
那些人喜歡欺負沒文化沒見過世麵的鄉下老農,對城裡人還是客客氣氣的。
薑琳再三道謝,然後跟李月桂告辭。
大寶小寶兩人朝著李月桂擺擺小手,一起道:“謝謝李阿姨。”
“哎呀,真是倆好孩子。”李月桂心窩都要化了。
薑琳領著倆孩子出門,走到背人處,朝他倆豎起大拇指,“大寶小寶,有禮貌!”
程小寶樂嗬嗬的,程大寶雖然嘴巴沒咧起來,眼裡卻蓄著笑的。
薑琳:“吃包子吧,吃完我們去那邊大院看看。”
比起工廠薑琳還是想去政府大院碰碰運氣。
這時候工人有錢,但是對精致物事接受最快最早的,自然還是文化人。革委會大院很多人都是接受過高等教育的,除了個彆積極分子有滅絕師太的風格,其他大部分都愛美的。
尤其現在文G末期,地方比較自由,年輕女性們打介紹信排隊燙頭發、穿裙子,打扮一下的人越來越多。
她讓大寶小寶吃包子,她也吃帶的麵餅子。這時候肚子裡沒什麼油水,年輕新陳代謝快,不到晌午她也餓。
小寶讓她吃自己的包子,大寶則主動要吃她的餅子。
薑琳笑道:“你倆吃就行,等賣了大錢,咱們不愁吃呢。”她越看越欣賞這倆孩子,閆潤芝教育得真好,雖然心疼孩子卻一點都不溺愛。這麼大的孩子能懂得謙讓、不哭鬨,就已經很了不起。
加完餐,薑琳領著倆兒子往政府大院那裡去。
一路上不管男人女人看到他們都被吸引了視線,回頭率高得很。不過都是欣賞美色的,沒人問繡花手帕的事兒,薑琳有些失望。
她還碰到個鄉下婦女拿雞蛋出來換糧票,把她和大小寶當成城裡有錢人要用雞蛋和她換糧票呢。她剛想打探一下怎麼個換法兒,結果就來了兩個藍製服紅袖箍。那婦女挎著小箢子撒開腳丫子蹬蹬轉眼跑得不見人影兒,那姿勢一看就是專業練過的。
薑琳:……這樣不會把雞蛋打破?
紅袖箍看了她和大小寶一眼,看著就不像投機倒把的,他們連問都沒問就走了。
薑琳這下膽子更大,領著倆孩子就在政府前大街溜達,正走著對麵過來一個撐油紙傘的年輕時髦女青年,她穿著小碎花連衣裙,燙得蓬鬆的頭發。看到薑琳和倆孩子她不由得頓住腳步,“哎……這位同誌。”
薑琳也看她,“你有事嗎?”
“你、頭上的是什麼?”
“這個?”薑琳從包裡掏出一條新的,“發帶。”
時髦女青年接過去,驚訝道:“我怎麼沒見過?”她又去看雙胞胎脖子上的手帕,嘖嘖稱奇,“繡活兒真俊,小人兒更俊!”
程大寶有些不好意思,程小寶卻高興得踮著腳尖挺起小胸脯,讓人家好好看看,多買兩樣去。
程大寶看弟弟那樣,就差問人家一萬塊你買不買,他趕緊用小手懟懟小寶,讓他彆過分。
薑琳:“我家省城的,美院的大學老師……”她不需要都說完,對方可以腦補的。
果然,女青年很感興趣,“請問你還有嗎?能賣給我嗎?”她示意薑琳去政府旁邊的小公園聊。
路上兩人自報家門,女青年叫曾泓潔,市裡下鄉的知青,如今在縣文化館負責藝術方麵的工作。
薑琳就知道她是有門路的,下鄉不需要去種地,直接就能在縣城文化館落實工作,這應該是一筆大生意。
就算艱苦樸素最講究的年月,大城市女文工們也照舊打扮得青春靚麗,這是他們的特權。所以曾泓潔比其他人更加時髦,卻沒什麼事兒也不難理解。
薑琳就把自己包裡的繡片都拿出來給曾泓潔挑。
曾泓潔挑了自己心儀的就在薑琳身上頭上比劃,或者在大寶小寶身上比劃,挑好的就放在一邊。
比劃的時候,她好奇地問:“薑知青,這倆孩子是你的?”倆孩子實在是招人一稀罕,大哥明明一個小孩子卻努力裝大人,弟弟天真爛漫笑得人心裡軟軟的。
薑琳點點頭,程小寶搶著道:“親生的!”
程大寶:“……”
曾泓潔掩口笑起來,“真是可愛的小哥倆。”她伸手去摸大寶的頭,大寶立刻蹙眉鼓著小臉躲開,程小寶卻主動給摸。
曾泓潔笑個不停,“咋這麼可愛呢?”
程大寶瞅了弟弟一眼:“……”傻麅子!
他拿起一個被曾泓潔放下的繡著牡丹花的錢包,“這個好看。”嫲嫲繡的時候還給他們講過牡丹花仙的故事呢。
曾泓潔笑道:“繡得都好看,不過我喜歡小一點花,不太喜歡這種大的。”她指了指薑琳頭上的帕子,“你看,要是戴著一朵大花是不是不如小花好看?”
有些人喜歡大紅大綠、大花富貴,但是很多女孩子喜歡小清新係列,符合她們的文藝氣質。
程大寶瞅瞅她挑的,瞅瞅自己拿著的,再瞅瞅薑琳的頭,尋思這個大花最好看!
程小寶把所有草蟲之類的都掏出來,“這些好。”
曾泓潔:“都好,都好。”她已經挑了好幾樣,因為程小寶賣力推銷又挑幾樣,最後一算錢,一共11塊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