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冷不丁穿越陌生之地,總是沒有安全感。一著急,她就把大寶也攬起來,拚命地擠出去。
那售貨員倒是有耐心等程如山,看他扭頭盯著女人孩子離去的方向,還問:“我說這位解放軍同誌,你是去追媳婦兒呢還是買布呢?”
這麼潑辣的女人,不休了她留著過年呢?
程如山聽了薑琳的話就知道她沒認出自己,反而把他當壞人了。他拎起背包,對售貨員道:“一會兒再來買。”他轉身就走。
售貨員忙把他的布票拿起來遞給他:“你的票。”
程如山頭也不回:“麻煩暫時保管,過會兒再來。”
薑琳夾著兩個孩子好不容易擠出供銷社,先把他們放地上喘口氣。她下意識回頭,發現那變態居然跟出來!!他視線一下子就鎖定她!
薑琳頭皮都要炸了,趕緊領著大寶小寶就走。
“薑琳!”程如山毫不客氣地把其他人扒拉開,擠出供銷社,喊了她一聲,誰料對麵也有一個男人喊她的名字,她歡喜地領著倆孩子朝那男人跑過去。
那男人笑得跟朵花一樣,激動地大喊著:“薑琳、薑琳,真的是你啊。我辦好手續就急著回來接你。”
程如山頓時心一沉,腳步也停下來,說不出的滋味充斥胸腔。
薑琳沒想到一出公社就碰到潛博,這會兒她都覺得潛博很親切。她回頭,那男人果然沒跟上來,卻目光冷沉地看著她。她冷笑一聲,果然不是好人,看她有熟人就不敢繼續追了。
見男人不敢過來,薑琳鬆了口氣,就站這裡想和潛博一起等車。
程大寶和小寶倆卻同仇敵愾,對潛博進行死亡凝視。
潛博剛從火車站回來,到這裡來搭車回水槐村,沒想到竟然看到薑琳。他還沉浸在自我意淫的緣分中感動不已無法自拔,急切道:“薑琳,我已經辦妥省城的工作。我現在是一名工人了,我特意回來接你的。”
程大寶和程小寶:“哼!”兩人一左一右踢了潛博一腳。小孩子力氣不大,踢著也不疼,而且潛博正在興奮中,根本沒當回事。他對薑琳是真心一片,不嫌棄她嫁過人生過孩子,沒幾天就忘了之前薑琳踢他要害的過節。
薑琳剛穿過來的時候茫然中帶著惱恨和遷怒才對他出腳的,這會兒她已經認清現實自然不會再那樣衝動。
她道:“潛博,我很嚴肅地告訴你,我們隻是同學,以後你不許再有這樣的念頭,否則我不客氣。”她挑眉,抬腳,威脅地瞥了他一眼。
潛博臉色一變,下意識後退躲開,“薑琳,你……你乾嘛這麼絕情。”
薑琳:“沒有情何來絕情?我警告你,這是你最後一次說這樣的話,下一句開始隻能是同學的話題,要是有多一個字,哼!”
潛博定定地看她,她真的變了,他不由得喪氣道:“薑琳,我回城見到你爸媽了,你不想知道他們的情況嗎?”
薑琳:“我自己會寫信的,不勞你關心。”
她看程大寶在一邊氣鼓鼓的很,程小寶則扭頭不知道看什麼,她就順著看過去,發現那變態竟然走過來!
程如山之前以為潛博是她喜歡的那人,觀察了兩分鐘發現她和對方並不親密,就知道不是那種關係,所以他決定上前說明白。
潛博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一眼就看到了程如山,人對於自己的情敵是非常敏感的。所以,潛博一眼就認出程如山,他臉色一變:“薑琳,你、我懂了。”
程如山回來了,又高又俊的男人,薑琳肯定不舍的走了唄。
薑琳看男人朝著他們走過來,她道:“你懂個屁,你幫我擋著他,我們先回村了。”
潛博驚訝地看看她,回頭看看程如山,“薑琳,你走啥,你和他……”他看薑琳一臉戒備的樣子突然明白過來,“你不認識他?”
薑琳冷冷道:“我乾嘛要認識他?”她領著大寶小寶跑了。
程如山大步追過來,卻被潛博攔住。
程如山冷聲道:“讓開。”
潛博被他的氣勢嚇得心一哆嗦,卻強笑道:“我說這位同誌,你鬼鬼祟祟追著我對象乾什麼?”
程如山濃眉一挑,“對象?”
潛博得意道:“對,我們要回城。我已經辦好關係,去水槐村蓋章就帶著她回城。”
程如山:“孩子呢?”
“孩子?”潛博:“當然是我……啊——”他沒說完就被程如山一把扣住肩膀,疼得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程如山在一旁觀察薑琳和他說話的樣子,以及那倆孩子對潛博敵視的態度,就知道她和這個男人也沒親密關係。現在潛博亂說一通,自然沒好果子吃。
程如山冷冷地盯著他,“你不是卞海濤,你是水槐村的一個知青,姓名!”
潛博疼得要命,對方氣勢太強大,讓他一秒鐘都抵抗不了立刻就報上自己名號。
程如山卻也沒問他關於薑琳的信息,畢竟自己還是薑琳名義上的丈夫,自然不會問彆的男人關於自己媳婦兒的消息。
潛博看他麵色陰晴不定,不知道下一秒是不是要給自己一拳,他小聲道:“這、這位同誌……”
程如山唇角露出譏諷的冷笑,“你知道我是誰,還裝什麼。”
如果不知道自己是誰,怎麼可能扭曲事實說出是薑琳對象這種欠揍的話來。
潛博沒想到程如山這麼機敏,尷尬地笑了笑,“程如山,你回來啦,大家都以為……”
“我死了?”
“沒,沒,都以為你……勞改去了呢。”
程如山視線盯著薑琳和倆孩子離開的方向,把背包解下來。
潛博雖然怕他揍自己,卻忍不住嘴賤,“程如山,薑琳不喜歡你,你就彆糾纏她了。你都六年不在家,你還糾纏她乾嘛?她這一輩子隻愛卞海濤一個人。”雖然自己得不到薑琳,可你程如山也不行,她隻愛卞海濤一個啊,你對我凶什麼凶?
程如山本來想把背包放地下,聞言砰地把背包摔在潛博懷裡,冷冷道:“拿住了,站在這裡等我回來。”
潛博:你特碼老幾啊我給你看包!
程如山卻不給他反駁的機會,直接把包帶人推了個趔趄然後轉身去追薑琳。
他一鬆手,潛博被壓得直接跪地上,差點把腰閃了,怎麼這麼重!
程如山急忙追過去,在路口判斷了一下,然後朝著一個方向大步走去,走到儘頭果然看到薑琳和那倆孩子。
他們居然在賣繡花品,程如山笑起來。
他在供銷社確定她是真的沒認出自己,而不是認出故意不見生怕尷尬。
方才通過潛博的話他又斷定她還在程家沒離開,倆孩子也是自己的。如果她已經改嫁彆人,潛博會直接說她已經是彆人的媳婦兒,你不要做夢之類的話,而不是說什麼她這輩子隻愛誰誰誰。
他心裡竟然莫名落下一塊大石頭,頓時輕鬆起來,渾身的疲憊一掃而空。
其實她和孩子都戴著繡花的帕子,就應該能肯定的,隻是那會兒他沒自信,總覺得帕子可以是她帶走的或者彆的途徑得來的,並不能成為她還是他媳婦兒的證據。
現在他肯定她沒改嫁,還是他媳婦兒,兒子也是他的兒子。原本堵得慌的胸口突然就血流湧動起來,熱辣辣的,他大步朝著他們走過去。
程大寶眼尖,一下子看到他,立刻緊張地拉薑琳的衣角,“娘,那個男人又來了!”
薑琳本來帶著倆孩子要回村,可這麼遠倆孩子走不動,還得搭便車。她就帶著他們躲在這裡等車,有幾個婦女路過,看上了她的繡品。她就想反正車還沒來,不如就賣給她們。
哪裡知道變態又來了!她扭頭看到程如山,眼睛瞪圓了,“你這人什麼毛病,盯著我們乾嘛?真耍流氓啊!我這就去公安局報警!”
一次兩次說巧合,這會兒可不能說巧合吧?
程如山:“……”一會兒小偷一會兒耍流氓,他在她心裡真的不能再好了。
幾個婦女都看向程如山,紛紛問道:“青年看著不像壞人啊,咋回事?”
薑琳揣起錢,趕緊領著大寶小寶走。
程小寶還回頭看程如山呢,他覺得這人特彆好看,特彆親近。
程如山趕緊追兩步,“薑琳!”
薑琳回頭罵道:“彆說看著我眼熟麵善,我不認識你。”
那幾個婦女紛紛道:“小夥子,人家都嫁人有孩子,你可彆犯糊塗,流氓罪抓起來會被槍斃的。”
“就是啊,你長得這麼俊,想找啥樣的?告訴阿姨,阿姨幫你找。”
程如山:“那真是我媳婦。”
薑琳一聽這話,真被她料中了,說她是他媳婦,然後給她抓起來。她領著倆孩子就跑,要去公安局報警。
程如山掙開阿姨們的包圍圈,大步追過去,“薑琳,我是程如山!”
程小寶笑起來,“程如山是誰?”程大寶:“是爹。”程小寶:“爹叫冬生哦。”程大寶:“冬生是小名,程如山是大名。”閆潤芝總和他們講,他們老早就知道,隻是程小寶記住小名記不住大名。
薑琳腦子裡還在生氣呢,根本沒往心裡去,她順口罵道:“我管你程如山還是程如海,真是混蛋……”
什麼?程如山?那不是——
她停下腳步回身,不曾想他已經站在身後,嚇她一跳。
程如山看她嚇得臉白了,下意識放輕了聲音,“你再看看,我真的是程如山。我家住水槐村,爹叫程蘊之在勞改農場,娘是閆潤芝,繡花為生。我是庚寅年臘月被公安帶走的。介紹信在包裡,潛博看著呢。”
薑琳:“好啦,我信了。”
不說這個名字的時候她壓根沒往他身上想,一旦聽見“程如山”三個字,腦海裡原本模糊的形象竟然清晰起來,雖然模樣不甚明了,可形象倒是對得上,一樣高的個子,氣勢十足讓人很有壓迫感。
隨之而來的就是排山倒海的尷尬。
他心情一下子好起來,低聲笑了笑,“你不會也以為我死了吧?”
薑琳:並沒有,我隻覺得你不在家挺好。
她下意識把大寶小寶往親爹跟前一送,“你回來太好了,兒子還給你吧。”
薑琳轉身就要走,卻被程如山握住手臂,肢體接觸讓她緊張,“你放手!”
程如山立刻放手。
薑琳轉身就走,尋思程如山已經回來,大寶小寶就不需要自己照顧,那她去見見原主爸媽就可以自由?
她雖然和閆潤芝大寶小寶相處得好,可畢竟是半路穿越來的,很多方麵她需要適應。她一直給自己的定位是自己穿越來需要身份,他們給她身份,她就要負責照顧他們,還沒有生成親人的那種自然的羈絆。
“娘——”程大寶程小寶蹬蹬地追她,程小寶從爹回來的狂喜到失去娘的恐懼隻一秒鐘就哭成傻麅子,“娘,你彆走,哇哇哇……”
薑琳心裡說我不是你們娘,腳步卻越來越慢,然後就被倆孩子一左一右死死地抱住大腿。
程小寶哭得驚天動地,“娘——”
程大寶倒是沒放聲大哭,眼淚默默地流,哭得小肩膀直抽抽。
薑琳:……才認識幾天,我為什麼舍不得他們?
程如山看得有點懵,她和孩子本來好好的,為什麼他一回來她就要走?
是他回來的姿勢不對?還是時機不好?她不會真的要和潛博回城吧?
他走過去,看她緊張便在一米處停住,靜靜地看著她。
一旦意識到不離開,要麵對這個男人,薑琳眼前就是大寫的尷尬。
媽啊,自己鬨了個大烏龍!先把他當小偷後當流氓!還認定他是心理變態分子!
幸虧沒去報警,否則得上報紙!
要是尷尬能死人,她已經永垂不朽!
她決定先發製人,“你早認出我們你乾嘛不說?你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本來以為程如山肯定會怪她每次跑得太快,誰知程如山卻跟她道歉,“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我應該第一時間給你看介紹信。”實際因為他考慮太多才導致這樣的誤會,讓她緊張害怕,他心有歉疚。
他態度這樣好,薑琳尷尬也褪去大半,“你怎麼突然回來了,也不寫個信打個電報什麼的。”
程如山垂眼看著她,柔聲道:“以後不會了。”
這時候地上倆粉團子看娘不走便也不哭了,都仰頭瞅著程如山,小哥倆異口同聲道:
“程如山,你怎麼做人家男人的!”程大寶氣鼓鼓的。
“程如山,你怎麼做人家爹的!” 程小寶笑眯眯的。
程如山一怔,隨即笑起來,目光卻落在薑琳臉上。
薑琳囧得臉又紅了,真不是我教的。她不了解程如山脾氣,生怕他責怪小孩子,就用眼神示意大寶不能那樣說。
程大寶抿了抿唇,仰頭看程如山,他個子好高啊,都看不見表情有沒有生氣。可他好幾年不回家,回家就把娘嚇得要走,是他不好!
程如山彎腰,伸手牽起他的小手搖了搖,程小寶就去抓他另一隻手,隻能抓住兩根手指頭,倆小人和他搖搖手,算是認識了。
程如山:“你們好,我叫程如山。”
程大寶:“程如山你好,我叫程大寶。”
程小寶:“冬生你好,我叫程小寶。”
薑琳:“……”
程如山看她,她卻低頭看倆孩子,她要去抱程小寶,他卻已經渴望地盯上了程如山的胳膊。
爹那麼高,肯定比娘有勁,以後不用累娘抱他了。
程如山明白他的意思,胳膊一伸,就把他和程大寶一起抱起來。
“哇!”程小寶驚呼起來,“娘,你看我好高啊,能看好遠啊。”
他發現被爹抱著和自己看到的景色怎麼不一樣呢?有個爹真好!
哎呀,我和大寶也有爹了!看那些壞孩子還敢笑話他沒爹沒娘!哼!
程小寶開心得撲棱著胳膊要飛起來,一個勁地朝程大寶笑,“大寶,你開心不。”
大寶:“開心。”你彆笑得那麼丟人。
薑琳再次為閆潤芝點讚,她得空就給倆孩子講程如山的事兒,讓倆孩子雖然見不到爹但是對他不會太陌生,見了麵沒太多隔閡。否則這麼大的鄉下孩子,突然見到陌生的男人,早嚇得躲在大人身後去了,哪裡還敢跟他親近?
程如山抱著倆兒子,有一種說不出的奇怪的感覺,他從來沒想到自己會當爹,而且有倆雙胞胎兒子。
自從摘掉家族帽子的那一刻,他本應該感覺脫胎換骨獲得新生,可那時候他心裡並沒有感覺到喜悅。就好似曆儘滄桑,對世間的真善美已經失去了熱愛的能力。
這一刻,他感覺自己才是真的新生,渾身湧動著無窮儘的力量,願意重新認識這個世間。
還有眼前這個女人,六年她不離不棄,隻要她願意,此後他便還她一生相守相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