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婆子還想裝作不懂, “大妹子, 你說啥話呢, 咱們的事兒你不是都知道嘛,還有啥好說的。哈哈。”她還給自己老頭子笑。
趙老漢兒是個不善言辭的人,站在彆人家還有些局促, 手腳都有點不知道往哪裡放。
薑琳道:“咱們還是開誠布公說實話吧。當初我帶著倆孩子去,其實是想騙你們錢的,後來看你們不容易, 就沒好意思。我在這裡給你們道個歉。”她給兩人鞠躬。
趙婆子忙伸手把她扶著,“大妹子你可彆見外, 是我們太貪心, 這好的孩子兩百哪裡買去,兩百做個乾娘不知道行不行。”她又笑起來。
程大寶在一旁看著, 捅捅小寶,附耳道:“媽有錯就改,是個好孩子,你也要這樣。”
程小寶:“我沒錯哦。”
閆潤芝聽趙婆子意思, 是想認大寶小寶當乾兒子。當地人以前有給小孩子認乾爹乾娘的習俗,是為了小孩子好養活, 不過一般人會說認乾兒子會對自己的子嗣不好, 所以除非關係特彆好的不認。
她估計趙婆子是想反正沒有孩子, 認倆乾兒子, 也許真的能旺旺子孫運呢。
閆潤芝悄悄扯了扯薑琳的衣袖, 那意思, 做個乾娘也行,算是兩家的緣分,就把這事兒了了。
薑琳會意,笑道:“你們太客氣,真要是喜歡孩子,就認個乾娘。不過,你們能不能把真相告訴我?”
趙家以前就是買兒子的,怎麼突然改了口風?這個問題她得問明白。
大寶小寶跑去搬小板凳、草墩子過來給他們坐,趙婆子又趕緊拿糖給小哥倆。
程小寶想接,卻被程大寶攔著,拿眼睛看薑琳和閆潤芝。
薑琳道:“大娘不是壞人,拿著吧。”
小哥倆就把糖愉快地接過去,程小寶口袋裡塞得滿滿的,還往閆潤芝的圍裙口袋裡塞,程大寶則監督他不能往嘴裡塞太多。
幾人在門前坐定,日頭西去,照得院子裡金燦燦的卻比白日略涼快些,沒那麼熱。
趙婆子笑道,“這事兒得從頭說起。自從薑知青和大寶小寶去過俺們村,俺家可熱鬨了,又去了好些人呢。”
薑琳靜靜地聽著,可以想到,起碼劉紅花、常繼紅就去了,再有真賣孩子的估計挺熱鬨。
趙婆子猶豫了一下,和老漢兒對視了一眼,她道:“大妹子,其實你走了第二天還是第三天來著,有個閨女也上門來問你呢。”
薑琳一愣,“誰?什麼樣?”
趙婆子道:“就是那個跑過來又被小寶用蟲子嚇唬跑了的。”
好你個孟依依!薑琳心下警覺,她去趙家乾嘛?“她問什麼了?”
趙婆子道:“就是問問當時的情況。”
她回憶一下,當時薑琳帶著大寶小寶走了,趙婆子和趙老漢兒覺得被耍弄還被訛好幾塊錢,氣得晚上沒睡好。
回頭孟依依上門,來詢問薑琳賣兒子的事兒,趙婆子就沒好氣,說了句“她賣個屁的兒子,根本不賣,是來耍弄我們的。”
要一萬塊,不是耍弄是乾嘛?全村都沒有一萬塊。
孟依依就仔細問薑琳去的情況,趙婆子卻不肯說,煩著呢。
後來孟依依拿出三塊錢來,趙婆子要八塊,把薑琳訛走的錢要回去。
孟依依雖然頭疼得很,卻也同意,趙婆子就把薑琳帶著孩子過去,開始說一百後來要二百,再後來磕腦袋要一萬的事兒說了,其實就幾句話的事兒,翻來覆去也沒新鮮的。
不過孟依依跟趙婆子再三強調薑琳就是去賣兒子的,隻是因為錢少沒談成,還說讓趙婆子記住這一點,如果有人問就這樣說。
劉紅花和常繼紅後來去,趙婆子就是這樣說的。
薑琳:好你個孟依依!這是懷疑自己性情前後不對路,去確認一下,同時給自己挖個坑呢。這麼說孟依依是早就計劃著劉紅花或者誰去趙家確認?
這是攛掇自己回城不成功,便想把自己坑殺?如果程如山和閆潤芝知道自己真的去賣孩子,那豈不是會和自己鬨翻?
看來惦記程如山妥妥的了,否則自己也沒什麼好讓她貪圖的。她憎恨出軌的男人,卻也厭惡勾搭人家男人的女人,世界上男人都死絕了你非要盯著我的?
薑琳怒從心頭起,好吧,你不仁也不能怪我不義!
欠揍!
“那你們怎麼想著要改口?”
劉紅花和常繼紅如孟依依所料去找趙婆子核實情況,定然會讓趙婆子來坐實自己賣孩子,離間自己和程家的關係。
趙婆子道:“我看她們心術不正,還添油加醋地讓說,我雖然沒孩子,可也不能缺德。我就和老頭子商量這麼個話兒。”
薑琳卻不信,趙婆子說孟依依、劉紅花他們,說得很流暢,這個就開始磕磕絆絆,看來還是有文章。
“沒彆的嗎?”不是薑琳多疑,而是她覺得正常情況趙婆子也不會無緣無故幫自己。劉紅花他們去找趙婆子,威逼利誘的合夥來對付自己。可現在趙婆子沒對付自己,反而還幫自己解決了這個麻煩,薑琳就覺得肯定沒那麼簡單。
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就算趙婆子說稀罕大寶小寶想認乾兒子,可之前他們也的確是想買兒子的,並沒有認乾兒子的意思,這會兒突然要認,她自然覺得有問題。
薑琳:“我覺得你還是要把事情給我們說說清楚。”
趙婆子又開始猶豫,看了趙老漢兒一眼。
趙老漢兒道:“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你就說唄。”
趙婆子懟了他一下,那意思人家不讓說的。
趙老漢兒:“他隻說不能告訴外人,大妹子不是外人啊。”
趙婆子想了想,“也是。大妹子是這樣的,幾天前呢有倆青年來俺家,一個可高可俊了,一個看著像個知青。”
薑琳:!!這不是程如山和潛博?程如山走的那天的確說和潛博一起回省城,他倆怎麼去了趙家?
之前魏瓊芳說賣孩子的事兒,她覺得程如山接受了開玩笑的說法,應該不在意的,沒想到他居然去了趙家。
這麼說,他是在意的?並且找潛博問了情況,然後又拐去趙家調查,最後還讓趙家幫她掩飾。那是什麼意思?他是相信還是不信?他不會留著和她算賬吧?
如果他生氣那他當天就應該回來算賬吧,既然沒,是不是說明相信她不是賣孩子,隻是去耍弄人或者彆的緣由?
她仔細問了一下兩口子關於程如山去的情況。
那天晌午,兩口子上工回家做飯就有倆青年上門,其中一個瘦高個,又高又俊眼神又亮又冷,看著很嚇人。
當時趙婆子還擔心他是政府的什麼人呢,很害怕,他卻開口就問有個女人帶著倆孩子來賣的事兒。
男人這麼嚇人,她連想糊弄的心思都沒敢生出來,老老實實鵪鶉一樣把薑琳帶著孩子來的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他。
一開始去賣孩子說一百後來要兩百,拉拉扯扯撞了腦袋,她爬起來兩百都不要非要一萬,還說想要孩子讓去抱養不能買,買孩子犯法,那分明就是不想賣來耍弄人的。當然也包括薑琳撞了頭爬起來以後說的那些莫名其妙顛三倒四的話。
這個過程原原本本一點都不錯地告訴程如山。
趙婆子還忍不住跟程如山抱怨一句“那女人不是誠心賣孩子,故意來耍俺們玩兒的,真賣哪有要一萬的?”
程如山一句評論也沒有,隻管聽,等他們說完就翻來覆去地問,直到趙婆子兩口子說不出任何新東西才拉倒。
薑琳聽趙婆子說程如山翻來覆地問了好幾遍當時的情況,她不禁想起自己剛穿過來的時候忍不住罵卞海濤的事兒,就問趙婆子。
趙婆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青年問,一開始我們還沒想起來呢,後來他這樣問那樣問,老頭子想起你罵那人,俺們不認識,名字沒記清楚。倒是青年知道叫卞海濤。”
程大寶立刻不滿地盯著薑琳,這個名字,老妖婆也總說,攛掇娘去找這個男人!
薑琳故意忽略他小錐子一樣的眼神,心裡想的卻是原來程如山知道卞海濤這個人啊。那他是怎麼想的呢?知道她罵卞海濤應該會覺得她已經斬斷舊情好好過日子了吧。
算了,不胡思亂想,薑琳又問:“他讓你們說請孩子壓坑的?”
趙婆子:“這是我想的。當時大兄弟說沒人來問就算了,等他回來帶著媳婦兒兒子來家拜乾親。要是有人來問這事兒,隻管順著他們的意思說,等見到大妹子再說拜乾親的事兒。沒想到真讓大兄弟給算著了,還真有人找上門問呢。”
她當然不能告訴薑琳那大兄弟可嚇人了,跟她和老頭子說話的時候,臉上帶著笑,眼睛裡藏著刀。
叫趙婆子兩口子說,薑知青根本就不是去賣孩子的,倒像是去搗亂耍弄人的。
就算大兄弟不來交代,他們也會如實說的,自己想要孩子,可不貪財!絕對不會被收買害人的!俺可不是壞人!
薑琳問完就明白程如山聽到魏瓊芳的閒話往心裡去了,趁著和潛博一起走路的時候問了這事兒,又拐去趙家調查順便安排一下。
想到程如山心這麼細,薑琳有點忐忑起來,既為他幫忙善後高興還為他可能懷疑她而擔心。
閆潤芝卻喜滋滋的,“寶兒娘,我就說冬生心裡有你,肯定是聽人家說閒話他來氣,走之前把這事兒給安排了。”兒子疼媳婦,以後家裡才和睦興旺呢。
趙婆子又去看大寶小寶,稀罕得跟什麼一樣,“薑知青,那咱能認乾親不?有大寶小寶叫我娘,興許以後我們也就有孩子了呢。”
薑琳:你們不孕不育,應該去看大夫,總整迷信乾什麼?
她看向閆潤芝。
閆潤芝想說寶兒娘你拿主意,不過看媳婦兒意思是要自己出個主意?她就道:“我覺得認個乾親也挺好。這樣又多倆人疼咱們寶兒。”
從前拜乾爹乾娘有很多講究,挑日子、送禮物擺酒、舉行儀式等等,現在都簡化了,基本就是兩家人吃頓飯,然後小孩子給乾爹乾娘磕三個頭,乾爹乾娘給孩子磕頭錢或者禮物,孩子給乾爹乾娘送上禮物。
趙婆子把自己和男人的名字報上,男人叫趙大根,趙婆子娘家姓王,閨名攔子。其實他倆就是長得老相,趙大根今年三十五,王攔子三十二。王攔子從小在娘家乾體力活,風裡來雨裡去的,三十出頭看著和四十多歲一樣,也有人覺得她是當閨女時候累狠傷了身體才不生娃娃的。
薑琳道:“讓大寶小寶給乾爹乾娘磕頭,等他們爹回來,我們再上門拜訪。”
王攔子和趙大根歡喜得很,趕緊拍打拍打身上,又理理袖子領子的,扯扯衣擺,讓自己板正的。
程大寶有點不大樂意,程小寶可開心,拉著大寶就過去跪下,乖乖地磕頭。才磕了一個王攔子一迭聲地說行了行了,趕緊扶倆孩子。
程小寶一副意猶未儘的樣子,“我多磕兩個。”
王攔子稀罕得趕緊把他抱起來,“好孩子,行了行了。”她從兜裡掏出兩個紅紙包的錢來,一個裡麵是五塊,給大寶小寶一人一個。
薑琳尋思裡麵應該不會很多,就讓孩子收了。
叫了乾爹乾娘,就是一家人了。
程小寶一點都不認生,兜裡揣滿乾娘給的糖,程大寶比較矜持,叫一聲就拉倒。
閆潤芝道:“兩位就留下吃飯吧。”
王攔子忙擺手,“咱們以後有時間再耍,冬天農閒了常走動。今兒家裡還有雞和豬,沒人喂不行。那豬一頓不喂就叫得要殺了它似的。”
大家都笑起來。
王攔子把帶來的糖全掏出來放在堂屋的桌上,口袋大,足足有半斤多。
薑琳去房梁上摘下半隻臘雞半隻臘鴨,又用晾乾的大葫蘆葉子包好,扯了根花柴皮子捆起來,再拿出六尺勞動布。
“這是倆寶兒給乾爹乾娘的禮物,千萬彆推辭。”
王攔子忙道:“布留著給孩子做衣裳,雞不要,就帶鴨子回去嘗嘗,沒吃過。”
薑琳非讓他們帶著,兩人也隻得拎上,布卻沒要,戀戀不舍地和倆孩子擺手道彆。
送走他們以後,閆潤芝一身輕鬆,歡喜得很,“寶兒娘,你想吃啥?”
薑琳心裡還在想程如山的事兒呢,這幾天他不在家她本來還覺得挺輕鬆並不想他,結果這會兒滿心滿腦子都是他,恨不得讓他趕緊回來表態,到底是信她還是不信。
她道:“娘你看著做吧,做什麼都好吃。”
閆潤芝納悶,解決了這麼大的事兒,痛快收拾完長舌婦讓他們道歉、賠錢,還把程如海給擼下來,媳婦兒咋不高興呢?難道生氣冬生去趙家?
不能吧。
看樣子倒像是想冬生了呢。
晚飯閆潤芝熬了一砂鍋玉米麵糊糊,又煎番瓜餅子和茄盒。
大茄子切片,中間破開不斷,把調製好的韭菜肉餡塞進去,在雞蛋麵糊糊裡滾一下放在油鍋裡煎。沒有新鮮的肉,閆潤芝放了海米、臘肉碎和韭菜碎,沒有那麼多油,就一點點油小火煎、烤,有生煎一樣的油嘎渣香而不油膩。
番瓜和西葫蘆差不多,但是比西葫蘆個大,味道更好,尤其擦絲加雞蛋麵糊糊,放在油鍋裡煎出來,特彆香甜。
閆潤芝煎了一小盆,香噴噴的,薑琳和大寶小寶都愛吃,最後他們吃光所有的飯菜,打個飽嗝正好聽見大喇叭喊開大會的聲音。
薑琳:“快走啦,去看戲了。”
大寶小寶立刻拉著閆潤芝跟上,“快走快走。”
四個人說說笑笑著出了門,卻看到程如海站在那裡,薑琳立刻護著家裡人,“你要乾什麼?”
程如海原本一臉惱怒憎恨,咬牙切齒的,恨不得把薑琳給弄死。要不是她,自己也不會這麼倒黴,從大房子搬到破屋子還被她兩口子給搗爛,竟然還要把自己的隊長也給擼了。
她怎麼這麼狠毒!
不過他知道跟薑琳耍狠沒用,她連程福萬都不怕哪裡會怕自己,所以他隻能求情。
程如海立刻換上一副可憐兮兮的表情,“弟妹啊,你說都是一家人,你何必這樣趕儘殺絕?已經和平分家,各人過日子。”
薑琳冷冷道:“各人過日子?你們去公社舉報我?”
程如海立刻道:“沒,我可沒。都是那臭婆娘不懂事,被人挑唆,回頭我揍她給你解氣,你放心我讓她來給你賠禮道歉!”
薑琳:“不用,我這就去大隊,她們當著全大隊的麵給我賠禮道歉呢。”
“娘!你就高抬貴手吧!”程如海突然側身對著閆潤芝拱手,給閆潤芝嚇了一跳。
哎呀,他叫自己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