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依依臉色一變, 是他去趙家讓改口的?她不肯相信程如山能為薑琳做到這樣?
他明明知道薑琳討厭他、有喜歡的人、賣孩子,他居然還肯為她做這樣的事兒?
他瘋了嗎?這還是那個冷酷無情的程如山嗎?他怎麼這麼愚蠢?
程如山目光清冷地看著她, “你要說的是薑琳賣兒子嗎?”
孟依依臉色頓時慘白, 她用力搖頭,大聲反駁, “當然不是!琳琳從來沒賣過孩子。她隻是需要錢回城探望爸媽,而我們沒有那麼多錢而已。”
雖然說沒賣孩子, 言下之意卻還是有賣的舉動,而且是為了錢, 隻是沒賣成功而已。
程如山輕哼了一聲, “如果有人去問,就讓趙家夫妻作證嫌錢少沒賣, 這樣?”
“當然不是, 當然不是!誰汙蔑我?我和琳琳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姐妹, 我處處為她著想, 把她當自己的親妹妹,怎麼可能這樣。一定是有人故意離間我們姐妹的情意。”
她眼淚滾滾而下。
程如山蹙眉,越發不耐, 女人的眼淚對他來說一點用沒有, 不好好說話就會掉眼淚讓他心生厭煩。
“那麼你去趙家是為什麼?”如果不是為了坐實薑琳賣兒子,那麼是為什麼?
孟依依:“當然是為了琳琳好!我知道她去趙家便去問問什麼情況,免得有人汙蔑她。我是關心她!從小到大我就是這樣對她的, 你單單為這事兒來指責我嗎?”孟依依惱怒至極。
程如山:“我認為你最關心的是她磕了腦袋, 性情改變這一點。”
他已經問過潛博, 潛博雖然不想說,卻礙於壓力不得不說。薑琳去大車店子以後和以前的確有很大不同,不過他的解釋是“薑琳以前太傻了,現在突然醒悟也是老天有眼。人是可以頓悟的,你看我,不就頓悟了嗎?我覺得我已經不再對琳……薑琳懷有男女之情。是真的!其實薑琳小時候真的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不知道怎麼的越來越孤僻,現在迷途知返是老天有眼,好事。”他到底頂著壓力沒說卞海濤的事兒,程如山也沒多問。
孟依依抹了抹眼淚,“我的姐妹突然間性情有些古怪,難道我不能關心一下嗎?我知道她去了大車店子,我怕有什麼事兒,所以去問一下。可是我並沒有說什麼她嫌錢少才不賣兒子的,我一直都知道她根本就舍不得賣,隻是缺錢而已。我不知道趙家夫妻為什麼要這樣汙蔑我,可我對琳琳問心無愧!倒是你!”
孟依依生氣地指著程如山,怒目而視。
程如山挑了挑眉,“我?”
“就是你!”孟依依憤怒道:“你居然不相信她,還去調查她。難道在你心裡,她就是一個會賣自己親生兒子的女人嗎?你對她就沒有一點感情嗎?”
程如山不答反問,“所以,你想說什麼?”
“你根本就不愛她!你為什麼不放了她?”孟依依又開始哭,“她多痛苦你知道嗎?她本來留在城裡有大好前途卻不得不下鄉。現在她可以回城,可以回去找一份體麵的工作。因為你,你們,她才不能回去。你要是為她好,你為什麼不能放了她?你分明就是自私!”
程如山像看什麼新奇事物一樣看著她,“你怎麼知道我不讓她回城?她回城為什麼一定得我放了她?她是我媳婦兒,我怎麼放了她?倒是你,心術不正。”
根據潛博的說辭,這個女人慣會哄騙薑琳,在薑琳麵前搬弄是非,讓薑琳對她俯首帖耳。
按潛博的說法,這一次薑琳本來要帶倆孩子回城探病,因為孟依依說薑家爸媽生病,想薑琳。但是薑琳沒錢,又無意中聽孟依依說大車店子趙家買孩子,他就猜薑琳肯定想去騙趙家的錢,騙了錢回城趙家也找不到她。
至於為什麼沒騙,當然是因為薑琳幡然醒悟了唄。
潛博反正死活不會說薑琳想私奔的事兒。
“怎麼是我心術不正?明明是你死皮賴臉地霸占著她!”孟依依也一副豁出去為姐妹抗爭的架勢,“琳琳根本不愛你,她愛的是卞海濤,這麼多年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他!這一次她本來就要籌錢回城和他團聚的!你為什麼不能放……”
她說得正激動,卻突然跟被人掐住脖子的鴨子一樣,瞬間失聲。
對麵的程如山目光冰冷地盯著她,那眼神是她所能想象出最凶狠涼薄的眼神,帶著某種凶殘的猛獸因為強大的實力而睥睨其他弱小生命的冷酷和無情。
她居然嚇得發不出聲音,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兩步。
程如山勾了勾唇角,聲音在秋日的風裡涼到極致,“你不必怕,我從不打女人。”
孟依依剛要鬆口氣,又聽他冷冷道:“要打,我必定會打死她。”
孟依依嚇得瞪大了眼睛,呼吸都困難起來。
他、他居然這樣威脅她!她好心告訴他薑琳背叛他,他居然不但不信,反而威脅她!
程如山冰冷道:“關於卞海濤,我自己會調查。倒是你,不要再讓我看見你出現在我媳婦兒麵前。”
說完他冷笑一聲,繞過她就走了。
“程如山,你會後悔的!”孟依依咬牙切齒。
程如山理都沒理大步往村裡去,到底薑琳是去賣孩子還是要騙錢回城找卞海濤,這些沒有發生過,他就不計較。他看到的薑琳,狡黠明麗,對孩子是從內心散發出來的憐愛,對閆潤芝也尊重友愛,所以不管孟依依說什麼,他都不會聽。
至於卞海濤,結婚時候他就知道了,以前沒感情不在意。現在就算在意,也隻能自己想辦法,絕不會因為彆人說什麼就對媳婦兒撒氣。
他一走,孟依依渾身垮下來,一跤跌在地上,如果不是自己有兩輩子閱曆支撐,她根本沒有辦法和這樣冷著臉的程如山對話。
壓力太大。
她努力在程如山麵前營造全力為薑琳著想的姐妹形象,哪怕薑琳誤會她和她決裂,她也要在背後處處為薑琳著想。
她重活一世,不可能鬥不過薑琳。
讓你主動回城,你不回,那就逼你回去。你若是還不聽,就彆怪我心狠手辣,等你和程如山感情破裂,你小命都不保!
程如山一進村又引起不小的轟動,不管大人孩子,隻要沒上工的,看見他就眼神複雜,害怕、好奇、羨慕、嫉妒,讓程如山都不明白怎麼回事。
走到胡同口的時候,他就聽見有孩子在喊:“大寶小寶,我們去玩兒了,你們去不去?”
“不去,我們要去幫娘和泥蓋瓦!”
程如山:“(O_o)”
他又聽見有婆娘喊道:“薑知青說什麼時候來我家蓋瓦啊?輪到了沒啊?”
“快去問問,彆耽誤了,萬一過幾天還下雨呢?”
之前又下了場秋雨,薑琳修過的屋頂一個都沒漏,這下子找她的社員們更多了,甚至後麵廟子村以及周圍的都來找她排隊。
程如山不明所以,他快步往家去,正好碰到閆潤芝出來拿草準備燒火做飯。
看到他回來,閆潤芝高興地把簸萁往地上一扔,一把拉住他的背包和書包就往下扯,嘴裡說著,“冬生,快,你媳婦兒在商家呢,快去看看。”
程如山:“娘,你們在家乾嘛呢?”
“乾正事兒啊,哎呀,冬生你不知道啊,你媳婦兒可了不得,能乾著呢。爬牆上屋,拳打潑婦,婦女主任都服。”閆潤芝一激動一高興就要唱曲,看兒子一臉疑惑,立刻把馬開花、劉紅花以及趙家等人的事兒三言兩語說一下。
程如山:“他們果然去趙家了。”
“是呢,趙家也上門,還說你同意認乾親,我和你媳婦兒就讓阿寶小寶認了乾爹乾娘。”
程如山:“挺好。”
閆潤芝又把孟依依的事兒簡單一說,“不是個東西,幸虧寶兒娘眼睛亮,給她打一頓,鬨崩了。”以後寶兒娘就徹底是程家媳婦兒,再也沒有狗屁孟依依什麼事兒了。
程如山想起方才在村口遇到孟依依的事兒,眼神一沉,“行,我知道了。”
他就轉身往西去商家。
閆潤芝想起來,喊道:“你爹什麼時候回來啊?”
程如山:“明天帶你一起去接。”他幾步就繞過牆角沒影了。
閆潤芝歡喜得又拍手又轉圈的,過了會兒,“咦?我出來乾嘛來著?”
……
薑琳他們鋪瓦片,今天輪到商宗慧家。從前他們家隻鋪了兩間,如今攢夠錢就把這一間也鋪上瓦片。
因為就她和商宗慧倆鋪,一直忙到快晌午。
薑琳檢查一下,對商婆子道:“嫲嫲,我給你們設計個新式兒的煙囪,保管不容易倒煙。”
倒煙就是燒火的時候,那煙不從炕洞、火道、煙囪裡走,反而從灶坑裡冒出來,把家裡弄得煙熏火燎的。
這就涉及幾個方麵,可能是炕盤得不好,可能火道堵塞,可能煙囪不行,如果之前好的,突然不好,那就是煙囪的問題。現在都是那種老式兒的一根灰瓦筒的煙囪,上麵敞著口,容易落雨水或者什麼,天長日久的就出問題。
薑琳就用青磚加瓦片給他們壘個帶頂的,小段拉瓦的時候順便給買了一些水泥黃沙,加一定比例的水攪拌之後就能用。
她壘完煙囪,給商宗慧看看,“你瞧,怎麼樣?”
商宗慧左右看了看,誇道:“薑知青,你真厲害。”
薑琳:“厲害什麼啊,我這就是跟著城裡學的,不是自己發明的。”
薑琳用抹刀把水泥刮刮平,不能浪費,剩下的可以抹在屋頂。
現在買水泥也不是那麼方便,農家的屋頂覆蓋秫秸、瓦片都是用黃泥糊的,黃泥天長日久容易被雨水衝刷掉漏雨,如果有水泥就結實密封,不會漏雨。
薑琳站起來伸伸腰肢舒展一下,隱約看到南路上駛過一輛軍綠色的大卡車,那種解放牌軍用運輸卡車,現在城裡的運輸隊也會配備。
薑琳對商宗慧道:“你看那大卡車,要是咱們有一輛就好了,一車能拉好多瓦呢。”
商宗慧也直起腰來看了看,他笑道:“薑知青,這大卡車要是新的,沒有一萬五買不下來。”
當然個人既沒錢也沒機會買,大隊也沒資格買,一般都是部隊或者省地區縣城的運輸隊才有。他們公社都沒呢。
薑琳隻好死心,繼續乾活兒。
她正忙著,商宗慧視線一轉,看到程如山從街上過來,他激動道:“如山哥!”
薑琳笑道:“你亂喊什麼呢?”
商宗慧指了指下麵,“如山哥回來了。”
哎呀?
薑琳忙探頭去看,果然程如山站在地上,正仰頭看她呢,他臉上的表情吧應該是高興?驚訝?還是什麼?
她因為趙家的事兒心裡還有點小疙瘩呢,再說她對程如山現在還處於曖昧階段,雖然心裡接受他但是還沒告訴他,所以見了麵還是要略微矜持一下。
她舉手朝他打招呼:“嗨,你回來了啊。”
然後她忘了手裡還拿著抹刀,一聲嗨那抹刀就脫手朝著程如山砸過去。
薑琳:“……!!”
商宗慧驚呆了,“哎呀——”薑知青這是乾嘛,怎麼一見麵就要打自己男人?真是潑辣到家了。
程如山也萬萬沒想到薑琳打招呼的方式這麼彪悍,他抬手抓住抹刀的把手,而且適時側了側身,沒讓飛濺的泥水落在自己衣服上。
薑琳尷尬得不行,趕緊扭頭對院子裡玩的大寶小寶喊道:“大寶小寶,你們爹回來啦!”
程大寶和程小寶正和商家的小孩子玩天下太平,聽見立刻丟下石子就跑。
程大寶:“爹回來了!”
程小寶:“冬生回來了!”
商家孩子也跟著跑去看熱鬨。
大寶小寶跑出去,看到自己爹站在街上,兩人狂奔過去,小寶立刻變成掛件蹭蹭往程如山腿上爬。
程如山把抹刀遞給商家小孩子,伸手把小寶和大寶拎起來。
程小寶自己爬上肩頭坐好,摟著程如山的脖子親了親臉頰,“冬生,我們可想你呢。”他又朝著薑琳揮手,“琳琳,快看!”
程大寶卻不肯爬上去,在他爹手裡打了個提溜就下地。
程如山抓著小寶的小腿,領著大寶一起去商家院子裡。
商老婆子、商寶柱他寒暄幾句。程如山把小寶放下,讓他們小孩子玩兒,他從商小魚手裡拿回抹刀,走到牆根踩著一個簡易梯子上牆,又上了屋頂。
商宗慧和他寒暄兩句,又瞅瞅薑琳,哈哈笑起來。
薑琳正因為抹刀脫手尷尬呢,幸虧沒砸著程如山,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伸手去接抹刀,“你帶著大寶小寶先回家吧,我一會兒就家去吃飯。”
誰知程如山不但沒還給她抹刀,反而順勢握住她的手,也不嫌她手上有泥,笑道:“我還不知道媳婦兒這麼能呢。”
一旁的商宗慧瞅著不好意思,趕緊悄悄地爬去北麵鋪瓦,把南坡讓給薑琳和程如山。
薑琳抽了一下手沒抽動,有點急,“有話回家再說,先讓我把活兒乾完。”
跑到人家屋頂上來卿卿我我,太高調了。
程如山:“你下去吧,我來弄。”
“還是我來吧。”薑琳把抹刀奪回去,“你手續都辦完了嗎?用不用去大隊打招呼?”
程如山放開她,然後幫她遞瓦片,“差不多,就還有公社的。”
他朝著下麵商寶柱打了個手勢,讓繼續往上扔瓦片。商寶柱掂了掂,朝著他拋起來,程如山單手輕鬆地扣住然後遞給薑琳。
薑琳把一隻破手套戴上,用那隻手拿瓦片,繼續把剩下那塊鋪完。
程如山也不打擾她,就默默地給她遞瓦片,視線卻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她不像彆的女知青那樣紮倆小辮子,也不像其他婦女那樣剪個齊耳頭發,及肩的頭發在腦後紮一個馬尾巴,看著有點奇怪。因為周圍隻有老太太這樣紮,然後挽個纂用發網兜起來。
她動作很麻利輕巧,左右配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協調感。她身量纖細,不算高挑,但是也不矮,力氣倒是大得很,從他在供銷社挨那一巴掌就感覺出來。
他一直盯著薑琳看,給薑琳很大的壓力,她歪頭瞅他,“怎麼不認識啦?”
程如山突然蹲下來,握住她纖細的手腕,黑眸凝視著她,“你是不是有話要對我說?”比如想他了之類的。
薑琳心頭一顫,隨即笑道:“有啊。你去過趙家啦?”
程如山點點頭,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她,“是。你介意嗎?”
薑琳:“我怎麼會介意呢,又不是隻有你去過。再說,我……”她扭頭瞧著程如山,問:“你覺得我是去賣兒子的嗎?”
程如山:“你認為你男人是個傻的?”
薑琳撲哧笑起來,“可他們都說我是去賣兒子的啊。”
“我瞧著你去調皮搗蛋的。”程如山拇指在她手腕上輕輕地撚了撚。
薑琳感覺到他手掌傳來的灼熱,有些心慌,想把手抽回來。他和她從前的男朋友不一樣,他笑微微的看似溫和卻很強勢且帶著侵/略的意味,是她不熟悉的感覺,直白說她在感情方麵有點慫,喜歡平淡容易掌控的。
當然,那就是個笑話,卞海濤看起來人畜無害,實際……嗬嗬。她眼瞎。
程如山沒鬆開她,而是繼續問:“你真的想回城嗎?”
他眉長眸黑,藍天麗日映在眸子裡,於動人中更添迫人的氣勢。
薑琳與他對視,心無私念坦坦蕩蕩道:“不是回城,是進城,城裡比鄉下更方便,更適合年輕人打拚,也更適合大寶小寶學習。我們當然要努力賺錢,有機會就進城啊。”
程如山鬆了一口氣,她說的是進城,一家人進城,而不是回城,挺好。他抬起她的手低頭想在手背上親一下,卻被薑琳用手指戳住額頭。他朝她笑了笑,舔了舔嘴唇,鬆開她,“以後我負責賺錢,你……”他瞥了一眼這片屋頂,俊秀的眉眼寫滿了糾結和不讚成,“就不要做這個了。”
薑琳挑眉,語氣帶著挑釁,“怎麼,你瞧不起女人麼?婦女也頂半邊天,你看那些女戰士、女主乾部、女勞模……”
“沒,沒瞧不起。不敢。”程如山立刻投降:“絕對不敢瞧不起。不管你上屋頂還是下大坑,我都支持。”
薑琳哈哈笑起來,惹得下麵的大寶小寶都跳起來看,“媽媽,你和爹說什麼好玩的呢,我們也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