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琳笑道:“是我哥他們厲害,我大哥是省大畢業的。”
陶珍立刻星星眼:“那時候的大學生啊,好了不起啊。”順便鄙視一下現在的工農兵學生,撇嘴,小聲道:“得意什麼啊,大部分都是走後門去的,初中文化都沒呢就去讀大學,出來什麼也不會,還分派當乾部呢,簡直太氣人了。”
薑琳道:“也有靠本事去的嘛。反正要是有機會,咱們也去。”
“哪裡有機會啊,都要單位舉薦呢。”陶珍撅著嘴。
其實她也就是不平而已,她自己也不夠資格去上,隻是因為有更不如她的去上了,她就格外不平衡。
薑琳和陶珍說了一下,就告辭回家。
到了村口她也不回家,直接騎車去公社屠宰組拿肉。
一個月三斤肉,她一般月初拿一斤,下旬拿一斤,中間再拿一斤。這可是比大隊長還滋潤的小日子呢。
今日朱俊傑不在,交代彆人除了一斤肉還給她一些碎骨頭,可以回去熬湯煮麵條。
在鄉下板油、肥肉最吃香,瘦肉馬馬虎虎,下水、排骨等也能賣掉,骨頭這些社員們很嫌棄。哪怕便宜,社員們也不樂意買骨頭,因為熬骨頭湯需要多燒柴火,鄉下柴火也不是那麼容易來的。所以一般骨頭就被內部人員處理分掉,或者自己拿回去,或者做人情。
當然肉不是天天有的,需要掐著公社殺豬的日子。薑琳的,朱俊傑都會幫她留著。
薑琳另外花錢買了一點豬肝,拿回去煮煮蘸蒜泥,大人孩子吃著也能補補營養。
她把肉掛在車把手上騎車回家,到水槐村村口,正好對麵駛來一輛綠色的大卡車。
薑琳一下子就認出來,停自行車跟他們揮手。
程如山看到薑琳當即刹車,打開車門一躍而下,看她掛在車把手上的豬肉,笑起來,“媳婦兒越來越厲害,一算就知道我們今天回來。”
薑琳笑道:“這是你們趕巧,碰上我買肉。”她去和戴國華打招呼,“戴大哥,時候不早了,吃飯再走。”
戴國華也不推讓,他熟門熟路的,也不用帶路,自己就拐去村裡停車。
程如山推過自行車帶她回家,文生和大寶小寶已經聽見卡車的喇叭聲,一起從大隊跑出來。
戴國華跳下車,學著程如山的樣子,一下子把大寶小寶倆抄起來,一胳膊夾一個,過過癮。
文生則接著程如山,把自行車要過去,對薑琳道:“娘,我帶你耍。”他騎上自行車,馱著薑琳圍著大卡車轉圈。
大寶小寶和文生笑得哈哈的,天真又爛漫,薑琳被感染得也像個孩子,感覺自己越活越年輕。
這一次戴國華和程如山帶回來一些大米,還有一些鄰省的特產,一些煤炭、木炭留著冬天取暖的。戴國華跳上車搬下來,程如山和文生扛回家去。煤炭都是用那種荊條簍子裝著,去大隊部借一輛獨輪車推回家。其他就用油布蓋在車上,也不需要人看,在水槐村沒人敢偷程如山的東西。
閆潤芝和程蘊之準備做飯,幫忙招待客人。
戴國華笑道:“叔、嬸兒,隨便做點就行,不用講究。”
閆潤芝:“寶兒娘算著你們回來,特意去割了肉呢。農家粗茶淡飯的,哪裡還有講究,保管讓你吃飽。”
新鮮的大米蒸上一小鍋,在省城跟著徐愛梅學了蒸大米的技巧,閆潤芝現在也喜歡做,吃習慣了跟白麵搭配著覺得挺好吃。
文生騎著自行車帶著大寶小寶去喊薑興磊回來吃飯。
薑興磊晌午有時候撈不著回來吃,在磚窯廠和商宗慧一起,今日姐夫回來,薑琳讓把他和商宗慧一起叫來改善改善。
一到家,薑興磊就去跟戴國華和程如山道謝。
“戴大哥,姐夫,你們回來的真是時候啊,再晚兩天……”
戴國華哈哈笑起來,看著眼前壯實的小夥子,感慨勞動真是鍛煉人啊,來的時候還白白淨淨俊俏一小夥兒,這會兒已經灰頭土臉的,不過一雙眼睛卻更亮堂,身子骨也結實得很。不像之前腿上按著彈簧一樣整天蹦躂,現在可穩重很多。
薑興磊:“姐夫,我再住下去,你們可能管不起我吃飯,我要把你們吃窮了。”
程如山淡淡道:“放心,我們本來就窮,不會更窮。”
薑興磊是真想抱著姐夫大腿求給他帶回去。
商宗慧就哈哈笑,“薑興磊現在很厲害,什麼都能乾了。”
薑琳:“一天打多少塊磚坯了?”
薑興磊:“姐姐,不說打磚坯,咱們還是親姐弟。”
薑琳:“嗬嗬。”
大寶小寶吃著程如山給他們買回來的巧克力豆,其實並不是真的巧克力豆,而是裹著一層薄薄糖衣的花生豆!死貴!
程如山還悄悄給薑琳說:“這個糖少,不壞牙齒,省的你擔心他們吃糖太多。”
薑琳:“可是好貴啊。不如自己熬點糖漿,炒點花生,自己裹呢。”
程如山:“可是……他們都盼著爸爸出遠門能帶禮物回來。”
程如山每次出門,大寶小寶都格外期盼,猜爸爸下一次能帶什麼回來啊?進一趟城,他們也開始叫爸爸。
薑琳:“好吧。”
程如山附耳笑道:“我也給你帶了禮物。”
薑琳扭頭看他,怎麼覺得有點不懷好意呢?
大寶小寶給程如山彙報這段時間學習狀況,順便黑一把小舅。
閆潤芝擀了一些小麵餅,又把五花肉切薄片用合適的調料醃一下,然後在鍋裡乾煸出油來,盛到盤子裡,又切蔥段,調好醬料,直接用薄麵餅包烤五花肉吃。
另外蒸了一小鍋白米飯,燉一個豬油千張蘿卜,熱騰騰的,一家人圍著桌子吃得熱熱乎乎的。
雖然這時候沒有酒駕的概念,薑琳還是給他們灌輸,開車就不要喝酒。她可不想他們因為喝酒出丁點車禍,撞人害己都不行!
“不是我不讓你們喝,開車需要保持頭腦清醒。”她對戴國華道,“要是住下,那你們隨便喝的。”
戴國華笑道:“弟妹說不喝,那咱就不喝。”
他其實有些不以為然,這時候司機哪裡有不喝酒的,大冬天喝上兩口都熱乎呢。
程如山對戴國華道:“我媳婦兒說你得聽著,不開車的時候隨便喝。”
戴國華一副認輸的架勢:“行,我記住了,絕對不敷衍。要是開車就不喝酒。”
大家笑起來。
閆潤芝也道:“我覺得喝了酒人就更放得開,容易手舞足蹈,這麼說,哪怕沒喝醉也的確不適合開車。”
戴國華趕緊同意,很認真地表示,真的開車不喝酒,程如山這才放過他。
吃過飯,戴國華跟著去磚窯廠看看,買一些磚瓦家去修修自家院牆和屋頂。
晚上,自然是小彆勝新婚,小夫妻倆自有一番不可描述……
第二天程如山也去磚窯廠打磚坯,順便diss一下小舅子,免得整天纏磨他。
文生也過去一起打磚坯,給薑興磊鼓勁,“小舅子你看,沒有那麼累的。你好好乾,彆讓我娘失望哦?”
薑興磊翻了個大白眼,“你叫我小舅子,你叫我姐姐叫娘。”
文生:“磊磊,加油,嘿嘿。”
薑興磊:“……”你還是叫我小舅子吧。
男人們在磚窯廠乾活兒,薑琳就帶著大寶小寶去山上挖土那裡看看,撿一些南蛇藤的根,采一些認識的草藥給程如山預備著。
快晌午的時候,大寶小寶餓了,男人們還在乾活兒,薑琳就先帶小哥倆回家。
可惜自行車沒氣了,打氣筒在家,她讓程如山他們回家的時候把自行車推回去,她領著大寶小寶步行回家。
薑琳一手牽著一個,三人說說笑笑地往家走。
她問:“你們最近又學什麼啦?”
大寶:“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薑琳:“題目,朝代,作者,一個都不能落下。”
小寶嘿嘿笑:“娘,是什麼?”
薑琳:“我當然知道,我現在考你們呢。”
倆孩子就嘿嘿哈嘿地笑,忘了嫲嫲說不能笑話親媽的事兒了。
薑琳覺得自己迫切需要學習,免得被兒子笑話,沒底氣鄙視弟弟。不如讓薑興磊整理數學方麵的,她先把語文背誦方麵的撿起來。當然,這時候考試是不考唐詩宋詞的,而是要考領袖詩詞,還有一點古文,以及詞彙語法等。
她認為並不難,自己好好學完全可以應付。
“走,回家媽媽和你們一起學習,咱們每天打卡,看看誰進步快!”
大寶小寶更喜歡編故事,對學習不是很熱衷,所以薑琳也想給他們做個好榜樣,母子三人一起努力。就算你喜歡編故事,你如果懂得多,你編得故事也更精彩,不是嗎?
大寶小寶覺得媽媽說得很對,要和她一起努力。
走到一個路口的時候,突然聽到一聲凶狠的狗叫。他們往左邊的巷子口望過去,就見一條大黑狗拖著鐵鏈子正對著一隻土狗低吼,那土狗嚇得一動不敢動。
大黑狗兩隻耳朵豎起來,齜牙咧嘴,犬牙猙獰,凶相畢露,看著就挺嚇人。且它腿細腰長,皮毛油光水滑,尾巴耷拉著,一看就是不是普通的土狗。
突然那狗朝著薑琳狂吠了一聲,它凶殘涼薄的眼睛攫住薑琳,那一瞬間她渾身血液都要被凍住一樣。
她最怕這種大狗!
她小時候跟著大人去後奶奶村,那村裡有隻大狼狗,當時不知道為什麼掙開繩子跑出來,恰好她路過,一躍而起就將她撲倒在地,如果不是主人及時追出來,她肯定會被一口咬斷脖子的。自此落下這麼個陰影,見了凶殘的大狗就腿腳發軟。
她立刻領著大寶小寶快走。
那土狗家的男孩子跑出來,看到自家狗被欺負,就拿棍子去打那黑狗。
“吼——”那大黑狗拖著鐵鏈子一躍而起,朝著男孩子撲去。
“哇——”男孩子嚇得大哭大喊,拿棍子打。
他們家爺爺嫲嫲聽見動靜趕緊跑出來把大黑狗打跑。
薑琳因為之前碰到那狗,也沒心思說什麼,領著大寶小寶趕緊回家。
“哪裡來的大狗!”身後傳來驚呼聲,有老婆子和小孩子在門口拿草,就看到那凶狠的大黑狗拖著鐵鏈子嗷嗷地衝出來,一個個嚇得紛紛吆喝著退回家,生怕被它咬著。
那大黑狗卻仿佛認識薑琳一樣,衝著她和大寶小寶就追過去。
有老婆子趕緊提醒他們,“狗!狗!”
薑琳回頭發現那大狗竟然朝著他們跑過來,心狂跳不止,她拉著大寶小寶就跑。
大寶小寶年紀畢竟小,小寶嚇得臉色白了,雙腳粘在地上一樣挪不動,被薑琳拖著差點摔倒。
薑琳立刻把他倆夾起來跑,可她畢竟沒有大狗的速度快,眼瞅著就要被追上。
如果不是那狗拖著鐵鏈子被東西絆住拖慢速度,幾秒鐘就能追上。
薑琳聽著後麵唰啦唰啦的鐵鏈聲越來越近,急得心臟都要蹦出來,餘光看到旁邊草垛壓著一根棍子,立刻拐過去把大寶小寶往草垛旁邊一推,順手抄起棍子往後一揮。
恰好那大狗一躍而起,朝著她脖子張口咬過來,被薑琳一棍子揮了個正著。
大狗被棍子打得落地,嗷嗷嗷叫著再度撲過來,薑琳就用棍子揮它。
那邊大寶立刻去撿石頭砸狗,“打死你,打死你!”
小寶雖然嚇得哆嗦,但是看媽媽和大寶都在打狗,他也去撿石頭給大寶用。
兩個老婆子也拿了棍子、掃帚的過來,“誰家的大狗,快打跑,嚇死個人!”
一般的狗,咬人都是趁人不備,如果對方有武器反抗,它基本就撤退。正麵和人對打攻擊的,基本都是訓練過的凶犬。
那大狗見他們人多,低低地吼了一聲,往後退去轉身走開。
大家鬆了口氣。
薑琳趕緊安撫孩子,小寶還在努力地撿石頭給大寶砸狗。
突然正離開的大狗拐了個方向,貼著牆根朝著小寶飛撲過去。
“哎呀——”一個老婆子看見,嚇得大叫,眼瞅著那大狗就朝著小寶撲過去。
“小寶——”薑琳下意識就朝著小寶搶過去。
她從來不知道自己能跑得這樣快,合身撲上整個身體護著小寶。
大狗張嘴咬過來,薑琳看到那滴答著涎水的利齒,也聽到它粗重的喘息,可她衝過來已經沒法立刻動彈。
不過是瞬間。
“娘——”在狗撲過去張嘴的同時,大寶一下子抓住鐵鏈子,死命往後拉。
那倆老婆子第一個念頭是你彆去拉,那狗回身咬你,可身體卻自動衝過去幫大寶拉鐵鏈子。
大狗本來即將咬到獵物,卻被人拽住鐵鏈子,它低聲咆哮著,使勁往前衝,大寶和兩個老婆子幾乎拉不住它。
薑琳緩過氣來,忍著手肘的疼痛,迅速撐起身體,摸過小寶懷裡的石頭朝著狗頭砸去,一下子砸在它的鼻子上。大狗疼得“嗷嗷嗷——”猛得掙脫撒腿跑了。
薑琳頓時沒了力氣,軟在地上。那邊大寶和倆老婆子也一屁股坐地上,驚魂未定,直拍胸口。
小寶一直被薑琳護在懷裡,他鑽出來捧著薑琳的臉蛋,“媽媽,壞狗跑了。”
薑琳卻沒反應。
大寶蹬蹬跑過來,“媽媽,媽媽,你怎麼啦?”
他看薑琳坐在地上,眼睛卻不看他們,頓時害怕起來。
那倆老婆子也趕緊過來,“了不得,嚇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