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正要敲門的程如山舉起來的手愣是沒敲下去。
方澄光:“算了,我在另外床上對付一下。”
何亮繼續在那裡嘖嘖稱奇,“這小夫妻哎。”
程如山敲了敲門。
方澄光立刻去開門,看到外麵的程如山,他揚眉,扯了扯唇角,有些牙疼的感覺,“你是隔壁的?”
程如山:“我兒子出門方便,回來不小心走錯屋子,抱歉。”
不等方澄光說什麼,何亮蹭得跳下地,熱情道:“快進來!”他被自己現編的激動到,非要從程如山身上找點什麼來驗證自己的說辭。
看!他居然直接套了棉襖沒穿背心和襯衣,裡麵是光著的吧,扣子都來不及全係上,嘖嘖,這又白又結實的胸脯子啊。
程如山進去,看到小哥倆頭靠頭睡得那麼香忍不住唇角彎了彎,眼神變得異常溫柔。他俯身,掀開被子,用大寶的棉襖蓋著他,將他抱起來,“抱歉給你們添麻煩,等下我來抱小寶。”
何亮立刻熱情地幫忙,“我幫你。”他伸手要去抱小寶。
方澄光擋開他,自己把小寶的衣服蓋上抱起來跟著程如山走過去。
回到屋裡程如山並不開燈,隻輕手輕腳地把大寶放下,又從方澄光懷裡接過小寶,低聲道謝。
方澄光看他居然把倆孩子都放下鋪,心裡也信了何亮的話,他轉身出去。
程如山給兒子蓋好被子,出門去隔壁道謝,順便自我介紹。
何亮熱情得很,他瞅著程如山又高又俊,氣質不俗,小夫妻人家活動多點也是應該的嘛。他看方澄光表情有些那啥,趕緊捅捅他後腰,“程隊長,我可聽說你們運輸隊了,以後咱們多多幫襯哈。”
程如山笑了笑,“有需要的儘管說,隻要我能幫上的一定儘量。”
何亮高興得很,把自己和方澄光介紹給程如山。
程如山:“不打擾你們休息,等安頓下來請你們喝酒。”
何亮:“那敢情好。”
程如山告辭回去,幫忙帶上門,也不見方澄光出來關門,看來這倆人平時從來不鎖門的。
程如山推自己宿舍門的時候,還聽見何亮在嘀咕,“澄光你瞅著他媳婦兒了沒,是不是可俊啦?”
方澄光沒好氣道:“人家俊不俊和你有什麼關係啊。”不過想起那倆小子,還真是挺俊。
第二天很早就從軍營傳來出早操的哨子以及口號聲,在這裡誰也彆想睡懶覺的。
薑琳趕緊起床,程如山已經出去打水回來燎水讓他們洗臉,又熬上一砂鍋小米粥。
程如山:“你再躺會兒也行,我去食堂買幾個包子和油條回來。”
薑琳:“我睡醒啦。”她下地,昨晚和他擠在一起,睡得很香,不知道他睡得好不好。
程如山拿飯盒和搪瓷盆去打飯,順便去叫戴國華過來一起吃。
薑琳看看小哥倆,睡得可真香,她洗臉洗洗手巾,拿了牙缸牙刷出去刷牙,就看到左邊隔壁出來倆青年。
一個笑得有點滑稽,一臉打探你秘密八卦的表情,另外一個相貌英俊,表情卻有點不以為然。
她看他們一個朝她笑得曖昧,一個盯著她眼神有些玩味兒,她有些納悶,笑了笑,“早上好。”
何亮哈哈笑道:“早,我叫何亮,他是方澄光,昨晚上認識了你家程如山和大寶小寶。”他瞧著薑琳,哎呀,真俊啊,這要是他媳婦兒,他肯定不會帶兒子們來,耽誤生弟弟妹妹啊!絕對丟老家沒商量!生一個就丟回去生一個就丟回去!
薑琳納悶地回頭看看屋裡,“昨晚上?”
何亮嘿嘿笑:“是啊,你們……那啥,倆小子跑他床上來睡。”
薑琳:“我們哪啥?我們有床啊,咋去你們床上?”她怎麼也想不通。
方澄光看她那茫然的神情,道:“彆聽他瞎說,你家小子起夜,回來走錯屋了。”
薑琳驚訝地看著他,“走錯?”她東西看了看,這一趟排著十來間宿舍,還真彆說,晚上她要是出來也找不到地方。
她笑起來,“多謝你們啊,給你們添麻煩。”
方澄光:“沒什麼,程如山已經解釋過。”
何亮也不急著去打飯,就和薑琳聊,熱情得給她講這裡怎麼怎麼,要注意什麼什麼,買東西去哪裡,買菜去哪裡,誰家彆得罪,誰家你彆理睬,哪個婆娘討人嫌,那個好占便宜,哪個容易嫉妒人,你長得漂亮彆和她說話等等,說了十籮筐裝不下。
薑琳:“……多謝你告訴我這麼多。初來乍到,我兩眼一抹黑,什麼也不懂。”
她進屋拿好些花生瓜子還有糖塊出來給他們吃,“我們自家種的,這會兒還香著呢,沒返潮。”
方澄光已經被何亮給囧得說不出話來,知道你八婆,你要不要這、麼八婆?人家是長得俊,可關你什麼事兒,你看你激動得,好像你媳婦兒一樣生怕吃了虧。
他問薑琳:“你們一家子怎麼住宿舍?”
結了婚的小夫妻,一般都住宿舍,不過有孩子以後會想辦法去批兩間的,當然也看職務和工齡。
薑琳笑道:“我們剛轉過來,房子沒現成的,要等等。”
方澄光:“沒現成的?”
他朝西邊看了看,那裡是一片平房大院,住著一些中層,有些已經搬到樓上去,卻還占著下麵小院子。他又扭頭朝屋裡看看,小小的宿舍,單身汗和姑娘擠在一起還行,帶著孩子的確不方便。再說,隔壁都有人,夫妻倆要辦事還真不安全,哪哪都聽得見。
小哥倆這會兒正好醒了,兩人從被窩鑽出來,也不怕冷下地蹦躂。
看他看瞅他們,大寶小臉一板,趕緊穿衣服。小寶卻笑得像傻麅子,光著屁股亂蹦噠,朝著他招手,“叔叔好。”
方澄光不由得笑了笑,“睡得很香啊。”
小寶:“是啊,在部隊睡覺可安全,耗子都不敢來。哈哈。”
這時候程如山和戴國華打飯過來,看何亮和方澄光在,就打招呼,給戴國華介紹一下。
方澄光和他們說兩句就去食堂吃飯。
戴國華和薑琳招呼,就跟大寶小寶道:“今天有什麼安排,要不要跟著我出去耍?”
大寶:“謝謝伯伯,我們要先去外公家呢。”
戴國華:“對啊。”
吃過早飯戴國華走了,他先跑趟短途,等程如山安頓好再說。
等他走後,程如山一家吃過飯,收拾一下鎖上門,先在附近熟悉一下。
這裡略偏僻,本來沒有公共汽車,為方便出行後來特意延伸2號線過來,走過去差不多十幾分鐘。2號線不到紡織廠、汽配廠,但是到無線電廠和省大等地方。
現在按站點多少買車票,孩子也不免費,而是有專門的小孩兒票。
薑琳拿著一張折疊的紙,把軍區大院、軍營大院,車站,附近的國營菜場、供銷社代銷點、糧油副食品店等都給標上。
程如山沒想到她才來就摸清這麼多,笑道:“不當偵察兵浪費了。”
薑琳:“不是我偵查的,是何亮熱情,他還告訴我西邊有一片空地,我都想去挖地種菜。不知道允許不允許。”
程如山:“我問問看。”
這種基本就是你問有人一定說不許,但是你去種也沒人管,除非等真有用途需要清理,否則基本就是先來後到,種了再說。
他們去代銷店買了一些罐頭、酒水、糖果等。現在家裡不少賺錢,薑琳更不管他花錢,畢竟有些錢也是必須要花的。
晌午吃飯之前,程如山帶著薑琳和大寶小寶先去一趟狄光明家。
他們住在西邊那一片平房院裡,雖然也有樓,按照狄光明的級彆,可以分兩小套,或者一個大套。他老婆巫淑嫻是鄉下來的,且經曆過地震,總擔心樓那麼高,掉下去或者倒了太危險,死活不肯去。
這大院很多鄉下來的婦女,大部分是正常的。有一些感覺自己草雞變鳳凰,恨不得洗掉所有鄉下的痕跡,最瞧不起鄉巴佬。有一部分恐懼變化,覺得城裡人狡詐城裡東西會咬人,菜也有毒,恨不得把這裡變成另外一個鄉下才好。
這兩撥人,在大院裡互看不順眼,再加上一部分城裡真正的市儈小民,整個大院家屬區,堪比前線。時常上演刀光劍影、槍炮轟鳴,甚至還有各種無間道、敵後偵察等等。
男人們為此非常苦惱,簡直是不能更頭大的。
這是何亮告訴她的秘密。
巫淑嫻,聽名字是個溫柔賢淑的婦女,實際有個外號叫高大全,個子高嗓門高,手大腳大臉盤子大屁股大,整天嘴裡掛著要安全第一,全須全尾的比什麼都強。
薑琳檢查一下,一家人整整齊齊的,沒什麼問題。他們一起去巫淑嫻家,獨門獨院,走到門口敲敲門。
來應門的是辛連才,他是狄處長的勤務兵,幫著打雜買菜跑腿等。
招呼一聲,他就請一家人進去,跑去彙報。
狄處長還沒回來,巫淑嫻和一個老太太在家裡。她原本沒工作,後來狄處長發現她閒著整天不是打架就是張羅事兒,一幫子老娘們沒個消停,就給她找了個工作,在劇團看管道具。她特彆看不上文工團那幫子小年輕男女,“一個個眼睛要長頭囟上去唻。整天盯著老狄他們這些乾部,不想自己好好工作。一心想嫁個男人就飛上枝頭當鳳凰。也不想想,咱們好不容易熬過來,沒餓死,沒被地震震死,沒被運動弄死,熬到如今這日子,能讓她們那些小狐狸精撿現成的?哼,還說我厲害,我要不厲害,這軍屬大院不得天天打離婚?”
老婆子耳朵聾,啊啊呀呀的。
辛連才:“嫂子,程隊長一家來拜訪,昨天說過的。”
巫淑嫻一聽這才打住話頭,從屋裡出來,先拿眼把薑琳、程如山、大小寶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這眼神是習慣性的審視,她要用自己老辣的眼神一眼看穿他們,看看是不是和自己一道的,要是一道的以後好好提攜,要不事?哼!走著瞧!
薑琳笑道:“嫂子好,昨天我們搬過來就想上門拜訪的,隻是灰頭土臉不好意思。”
她看巫淑嫻雖然穿著軍褲,上麵卻是農家的褂子,脖子上還紮著鄉下婆娘紮的圍脖,頭發也沒燙卷,土氣的頭型。看起來三十多歲的年紀,不過因為不善於保養,實際年齡估計應該小一些。
男人們稱呼職務,女人們喜歡嫂子大姐的稱呼,這是何亮告訴她的。
巫淑嫻看她長得奇俊,眼神卻清亮亮的,看人也穩重一點不飄忽,心裡就有幾分好感。旁邊的程如山她是見過的,又高又俊的一見麵她還想給介紹對象呢。
她又看看倆孩子,長得一樣,穿得一樣,表情一樣,仰著頭笑微微地看她,不過一個孩子眼神有點嚴肅另外一個卻嬌憨可愛。
這麼打量一圈,她選擇做個熱情的大嫂,笑著對薑琳和程如山道:“哎呀,你們才搬過來,習慣不?還缺什麼不,告訴嫂子,嫂子領你們置辦。”
她請一家子進屋,看程如山拎著罐頭和酒,立刻道:“我說大兄弟,你這是乾啥?來嫂子家還用帶東西?不興買這些城裡景兒,沒意思,白花錢。”說是這樣說,卻還是收下,畢竟家裡也有應酬,老狄也得給人送。
薑琳又把一布口袋的花生遞過去,“這是家裡自己種的,過年炒的,這會兒還能吃呢。”
巫淑嫻一看,這布口袋做得真俊,粗棉布,上麵還繡著一支杏花,旁邊繡著程如山的名字,口上一根拉繩,這麼一拉就能封住。
“大妹子,你手可真巧哈。”
薑琳笑道:“這是我娘做的,我學呢,做得沒這麼好。”
巫淑嫻就和她聊起針線活兒,“這會兒那些小年輕,有幾個會做的?都想嫁個軍官,到時候有勤務兵給她收拾呢。”
薑琳隻聽著,並不發表意見。
巫淑嫻又說起分房子,“你不用犯愁,回頭我去給你問問,保管給你們家也分個院子。沒我們這麼大吧,起碼也有個三間房住住。”
薑琳聽何亮說過巫淑嫻不是和婆娘們掐架就是喜歡大包大攬,辦不辦得成那可不一定。
她也不抱希望,隻滿口道謝。
巫淑嫻又喊著讓辛連才加菜,留客人吃飯。
薑琳忙道:“嫂子不忙,我們要去娘家走一趟,過兩天去大學報到。等安頓好,有的是時間和嫂子聚。”
巫淑嫻就不留他們,卻拉著薑琳的手讓她挑些菜去,“都是周邊菜農挑著來賣的,新鮮著呢,比菜場的好。”
其實現在菜場賣的也是周邊菜農交的任務,不過一批批的總是不那麼新鮮,不如單戶農家挑過來的水靈。薑琳也不拒絕,順著她的意挑了一棵白菜一捆菠菜,然後跟她道謝告辭。
巫淑嫻送他們出去,對薑琳道:“你要是碰到那些卷毛,彆搭理她們,一個個妖裡妖道的,保管瞧不上咱們這些鄉下來的。”
薑琳隻管點頭笑。
正好之前諷刺薑琳的那個二十來歲的婦女經過,用火鉗子燙的頭,聽見巫淑嫻的話很是不樂意。
她瞪了薑琳一眼,卻也沒當麵說什麼,畢竟巫淑嫻在呢。
等她走過去,巫淑嫻又對薑琳道:“看見沒,整天把自己當官太太呢,兩口子上躥下跳的活動。”
薑琳自然不接話,等巫淑嫻一句話說完,就禮貌地告辭。
巫淑嫻讓她有空就過來玩兒。
大寶小寶雖然不耐煩她唧唧歪歪,卻很禮貌地朝她擺手,“阿姨再見。”
巫淑嫻還給他們糾正,“以後就叫大娘!”
大寶小寶立刻改口叫大娘,大娘再見。
走遠了,薑琳長舒了一口氣,大寶小寶也舒了一口氣,程如山沒異樣,卻笑了笑。
他垂眼看薑琳,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頭發,“不用想太多,就和在家裡一樣,好相處的就處,不好相處的咱們不處。我們不靠他們吃飯,不必特意結交。”
薑琳點點頭:“我知道啦。”雖然這樣說,總歸還是要注意,在軍區大院這種地方,和鄉下自然不同,各種關係不可能不注意。當然,她也不懼的,畢竟他們也沒那麼大的野心要如何如何,自然也不必委屈自己。
回家簡單做點晌飯吃,程如山去借邊三輪摩托車,薑琳和大寶小寶收拾一下。
就在這時候,那個卷頭發婦女“路過”他們宿舍門外,冷笑道:“才來就削尖腦袋鑽營,金剛鑽托生的?”
薑琳反唇相譏:“素不相識,見麵就惡意指責,不是蠢就是壞!”
她斷定這不是什麼大乾部家的婦女,領導家的婦女不會這麼掉價沒教養找個陌生人拌嘴。
“你說話咋這麼惡毒?你不知道我誰?”婦女眉頭豎起,聲音尖利幾分。
薑琳:“你多了不起我應該知道你?有本事先把你的臉印在錢上再說這話。”
不怕閃了舌頭!我怕不是吃飽了撐的,認識你個有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