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紅柳:“薑琳啊,你下鄉咋就嫁給鄉下人了呢?”
其他倆人也附和,都很好奇,“你這麼漂亮,還是城裡女學生,咋想的嘛?”
“是不是圖男人長得俊啊?”她們笑起來,自以為善意的開玩笑。
薑琳隻是笑笑,一直沒正麵搭理她們,像這種單純來聊天並沒有其他衝突的,她也不想鬨僵。
尤紅柳有些不滿,因為薑琳一直都不回應她,她可聽人說過一些薑琳的八卦呢。
“你們大隊是不是工分值特彆低啊?我和你說啊,我也下過鄉呢,我那時候能乾呢,一天能賺兩三塊錢呢,至少賺15工分呢。”
聽她吹得離譜,薑琳就笑:“你是乾什麼的?”
尤紅柳:“我?我什麼都能乾,領著社員種地,當生產女隊長,還當會計,還教他們開拖拉機,還……”
薑琳:“……你下鄉幾年啊?”
“可久呢,十幾……”
薑琳:“?!”
“啊,13/4個月吧。”
薑琳:我還得給你換算一下年月。知青去鄉下,尤其這種一看就不會種地的,說當生產隊長,當人家大隊都是傻子呢。就算你是農業部的乾部或者科研站的,人家也頂多讓你當技術員、顧問,不會讓你當生產隊長的。
隊長必須是本村說話管事兒的才行。
尤紅柳又在說讓薑琳種這個菜那個菜,說得很多驢脣不對馬嘴,分明就是沒種過地,估計下鄉也就是應付一下便回來的。
尤紅柳其實情況和薑琳差不多,下鄉嫌苦,所以趕著找個城裡人嫁了。婆家條件好一些,她沒工作也能在城裡混著,後來熬出頭,她男人調到軍區來當財務,她也跟著過來,如今在檔案室乾活。
“薑琳,你們真有本事,一來就分這麼大的房子。”尤紅柳酸溜溜地道。
她真的很酸薑琳一來就分了大房子住!
她來這裡好幾年,住了兩年單間宿舍,然後分了兩間屋子,還是和另外兩家人住一個小院子。
到如今她還沒機會改善住房呢,結果薑琳才來不幾天就換大房子,她真的不服氣。
她聽說薑琳下鄉受不了苦,所以才一個勁地問,但是終歸顧忌麵子,不好直接指責薑琳好逸惡勞之類的。畢竟薑琳考上大學,而且程如山現在在這一片也有名,她就算酸也不能直接說。
薑琳才不會故意謙虛呢,對方那麼酸,她不管說什麼都是錯的,索性道:“是啊,我也覺得我們家程如山很能乾的。”
尤紅柳和另外兩個女人交換一個神色:不就是巴結上方澄光,顯擺個屁啊!
這時候巫淑嫻走過來,她喊道:“妹妹啊,你有空沒?”
薑琳忙道:“嫂子,有呢,你有什麼事兒?”
巫淑嫻瞥了尤紅柳幾個一眼,“你們這麼空,都沒事兒呢。”
“哎呀,我們找薑琳認識一下聊天呢。咱們大院又多了一個大美女,當然得認識一下。”
巫淑嫻:“快彆扯了。”程如山家沒和方澄光結交的時候,沒分大房子的時候,也不見你們認識一下,裝什麼啊。
她最看不上匡國美、尤紅柳這一夥人了,酸人!
她毫不客氣地把三個女人給懟了,看她們生氣又不敢發作的樣子很是得意。
等尤紅柳三個走了,她對薑琳道:“妹妹,我和你說,不能慣她們毛病。”
薑琳笑道:“她們也沒乾什麼,不過是說說閒話。”
對於這種,薑琳向來是不往心裡去的,因為隨處都是這種人。
巫淑嫻:“妹妹啊,你幫嫂子個忙。”
薑琳:“嫂子說。”
“我娘家侄女和侄子,去年底也考大學,結果呢沒考上。你看看,你能不能給他們補補課?讓他們今年再考一回。”
薑琳半開玩笑道:“報的什麼學校?怎麼沒讓狄處長給活動一下?”
這種話不是什麼不可說的,這大院裡活動工作之類的話題都掛在嘴邊的。
巫淑嫻笑道:“差分太多,老狄不肯,說丟人。到時候讓同學們知道不好。”
要是差幾分,就算了,差多了真不行,巫淑嫻也知道輕重,自然不會給男人強行添麻煩。
薑琳:“嫂子要是相信我,那我過兩天空下來,和他們見見麵,摸摸底。針對他們的情況,給他們製定個複習計劃。”
巫淑嫻高興得很,“那感情好,可拜托你。”
“不過嫂子你可彆心疼,我要是帶人,可是有脾氣的,要是偷懶耍滑不吃苦不勤奮我會罵的。”薑琳笑起來。
“哎呀,你這話太合我胃口了!”巫淑嫻拍了薑琳後背一巴掌,給薑琳震得身子都往前趴了趴。
巫淑嫻:“到時候你隻管批,該打打,該罵罵,孩子交給你了。”後麵是一大串望子成龍望女成鳳家長對老師的各種重托。
薑琳:“……”
“嫂子,咱們儘力,我也不是多能的,不能保證一定考上啊。”
“我懂得,你肯教就行,事在人為嘛。考不上本科考專科也行嘛。當大學那麼好考呢?”巫淑嫻挺高興的,去年幾百萬人才考了不到三十萬呢。
晚上薑琳和程如山說了一下,程如山讓她怎麼舒服怎麼來,不必為難自己。
薑琳覺得還是接觸一下試試,說實話她對巫淑嫻沒纏著狄處長把弟弟妹妹給送大學裡去還是略有好感的,在這個關係、出身高於能力的時代,能認準考大學,還是值得另眼相看的。
……
二月二龍抬頭,打春牛、春耕、咬春等習俗,年年歲歲都一樣。
即便如此,社員們依然興致勃勃地圍觀、參與。因為現在他們有拖拉機,小夥子們乾勁十足,老人們被解放出來做輕快活,男人女人都不用再擱肩頭去拉纖繩耕地。
有些人都顧不得看打春牛就急著要去磚窯廠乾活兒。
這會兒開始化凍,那些熟練工們都急得不行,恨不得趕緊打磚坯賺錢。
好些幫工圍著商宗慧和程玉蓮幾個,“暖和起來了,可以打磚坯了吧?”
程玉蓮:“再過兩天,化化凍的。”
他們就一個勁地說不要緊的,這會兒可以的。
程玉蓮有點扛不住,要是人家耍橫耍賴偷懶,她能毫不客氣地懟回去,可他們這麼積極上進要乾活兒,她就有些扛不住。
她猶豫了一下和商宗慧商量:“要不就先打一些試試?”
文生:“不行!”
他記得薑琳說過不化凍不讓打磚坯,不僅僅是容易裂,關鍵泥水冰涼,會把男人們的腿腳凍壞。現在年輕不覺得,等老了以後就會有關節炎之類的。
有人看他這麼強硬,有些不高興,“我們這是打磚坯,給磚窯廠賺錢呢。”
文生:“不行!”
他說不行就是不行,商宗慧和程玉蓮也隻能聽他的。
有些人禁不住就要嘀咕,為什麼薑廠長要讓個傻子管磚窯廠?他一天到晚冷冰冰的,板著臉,看人的時候眼神都有點不對勁,真怕他突然發瘋打人呢。
商宗慧喊道:“不行就不行,這會兒我們還得耕地種地呢,都趕緊的,先種地。磚窯廠開在那裡又跑不了!”
他最受薑琳器重,這麼一說,彆人就散了,趕緊去幫忙種地。
商宗慧讓彆人開拖拉機耕地,他負責監督。他看文生站在那裡一動不動,望著村南邊,知道他想薑琳呢。
閆潤芝看完打春牛以後,對文生道:“磚窯廠還沒開,彆去了,咱們回家,二月二要炒地瓜豆的。”
文生:“要去!”
閆潤芝哄他,“你娘最喜歡吃地瓜豆,她在家是一定要炒的,不去磚窯廠。”
文生:“回家!”
他推過自行車,手臂一攬就把閆潤芝抱上去,騎自行車帶她回家炒地瓜豆。
這幾天文生每天早早起來練劍,背著他的劍去村南的路口站在那裡盯著遠方,回家吃早飯,吃過早飯再到路口走一圈便騎車去磚窯廠轉悠。
晌午就騎車回家吃飯,吃過飯就去大隊展覽室看看,再去繡花坊聽收音機、唱戲待到要吃晚飯。
他的行動軌跡和薑琳在家時候一樣。
閆潤芝做飯,他就在村口待著,等做好飯就回家。
吃過晚飯,他便坐在院子裡看星星,或者學程如山倒立,然後默默地回屋睡覺。
雖然不過才六天,卻好像已經這樣做了很久很久,而且會一直這樣做下去。
程蘊之和閆潤芝知道他心思單純,隻惦記他娘,彆人安慰勸也沒用,隻能隨他去。好在他雖然想娘,越發安靜,話也不愛說,脾氣卻還是那麼溫和,從來不罵人打人,也沒有失控,兩人也就不擔心出事。
到了家,文生停下自行車,主動去拿草給閆潤芝燒火。
程蘊之已經給弄好一些細沙子,炒地瓜豆、花生等要用最細的那種河沙,炒過以後是暗紅色,可以重複利用。
閆潤芝拿了花生、泡好又晾乾的黃豆、地瓜豆幾樣出來,多炒一些,到時候冬生回來讓他帶城裡去。
文生安靜地坐在那裡燒火,眼睛卻忍不住要往外看。
閆潤芝:“文生啊,你放收音機聽啊。”
文生搖頭,不聽,要是娘回來,收音機會吵得聽不見。娘去了城裡,爹要是出車,娘會不會被欺負啊?想到這裡,他有些著急,幾乎要坐不住。
閆潤芝:“文生,家裡還有山楂,嫲嫲給你做冰糖葫蘆還是山楂罐頭啊?”
文生搖頭。
閆潤芝:“那你娘愛吃什麼樣的?”
文生:“都要!”
閆潤芝:“文生,你咋不愛笑了呢?人不笑就顯老,你娘回來再不認識你。”
文生扭頭回來,朝她咧了咧嘴。
閆潤芝:“……”
炒好地瓜豆,噴香甘甜,她讓文生去展覽室給爺爺送,順便給繡花坊的女孩子們也送些去。
文生端著小笸籮去了。
閆潤芝看看天色又得準備晌飯了,哎,寶兒娘不在家,大寶小寶不在家,她做飯都沒那麼多勁頭。以往每頓飯寶兒娘都可捧場,吃得讚不絕口,她做飯也格外有力氣,每天都開開心心地想做點什麼好吃的?
就說麵食,彆人家就做窩窩頭,她卻能饅頭、餑餑、花卷、窩窩頭、擀單餅、發麵餅、烙餅、油餅、麵條……不誇張地說,一個月下來,一天三頓飯單說麵食也可以不重樣!
這會兒捧場的寶兒娘不在家,她都懶得換花樣,反正程蘊之在農場受多了罪,這會兒隻要有口飽飯吃就開心,文生是他娘不在家吃什麼都沒滋味。
哎,她也沒滋味。
二月二本來要擀餅,卷豆芽、蘿卜絲、土豆絲、香乾絲、韭菜或者蔥、醬等,這是咬春。如果生活好,有油,還可以炸春卷,要是樂意動彈,去挖薺菜和馬蘭頭也挺好。
她吃了一根地瓜豆,本來嘎嘣脆噴香甘甜的,這會兒吃著也覺得沒滋味。
哎,這人真是不能貪心,她趕緊起來,刷鍋做飯。
晌飯做好的時候,文生和程蘊之回來吃飯。
小餅卷菜絲、蘸醬,還有新掐的香椿芽炒蛋,這算很豐盛的飯菜。
程蘊之看看老婆子,看看文生,“你倆咋了?怎麼不高興?”
閆潤芝笑道:“哪裡看著我不高興,高興呢,文生,快吃吧。”
程蘊之:“文生趕緊吃,吃完我帶你去上墳。”
清明節掃墓,當地叫上墳。
吃過飯,程如海帶著兒子過來,給閆潤芝送了炒豆子和一些新鮮的馬蘭頭,然後一起去上墳。
到了祖墳,先除除草、再添新土、換新黃表紙,然後上供、磕頭等一係列的步驟。
文生不肯磕頭,為什麼總要演戲,爹娘不在跟前,他不演,再說壞人都被他打死了,為什麼還要演,他爹娘好好的呢,不演!
程蘊之看他突然倔得很,也不強迫,自己領著程如海和倆孫子敬酒磕頭。
突然文生蹭得跳起來,一臉的狂喜,驚呼道:“我娘回來了!”他也不管彆人,拔腿就往南邊跑。
恰好程福萬一家子也在上墳,跪在那裡燒紙祭拜呢,文生人高腿長蹭得就躍過去,帶起一陣風,把燒紙飛起來撲在程福萬的頭上,嗤啦就把頭發給燎了,嚇得他趕緊撲棱。
“天殺的啊!”程福萬哆哆嗦嗦的,頭發糊了一塊,指著文生氣得說不出話來。
文生卻不管,他飛快地跑出墳塋地往南邊跑,果然就看到一輛綠色的卡車從東邊駛來,“娘!”他大喊著衝過去。
那卡車卻沒停,直接無視他開走了。
文生:……!
他坐在橋頭上盯著東西兩邊,這時候鄉下偶爾有拖拉機過去,卡車都很少。坐了一會兒他就蹲在路邊摳苦菜,掐個葉子放在嘴裡嚼,苦得很,他就再掐兩個放在嘴裡嚼。
不知道為什麼今日卡車竟然比較多,有東風有解放,甚至還有運兵的卡車,後麵坐滿帥氣的解放軍,他們還朝他笑呢。
他下了公路去地裡扣野菜,不知不覺他摳了好些,還不忘回頭數著過去八輛卡車。
這時候一輛卡車從遠處駛來,文生有些氣,又不是我爹的車,你們往這裡走乾什麼?
討厭!
那卡車越來越近,文生突然心跳如擂,他扔了野菜就往公路上跑。卡車果然在路上停下,從駕駛室探出一張陌生的圓臉來,朝著他笑嘻嘻地問:“大哥,這裡是水槐村不?”
不認識你!討厭!不告訴你!
文生瞪著他不理睬,不說話,生氣。
那男人旁邊突然露出一張他時刻惦記的臉,她朝著他笑得無比甜美,“文生,娘來接你們進城啦。”
“娘!”文生激動得蹦起來,咣當一下子拉開駕駛室的車門,把何亮拖下去,自己跳上車緊緊地抱住薑琳,喜不自禁地喊道:“娘,我好想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