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寶小寶是雙胞胎兄弟。
出生的時候跟倆小瘦猴子一樣,又乾巴又小,大寶比小寶還重幾兩。
大寶一出生就睜著眼睛,小寶卻是出生後四五天才睜眼的。
薑知青討厭孩子,看了一眼就嫌惡地扭開頭不想再看第二眼,更不想給喂奶。
那時候生活困難,吃食不夠,好孩子都得碰運氣,更彆說大寶小寶這種雙胞胎,親娘又嫌棄不給吃奶,大家都說肯定養不活的。
閆潤芝可不信,冬生小時候更苦,不是照樣養活了?冬生的兒子那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怎麼可能養不活?
她想儘辦法弄點好吃的給薑知青補身子,雞蛋、紅糖、小米、河魚、肉渣,凡是她能弄到,她就拚儘全力去弄回來,再加上商老書記和老婆子幫忙,她隔三岔五的都能給兒媳婦做點好吃的。
薑知青瞧不上她,從來不聽她的,隻管吃她做的飯,穿她做的衣,麵子是一點不給的。
閆潤芝也隨她去,冬生不在家,兒媳婦給生了倆兒子,這是老天爺給程家的恩典,兒媳婦不管怎麼的都是老程家的恩人。
閆潤芝心懷感激,隻管好好伺候月子就是。
不過年輕人不懂坐月子的要緊,尤其薑知青和孟依依倆嘀嘀咕咕總能生出一些什麼想法來。
其他的都好說,吃什麼也可以,唯獨要出去吹風納涼、下河洗腳洗頭的,閆潤芝堅決不讓。
“就是舊社會那不和睦的婆媳,平日裡再打架,兒媳婦坐月子也要好生伺候。因為這坐月子是女人一輩子的大事,要是坐好了,前麵的病就養好了。要是坐不好,後半輩子就要難熬。這一個來月,你說啥也要聽我的。”
有閆潤芝伺候著,薑知青之前貧血、手腳冰涼之類的毛病倒是好得差不多。
雖然薑知青嫌棄倆兒子,不想給喂奶,可婆婆好吃好喝伺候著,產婦天生就有奶,不喂自己倒是難過。
就這樣,閆潤芝曲線救國,大寶小寶也有奶吃。
大寶健壯一些,吃奶吃得又快又多,小寶跟小猴子一樣,哼哼唧唧吃不了幾口。
因為大寶本能地知道娘不喜歡他,可能不給他吃奶,所以得著機會就要快吃,早早吃飽。
小寶力氣小吸得慢,吃得就少。
閆潤芝就讓薑知青先給小寶喂,可他吃得慢,她就煩,硬性規定吃一會兒就丟開,再給大寶吃。
就這樣閆潤芝為了倆孫子做小伏低各種哄著薑知青,總歸是沒給小寶餓死。
等到了五個月能喝米湯吃雞蛋羹,也就不用那麼緊張。
等大寶小寶略大一些,閆潤芝就教他們說話,最多的就是“你們娘可不容易呢,你們要快長大孝順娘”“冬生可能乾呢,你們要好好長大,像冬生一樣聰明能乾。”
因為冬生不在家,她怕倆孫子對父親沒有感覺,就變著花樣把冬生從小的事情講給大寶小寶聽。
一開始講的都是真事兒,時間久了沒有那麼多講,她就開始編故事,主角依然是冬生。
就這樣,大寶小寶對冬生一點都不陌生,甚至覺得冬生就是他們的小兄弟。
有閆潤芝精心嗬護,倆孩子雖然沒有父親,缺少母愛,也平安長成。大寶敏感倔強,卻也精明,小寶單純軟萌,卻也堅韌。
其實,這隻是表麵而已,實際上小哥倆並不像表麵那樣乖巧。
為環境所迫的時候,不得不適應環境,這是嫲嫲說的。
嫲嫲說戲文裡叫“識時務者為俊傑”,所以小寶為了獲得親娘的關注,總是冒著被她嫌棄、打罵的風險每天黏著她。
她如果不拒絕,他就賴在她身邊,她如果煩了讓他滾開,他就麻溜滾開。
曾經祖孫三個悄悄地議論,是不是這輩子都捂不暖薑知青的心了。
那是大寶跟商老婆子學的話,他聽老婆子罵人,“這麼多年捂不暖你的心,你的心是石頭做的?”
大寶就覺得薑知青的心是石頭做的!又冷又硬!
不對,她對他們是石頭,對那個孟知青,還有他們說的那個什麼男人可不是石頭。
大寶是個精明的孩子,話不多,耳朵卻好使,察言觀色、聽風猜雨。雖然他不懂,但是不耽誤他知道。
薑知青有個彆的男人,叫什麼卞海濤的,雖然他不知道男人的具體意思是什麼,肯定不是好事兒。
大寶偷偷和嫲嫲說,嫲嫲卻讓他不要亂說,不要和任何人說,會害了娘的。
他不說,他還盯著看誰亂說,沒人亂說他才鬆口氣。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沒爹的孩子更早當家。
大寶從一懂事,差不多四五歲上就有一種自己是小男子漢的自覺,要保護嫲嫲和弟弟,哦,還有娘。
嫲嫲告訴他不要計較過去的事兒,要看眼下奔著未來使勁。隻要他們一如既往地對娘好,娘總有一天會被他們感動的。
他卻覺得薑知青不會感動的,她居然還想帶著他和小寶去賣掉!!!
彆以為他不知道!
一開始他不明白,後來想了又想,他就有些明白了。
他娘那天帶著他們去趙家,其實就是想賣掉他倆的。
不過讓他奇怪的是,她不知道為什麼改變了主意。不但改主意,還改了性子,從趙家出來,她對他們的態度就不一樣。
一開始她對他們不親近,但是也不像原來那麼厭惡,反而好奇地打量他們。
大寶感覺得到她眼神裡的驚訝和讚歎,這種眼神,他在很多人眼裡見過。他們見到他和小寶,會驚訝地說什麼“哎呀,這倆孩子一個模樣,好俊啊!真是我們見過最俊的孩子了”。
她那時候的眼神,差不多就是這樣的。
從那時候開始,大寶就立誌:盯著娘,不讓她跑,更不許彆的男人來拐她。誰來就打斷誰的腿!他心裡可是有個小本本的,一頁頁地記著賬呢。
小寶那個傻麅子,就會傻樂嗬,娘要跑了他都不知道。
大寶覺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
傻麅子小寶什麼都不知道?
當然不是!
他有自己的那一套。
從趙家出來以後,從娘抱起他對著他笑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有情況。
他看起來傻麅子,可他心裡有一根弦和大寶的一樣敏感,隻是他敏感的表現就是越發黏著,而不是疏遠戒備。
娘好像換了個人一樣!
嫲嫲總給他們講故事,除了各種冬生的故事,就是仙女妖精之類的。什麼田螺姑娘、杏歡亮懍閌橛訝?ㄏ傘7饈铩20糶≠弧10昃谘叩鵲取?
小寶在心裡已經認定自己的娘,可能是某個妖精、仙女來報恩,所以她對自己和大寶越來越好,對嫲嫲也好。
有一次小哥倆趁著娘不在家,討論薑琳的問題。
大寶:“嫲嫲,你不覺得娘不一樣了嗎?”
閆潤芝:“人都會長大的嘛。這女人啊,有了孩子和沒孩子可不一樣。”
小寶:“好幾年,現在才不一樣?”
他的意思,她有了我們好幾年,現在才不一樣,所以跟你說的不一樣。
大寶:“她就是不對勁,她帶我們去那個村,估計是想賣我們,弄錢回城的。”
閆潤芝:“小祖宗,可不敢胡說。不要讓人聽見。”
小寶:“關了門呢。”
閆潤芝:“那你們覺得是好事還是壞事啊?”
大寶小寶異口同聲,“當然是好事。”
閆潤芝笑笑,“這不就好啦。你們娘這是猛地發現了你們的好,決定要好好愛你們。她醒悟了。”
大寶是靠觀察知道娘不對勁的。
小寶是靠直覺、感覺知道的。
但是,不管怎麼說,娘是越來越好的,愛他們,愛嫲嫲,也愛冬生。
嘿嘿。
冬生和琳琳,最好了。冬生回來以後,琳琳就更走不了啦。
冬生是他們的小朋友,是父親,是兄弟,是這個家的大柱子。
大寶小寶好愛冬生啊,他和琳琳在一起的時候可有意思呢。
等他們把爺爺和文生接回家,家裡更有意思啦。文生也是他們的小兄弟喲,他們領著他玩呢。
一家人幸福快樂地一起過日子。這樣開心的日子喲,睡覺都能笑醒。
小哥倆健康地長大了,長成俊美帥氣的小夥子。
大寶越來越穩重,看似雋雅溫和,實際卻有淡淡的疏離和高傲。大家都知道,這是因為他太優秀導致的距離感。他不喜歡參與同學那些毫無營養的聊天,諸如“那誰可騷了”“xx漂亮”“他倆處對象呢”“xx對你拋媚眼呢”,那種同學們樂此不彼地討論女生、男生、戀愛等永恒的話題,都是他厭煩的。
他喜歡寫作,構思各種嚴謹的、富有邏輯美感的、環環相扣的故事。
他願意花時間把一個懸疑故事寫得跌宕起伏,讓讀者們欲罷不能。大家都說薑生的推理故事環環相扣,局中局、反轉劇情和人物,看得大呼驚奇。看完第一遍往往要呆上半天,然後迫不及待地回頭解密,一條條的線索,一個個的人物,全都挖掘出來。就好像他在書裡給讀者們出題一樣,讓他們享受的同時還能熱衷揭秘。
簡直是死忠粉們的至高享受。
小寶和他大不相同,兩人個性鮮明,各有特色。
小寶則熱衷於和他們談論那些沒有營養的話題,越隨性越有激情,說到激動處往往能捕捉到什麼靈感。
他的故事不像大寶那樣克製冷靜、矜持,而是熱烈、激情、張揚,熱血少年一往無前。主人公聰明機靈、幽默詼諧,和他在一起誰都不會寂寞。他總是能帶給讀者驚喜,喜歡動腦的不喜歡動腦的,都愛看他的書。
他偶爾靈感迸發,也會給大家出謎題,自製的謎語、對聯、迷宮、物理數學等題目,甚至也會挑戰薑生的推理。
每每這時候,兩人的讀者們就會瘋狂起來,各報紙都會在副刊把題目列出來給廣大市民們研究,誰研究出正確答案報社給獎品。
小寶出的題目,都是靈感迸發,很多時候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於是大寶就會悄悄地解題,然後給報社寫信,附上正確答案,如果題目有錯,他也會充分論證。
讀者們對小寶的謎題是很寬容的,就算題目不夠嚴謹,那又怎樣?大家樂嗬過就行啦。
大寶總覺得他這樣不夠嚴謹,就不要再寫類似相關的內容。小寶卻不服氣,然後讓大寶幫忙。
他是吃定了大寶的,因為在娘胎裡的時候自己被大寶搶了營養,出生以後又被大寶搶了奶水,所以他在十歲之前都不如大寶長得高長得壯。
而大寶從小與他形影不離,已經習慣保護弟弟關心弟弟,被弟弟賴上黏上,替弟弟解決問題,攢著零花錢給弟弟買糖買零食買玩具。
習慣是很可怕的。
哪怕他嘴上拒絕,身體還是會行動,對小寶妥協,幫小寶構思那些精巧的題目。
但是小寶怎麼可能乖乖的?
他又提出跟大寶互相換著寫故事,他說大寶的故事太冷靜,就跟進了一座恢弘高大壯麗軒峻的建築一樣,能一下子把讀者給端起來,讓他們不由自主地就要拔高自己。
這不夠可愛!
他倆中間可以換著寫,多好玩啊。
最後還是媽媽和妹妹給裁決,她們倆想了一個折中的辦法,讓大寶在嚴肅的故事裡創造幾個幽默風趣的角色,而讓小寶在他熱血幽默的故事裡,創造幾個嚴謹理性博學冷靜的人物。這樣他們就能彼此幫忙彼此影響。
就這麼著,兄弟倆在較勁和扶持中走到了高考前夕。
這時候高考先填報誌願,然後參加考試。
大寶毫無懸念要報理科,首都大學物理係。小寶身子一探,瞅了大寶一眼,就照著抄上。
如果不是大寶懶得理他,他能讓大寶幫他一模一樣寫一份。
大寶餘光瞥見他的動作,無奈地頓了頓,停下手裡的筆,看了他一眼,“你明明不是那麼喜歡物理數學,你和我報一樣的乾嘛?”
他們寫書就可以當做事業,賺足夠的錢養家,所以報考大學純粹是為了提升自己,為了學自己感興趣的事情。
當年高一下學期分文理科,大寶選了理科,小寶明明更擅長文科,可他偏就選了理科。
我要和大寶做同桌,他跟小時候一樣堅持。
大寶都有些無奈,兩人也不是連體人,沒有分離焦慮,他乾麼一定要跟著自己。
不過看在他陪自己踢足球的份上,大寶決定如果小寶真的學理科,自己就給他補補課。
結果,這一補他就上了傻麅子的當。
傻麅子哪裡是非要和他一起學理科?分明就是想找個人寫作業!
傻麅子還理直氣壯呢“大寶,有時候我不想來上課,你幫我請假啊。或者你就假扮一下我,老師點名給我答一下。”
大寶乜斜他一眼,當時說“我假扮了你,誰假扮我?另外,你要是想我假扮你上課,你不應該報文科嗎?咱倆不在一個班,我才好幫你上課。”
小寶認定了什麼事兒,那是比大寶還固執的,所以他堅持學理科,依然和大寶一個班,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