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027(1 / 2)

白晝如焚 蔡某人 10502 字 3個月前

簡嘉忽然進來,仰頭:“不可以用濕布擦, 他這個實木……”

腳底踩到東西。

“程程!”周瓊下來, 瞪著眼,搶著和她一起撿散落的信件, 很多, 簡嘉本要說話的,但看到淺綠信箋,愣在那。

兩人同時抬頭, 對視, 一刹那, 變作六年級的小學生。

都在用眼神問彼此。

“我, 我不是故意的,程程, 我就是好奇,陳醫生這個鐵盒子我見有把鎖,我就……”周瓊說的雞零狗碎,但,這都不是重點。

簡嘉低著頭,讀那些熟悉的句子, 以及, 看自己的筆跡。

兩年的書信。

迷路了。

她腦子裡, 第一喚醒的, 是救護車, 亮閃閃的急救燈, 曲曲折折地響,一共三次,對,兩年三次。

“陳醫生跟……”簡嘉說不出來那個名字,剛發現,她們不知道全名。

周瓊快速把信收好,哢嚓上鎖,把簡嘉薅出來。

“當你什麼都不知道,不要說!更不要問陳醫生一句話!”周瓊把她嘴巴捂住。

兩個小學生的秘密。

她們當年窩在簡嘉的小書房,當作補習,誰也不會懷疑。

沒有人會告訴媽媽。

簡嘉出神地想陳清焰,一顆心,縮成小核桃。

他一點點撬開她。

“可為什麼是這樣?”簡嘉神誌虛渺地開口。

她是A,坐在桌子上為B給C抄信,然後成為一個關於D的想象故事,但迷津裡分叉無數,也許,最後一秒,呈現的是一個關於E的結局。

旁邊站著F君,周瓊。

還有不為人知的G。

信件,讓兩人的童年同時變成卡夫卡的城堡,永遠,不能再抵達。

周瓊喝水壓驚,慈悲口氣:“誰沒談過幾個戀愛,就算是,可陳醫生現在是跟你結婚了。”

這本沒什麼。

但為什麼又是這樣?

簡嘉咬著唇:“你幫我開開,我想,再看看。”

“看什麼?”周瓊無力望天,“我記得你抄了一本子,哦,我也抄了,背好久。”

小學生當好詞佳句摘抄,偶爾用,老師驚為天人,兩人默契得很,你用這句,我用那句。

七年級,簡嘉心思變了,綿遠的,她忘記自己會長大,覺得真是自己在跟素未謀麵的大哥哥通信,她開始,緩緩的,慢慢的,喜歡上他。

那個時候,謄抄完,臉紅著偷偷去親信箋,再偷偷的,自言自語喊“學長”。

保鮮袋一樣。

淺綠色信箋,要和底稿,物歸原主。

她隻不過是抄寫員。

瘦勁的柳體,橫,逆鋒起筆,回鋒減弱,要壓筆回勾,骨力開張。

“曉菲姐姐,你男朋友長什麼樣子?”簡嘉是六年級,小學生,懵懂的第二性,但偏尤其好奇,男朋友,尚且是一個幽微詞彙。

被喊“姐姐”的曉菲笑容憂鬱:“他?睫毛很長,很高,很英俊。”

“很高是多高?”小學生沒概念。

曉菲的白裙子飄到花園台沿,踩上去,美麗的少女,居高臨下,笑出害羞:

“就這樣吧。”

“哇!”兩個小學生嘖嘖稱奇,“好高呀!”簡嘉心裡說,長大後我會嫁給他,小學生的天真。

去跳皮筋,沒足夠人手,讓家裡的狗在那撐繩。

“我見過牛的眼睫毛,在老家,超長,”周瓊等美麗的身影走開,神秘地賣弄,“她的男朋友,眼睫毛會比牛的還長嗎?”

笑到扭曲。

跳完繩,曉菲過來“輔導”她功課,溫柔地摸著她兩個高馬尾,上麵飛蝴蝶結:

“程程,你的柳體跟我的是雙胞胎。”說完,淺綠的箋紙給她。

她被她選中。

“那我跟姐姐也是雙胞胎!”簡嘉哼哧說傻話。

曉菲靜靜地看著她,默然半晌,“不要說這樣的話,程程,答應我。”

簡嘉咬鋼筆帽,怕她生氣,但曉菲姐姐永遠溫柔可親,從不生氣,她眨巴兩下眼,用力地點頭,跑出去,給曉菲拿餅乾果凍,希望對方喜歡。

“你不要長大就好了。”曉菲說這話時,隻有自己聽到,眼睛裡,盛滿一大顆眼淚,簡嘉一歪頭,看到了。

對麵,窗台,放著虎皮蘭,虎視眈眈。

“程程,哎,你要全部複習一遍嗎?”周瓊打斷簡嘉的思緒,聳著肩。

她慢慢把信折疊,忽然說:“我想不通。”

周瓊沒辦法回答,含糊的:“那就不想,反正都過去了。再說,回頭想,當時本來就發生的奇奇怪怪,明明她自己可以,”說完,自嘲,“也沒找我啊!”

“可陳醫生,留著這些信。”簡嘉喃喃,他,還在愛著寫下文字的人嗎?

“留些紀念品,也正常啊,我初戀送的項鏈一直鎖櫃子裡呢,這沒什麼,雖然,十塊錢一條。”周瓊知道她的意思,拍她腦袋,“你沒戀愛過,不懂,這很正常,簡同學。”

風卷殘葉一樣,把信掃走。

原封不動放回去。

兩人又守住一個秘密,共同的。

吃飯時,簡嘉突然擱筷子:“你看我,是不是長得很像曉菲姐姐?”

“不像啊!”周瓊記不清姐姐具體的五官了,隻記得,她們都覺得姐姐好美。

因為她穿白裙子,再插對翅膀,能當天使。

曉菲也希望自己的傷口裡,能長出,翅膀。

但更多的,卻穿黑裙子,那樣,很《櫻桃園》。

“一點都不像嗎?”簡嘉不死心。

周瓊吸溜喝湯:“她比你好看,所以,不像。”

簡嘉托起腮,仔細回想,嗯,是的,姐姐眼裡有湖水,還有薄紗似的霧氣,她其實不愛笑,唯獨那次說起男朋友身高時特彆地笑。

匙放下時,湯濺過來,一滴,簡嘉哆嗦一下,仿佛是十年前沒掉的那顆淚,此刻墜落,砸得碗碟都好痛。

簡嘉在走神。

她離開椅子,到閣樓,把自己的小皮箱拉出來,翻出那本《地獄一季》,混亂,虛影間是一叢暗紅的鮮花。

時間像史前的河流,把人和事,隔開。

但畢業季的忙碌,讓簡嘉,暫時忘記這一切。因為過去對人們來說,也是個巨大的泡沫,泡沫,是留破滅的,希望,才是留給明天的。

法語班那邊,再次聯係她,主動的,新老師把學生幾乎帶的跑光,沒辦法,又想起簡嘉。

她毫不猶豫答應,晚上,重新趕過去。

其間,簡母去103複查,做檢查,拿藥,陳清焰卡上的數字不得不減少,簡嘉把每一筆開銷,短信編輯給他。

他看著短信,不當回事,直接撥回去電話:

“程程?”

他總要先喊她一聲。

“陳醫生,”簡嘉喉嚨眼跳一下,“我在。”好像他知道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