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下了三天三夜, 冷風席卷,雪幕一望無儘, 天地間儘是白茫茫一片。
暴風雪阻路, 強風近乎能將人掀飛, 葉安不得不暫時留在岩山下,等風雪小一些再出發。他不期望暴風雪會突然停止,經曆過雪季的嚴酷,他隻盼著風雪能小一些,不阻礙他繼續前行。
困在帳篷裡,自然沒法外出捕獵,好在之前儲備的肉乾足夠多,除了供應他和雀鳥,帳篷外的羚羊找不到乾草也能靠此充饑。
蜜蜂不吃肉乾, 帶在身上的樹芯逐漸耗儘,葉安從木筐裡翻出最後一個椰子,用石頭和匕首砸開, 將椰肉挖出來充當蜜蜂的口糧。椰子殼被凍過,砸開時爬滿裂紋,沒辦法用來燒水,隻能堆在帳篷角落。
葉安收留的祖孫十分安靜, 除了吃東西和睡覺,老人一直在打磨水牛骨頭,身邊已經擺了兩把骨刀,一把足有葉安手臂長, 一把卻隻有巴掌大小,相同的是,兩把刀都被打磨得十分鋒利,不亞於葉安之前使用的短刀。
小女孩靠在祖父身邊,經曆過長期的逃亡生活,她學會了沉默和抑製自己的好奇。除非葉安開口,她絕不發出一點聲音,唯恐惹怒他,自己和祖父會被趕出帳篷。
三天時間內,葉安仔細觀察這對祖孫,偶爾會開口詢問一些事情,老人從不曾隱瞞,都是據實以告。
從老人的敘述中,葉安得知他叫王樹,兒子和兒媳都死在變異獸嘴裡,留下孫女王竹。他並非一開始就是流浪者,在三十年前,他曾是海城城民,還曾跟隨船隊出海。他這一手打磨骨器的本事,就是在海上磨煉出來的。
葉安有意引導,老人的話匣子打開,沙啞卻飽含懷念的聲音在帳篷裡響起,不隻葉安好奇,連小女孩都聽得入神。
“我二十歲時登上海船,跟隨船隊遠航。船隊規模很大,能捕巨獸的大船超過百艘,船帆升起來遮天蔽日,從海港望過去,海麵上全都是帆影,那場麵隻要看過一次,這輩子都忘不掉。”
老人說話時,手中的活也沒停,他發現葉安沒有炊具,打算用石頭做個燒水的鍋。時間匆忙,成品自然有些粗糙,優點是耐用,能讓帳篷裡的三個人都喝上熱水,還能用肉乾煮一鍋肉湯。
“我第一次出海就遇到巨獸,是一隻變異章魚,觸手從海裡伸出來,十幾米長,牢牢纏在船上,甲板上的人當時就少了七八個。”
“我嚇得動都沒法動,手腳冰涼。”老人自嘲道,“我登船之前獵殺過變異熊,以為自己足夠強,哪裡想到海裡有這樣的巨獸。當時整個人都傻掉,明知道該跑卻腳底發軟,無論如何邁不動腿。是船上的蕭城主救了我一命,我才僥幸活下來。”
“蕭城主?”葉安捕捉到老人話中透出的訊息,漆黑的眸子看向老人,開口問道。
“海城城主一直是蕭家人,從建城開始就沒變過。”老人回答道。
葉安點點頭,示意老人繼續。
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老人詳細講述海城船隊捕獵怪獸的經過,隨後又講了船隊同鯨魚合作,撒網捕撈魷魚群,船員潛入海底尋找珍寶,在海上航行數月的生活。
“海上沒有淡水,蕭城主是變異者,能夠結冰分給大家。”老人懷念道,“從海裡捕到蝦蟹,水煮一下味道就很好。還有幾種大魚,根本不需要烹調,放乾淨血,切片生吃,味道比任何一種變異獸都好。”
說到這裡,老人的聲音忽然低了下去。
“可惜海城不在了,船隊也不在了。”
老人經曆過海城的輝煌,也親眼目睹過海城的覆滅,聯係起在海邊發現的那片廢墟,葉安能夠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海城真是毀於海嘯?”葉安問道。
“海嘯?”老人猛然攥緊拳頭,沉聲道,“僅憑海嘯怎麼可能!是大量的海獸,還有**!那些背信棄義的人,覬覦海城的船隊和財富,趁火打劫,就沒有想一想,他們是不是有城主的能力,到最後果然是落得一場空,活該!”
提起海城覆滅的經過,老人義憤填膺,臉因憤怒漲得通紅。
這個秘密他一直埋藏在心裡,本不想對任何人說,包括他死去的兒子兒媳和帶在身邊的孫女,始終都沒有吐露半個字。因為他知道當年背叛海城的人並沒有死絕,有些還好好地活在世上,例如千城那幾個老家夥。
這些老家夥小心隱藏起自己,他們十分清楚,一旦露出蛛絲馬跡,立即會有聞到血腥味的鯊魚撲上來,將他們活活撕碎。他們聯合起來藏在千城城主背後,成功隱瞞身份,同時擁有不亞於城主的權利。
這些秘密老人原本不想說,也不能說,可對上葉安的雙眼,思緒就像是被看不到的絲線牽引,埋藏多年的秘密都被道出,費解之餘,他也不免鬆了口氣,仿佛壓在心頭的重量突然減輕。
聽完老人的講述,葉安沉吟良久。
他有七八成肯定,老人話中的珍寶就是晶石。規模龐大的船隊為何消失,難道是被海浪和巨獸卷走?
對於這個問題,老人也給不出準確答案。他隻知道當時的情況很亂,海獸衝上岸,整座城池被水淹沒,水退後又起了大火。
“城主帶著船隊抵禦巨獸,出城後再也沒有回來。”
老人的話透出很多訊息,卻也存在大量謎團,葉安腦中生出幾種猜測,又被他自己逐一推翻,謎團反倒越來越多,像是纏在一起的線團,解都解不開。
葉安陷入沉思時,老人已經將石鍋做好,直徑超過兩個巴掌,比較淺,燒不了太多水,卻足夠牢固,不像椰子殼一樣不耐火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