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桶很大, 坐下兩個人綽綽有餘。
葉安靠在弧形的木板上, 透過氤氳的水汽, 看向對麵的蕭玧。
蕭玧膚色很白, 在熱氣的襯托下,愈發地白。唯獨嘴唇透出一點淺粉,卻也淡得近乎不可見。
即使坐在熱水裡, 蕭玧也隻除掉外套和襯托,長褲被水浸濕,包裹在腿上, 勾勒出修長的線條。
皮帶勒在腰間, 一道長疤從背部延伸至腰側,一直沒入皮帶邊緣。
疤痕的顏色很淡,形狀很不規則, 看起來是舊傷。隻是從長度和留下的痕跡看,當時的傷勢極重。以蕭玧變異者的身份都是如此, 換做其他人,恐怕早已經殞命。
葉安看得過於專注,不可能不引起蕭玧的注意。
“怎麼?”
大概的水汽的關係,蕭玧的聲音聽起來比平日低沉,甚至有幾分沙啞。
“這道疤是怎麼留下的?”葉安實在好奇, 不由得開口問道。
“這個?”蕭玧低下頭, 手指覆上腰間, 如果不是葉安提及, 他都快忘記這道傷痕, 即使這些痕跡永遠不會消失。
“這是小時候受的傷。”
“小時候?”葉安詫異抬頭。
這麼重的傷,成年人都未必受得住。
“八歲的時候。”蕭玧向後靠,雙臂張開搭在木桶邊緣,仰起脖頸,望著船板上雜亂的紋理,久遠的記憶漸漸回籠,那是他被帶出海城之後,第一次回去。
“八歲。”葉安看著蕭玧,感知到對方的情緒,忽然想起之前闖入的夢境,不確定雙方之間是否存在聯係。
“我的父親是前代海城城主,當年海城遭遇背叛和襲擊,被海嘯吞沒,城中大部分人屍骨無存,能逃出來的也是四散零落,各自躲避背叛者的追殺。”蕭玧的語氣很平靜,平靜得讓葉安感到詫異。
“當時,是我父親的一個朋友將我救出來,隱姓埋名,帶著我四處流浪。”
被帶出海城時,蕭玧還是個嬰兒,對自己的父母和家園並沒有太過深刻的記憶。他今天知道的一切,大多數是陸青告訴他的。
陸青保護著他逃避追殺,帶著他在荒原上流浪,教給他一切必須的知識。在他懂事之後,帶他回到海城廢墟,希望他能親眼看一看自己的家鄉。
隻是在那一次,他們遇到了獸群和千城狩獵隊。也就是在那一次,藏匿在千城的背叛者知道海城城主還有血脈留存在世,作為城主的繼承人,蕭玧還活著。
“當時情況緊急,獸群來得很快,陸伯父不得不將我藏起來,設法引開攻擊的變異獸。我們都沒有想到,獸群之後跟著狩獵隊,帶隊的正是前任千城城主。”
“前任千城城主?”葉安問道。
“對,同樣是傀儡,比起千武,他可難對付得多。”蕭玧收回視線,在水中曲起一條長腿,膝蓋高過肩膀,能輕鬆抵住他的下巴。
“我被發現了。”蕭玧說得輕鬆,葉安卻能想到當時的情況有多危險。
“這條疤就是當時留下的?”
“對。”蕭玧的手再一次覆上疤痕。他以為自己早已經忘記,事實卻是記憶乍然回籠,他仍清晰記得當時的每一分痛。
“當時的千城城主養著兩隻變異豺,他不打算親自動手,準備把我丟給他的寵物。”
變異豺的牙齒極其鋒利。
年幼的孩子被拖到沙灘上,皮肉被撕開,鮮血飛濺在沙地上,在炙熱的陽光下迅速乾涸,結成暗紅色的斑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