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大太陽底下曬著,傻不傻?”丹衣青年取了藥膏回來,快走兩步將她拉回屋裡。
他細細輕柔為她塗好淡香的透明脂膏,看著她臉上那薄薄紅痕,眼裡閃過一絲疼惜,嘴上卻調侃揶揄,“怎樣,知道被母親打是什麼感受了吧?疼不疼?”
明媚日光傾灑進屋子裡,溫瓊目光投向屋外燦爛花院,耳邊又是溫母那失望的語調。
她輕聲道,“隻餘一點點辣意。”
溫伯清沒有錯過她眼底的不安和怯意,輕笑,“到底是母親的小棉襖,不舍得下重手,還偷偷摸摸塞上好藥膏給我。”
果不然,女子眼睛微微一亮,像是蔫了吧唧的花枝遇上水活了過來。
他將脂膏放在一旁小幾上,看了一眼外頭天色,“再過一個半時辰天黑,晚膳時就看不出來痕跡了。”
說罷,那雙多情的桃花眼將溫瓊上下一打量,“上次你不讓我把脈,莫不是已經預感有孕了?”
溫瓊乖巧頷首,嗓音有些啞,“那日我未醒,沒聽到府醫之言,他也未曾告訴我,是我自己出府找了大夫。”
溫伯清頓時擰起眉頭,想不通姚宣辭之舉,“待再過一段時日,你自會發覺有孕之事,他這是要做甚?”
“我也摸不清他的心思。”她輕歎口氣,皙白的指尖揉著微痛的太陽穴,心中茫然。
“但他已經命人將湯藥換做了養胎藥,是想留下孩子的。”
“你們夫妻一載多,怎麼連腹中子去留都要靠猜,有孕自然是好好待產。”
溫伯清一臉不悅。
原本還以為是阿瓊被侯府蹉跎煎熬才要和離,聽這話總算明白她為何如此堅定。
他見過溫父溫母這對怨偶十多年是如何走回來的,他不想讓自家妹妹也走上這樣的路。
溫伯清沉吟幾許,“如母親所言,這婚事乃是天子賜婚,和離是有些麻煩。”
溫瓊驀地抬頭看他,“兄長之意是……?”
他抽出腰間折扇慢條斯理的輕搖著,掀起絲絲涼風,薄唇輕勾,“麻煩歸麻煩,但也不是不可能的。”
“你就安安穩穩養胎,等著兄長安排便是。”
天色漸暗,溫父還未歸,晚膳便在溫母院中。
溫伯清與溫母私下聊了一陣,溫母已經冷靜不少,最後直歎女兒怎的如她一樣遇見薄幸人,姻緣不順。
膳堂裡,溫瓊一襲溫柔青衫踏進來,抬眼,就見母親眼眶泛著紅,顯然是哭過。
溫母疾步上前握住溫瓊的手,撫上她白皙的臉頰,滿眼愧疚,“可還痛?”
溫瓊搖頭。
她疼惜道,“你兄長同我掰開揉碎講了,若是兩人不合適,早些發覺分開也是慶幸。”
“母親理解我就好。”溫瓊抬手撫了撫溫母耳邊的碎發,露出一抹柔柔的淺笑,“讓母親為我擔憂了。”
“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子。”溫母輕歎口氣。
想起她平日裡溫順不爭的性子,怕她吃了暗虧,忍不住叮囑道,“姚世子既然在意這孩子,你大可張揚些,莫要忍氣,總歸他會給你收拾這攤子。”
說罷她回頭看向宋嬤嬤,“你可得將此話日日複述給她聽,她一心軟就不長記性。”
宋嬤嬤忙道,“自然,老奴都記著呢。”
溫伯清坐在膳桌前,懶洋洋道,“彆你來我去了,快來用膳。”
婢女將香噴噴的膳食擺上桌,溫瓊落坐後一抬頭,便對上宋嬤嬤疼惜的目光 ,安撫的彎了彎眉眼。
此刻該是她最有安全感的時候了。
她知道這一次後背靠著的是堅硬穩固的大山,而非萬丈懸崖。
用膳後,溫瓊與溫母促膝長談了很久,若不是她有孕之事不可暴露,溫母恨不得將請上幾個經驗豐富的老嬤嬤伺候在溫瓊身邊。
想到這兒,她對姚宣辭開始有了實質性的不滿。
*
夜深了,漫天星辰閃爍著,冷清的月色傾灑在屋脊上,清瑜院內陷入一片沉寂之中,唯有簷廊下的幾盞燈籠還在亮著。
主廂中雕花垂月木門後,那青影紗織垂簾已被換走,窗邊的小榻上放著幾件燒焦了的白裳裙,榻幾下原本淩亂的繡籃被仔細打理規整,好似有人看不下去布料繡線隨意擺放,特地一縷一縷捋齊疊好後推了回去。
檀色床賬內,深陷在睡夢中的俊美青年劍眉緊攏起,好似夢到了什麼。
姚宣辭深信眼前寒雪紛飛的侯府是場夢,哪怕它張燈結彩,處處掛著大紅的新春燈籠,喧囂熱鬨的真實。
清瑜院裡冷冷清清,好似被分割成了兩個世界,要知道她們主仆幾人聚在一起最是吵鬨,怎會這般寂靜。
庭院裡的積雪壓彎了花樹枝頭,那是她嫡兄特意為她尋來的,臨秋種下後來了一場急雨,第二年開得十分茂盛。
尤其那月月盛開的桂花,他忙至深夜歸府時,若是嗅到了桂花香便知清瑜院要到了。
可院門緊閉著,卻不見一個人影,連燒著地龍的屋裡都沒有人。
姚宣辭眉頭緊鎖著,這夢實在離譜,要知她極度畏寒,深秋時天氣一冷連床都不願意下來,地龍要燒到柳葉抽芽之時才肯罷休,怎能忍受臘月寒冬之苦。
皎白雪花將整個清瑜院包裹著……,大雪簌簌落下,他的視角一直停留在院裡,時間久了慢慢有一種真實之感,似乎已經能感覺到陣陣淩冽的寒風。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都暗了下來,原以為空寂無人的主廂房竟有動靜,半晌,宋嬤嬤背著包袱慢吞吞朝著院門走去。
她要去哪兒?
溫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