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朝朝跑過去,和大家打招呼,端了些看起來還不錯的飯菜,跑到師暮的房間,去探望某位暈船暈得不行的“百獸之王”。
青年蜷在床上,臉色很蒼白,看見她過來,勉強坐起來。
寧朝朝有點擔心,“你臉色好難看,吃藥了嗎?現在好點了嗎?”
師暮點頭,“嗯。”
但還是吃不下東西。
寧朝朝出海前真沒想到他會暈船,看他的臉都白成紙一樣,也有點心疼。知道出去走走或許能緩解一下,就問他要不要去甲板上看看落日。
師暮站起來,拉著她的手,直接往外走。
通紅一輪太陽從海平麵上緩緩落下,將海水染成鮮紅。白天圍繞的飛鳥也已經回家,平緩的海麵顯得無比空曠。
海風很涼爽。
寧朝朝偏頭看師暮,問:“感覺怎麼樣?”
師暮臉色還是有點白,點了下頭,看眼海水,默默移開目光。
這時候海水不再像白天那樣湛藍幽亮。隨著太陽落下,天色晦暗,大海逐漸染上墨色,變成漆黑一片,像望著深淵。
寧朝朝探出腦袋看眼海水,覺得有點可怕,縮了回來,可惜地和他說:“白天你沒有出來,不然就能看見海豚了,它們超級可愛的!沒有人可以不喜歡海豚。”
師暮幽幽地看著她。
寧朝朝突然想起,他也不是個人,就撓了撓臉頰,抿唇笑了一下,“沒有小獅子可愛。”
師暮看向大海,似乎看到什麼,微微皺了下眉。
寧朝朝趴在欄杆上,說:“現在海水看上去平靜,但底下也很危險。白天的時候有鯊魚遊過來了,現在不知道它們遊走了沒有。”
師暮跟她一起,靠著欄杆,目光落在海麵上一個小黑點上,“應該走了。”
寧朝朝:“你那麼肯定啊?”
嗷對,畢竟對方不是常人。
但是,明明是個旱獅子,怎麼能肯定海上的事呢。
很快,寧朝朝也確定鯊魚不會再回來了。挺拔的背鰭劃破水麵,從遠方海平線上遊來,將寐的夕陽灑在漆黑背鰭上,讓藏在海水下遊來的大魚顯得神秘而冷酷,像個可怕的殺手。
它們的背鰭比鯊魚要更加高,像直聳的黑色寶劍。
寧朝朝眼睛一亮,輕聲說:“虎鯨群來了!”
話音剛落,似乎是感受到她的目光,一條圓滾滾黑白相間的虎鯨從水麵跳出,在平靜水麵拍打出巨大的水花。
寧朝朝捂住臉,“好、好可愛!”
黑白相間的配色、圓圓滾滾的身體,還配上似乎總在微笑的花紋,讓這種連鯊魚都聞之竄逃的海洋霸主,變成圓圓的萌物。
她激動得抓著師暮的手,指給他看,“快看快看快看!虎鯨,啊好可愛,沒有人可以拒絕虎鯨。”
虎鯨喜歡吃鯊魚肝,是能一尾巴打暈鯊魚,把鯊魚按在水裡摩擦的可怕存在。有虎鯨在,周圍的鯊魚早就跑了,沒有跑的也逃不了被海洋霸主蹂;躪的下場。
這麵海域暫時變得安全,如果明天虎鯨群還在,攝影師下水就不用擔心被鯊魚咬了。
畢竟虎鯨比鯊魚聰明多了,它們不會把人類和海豹認錯。而且,它們還似乎對人類抱有天然的善意,喜歡和人溝通交流互通。
以前,虎鯨一直被叫做殺人鯨,但最廣為人知的虎鯨殺人記錄,是一樁人類犯下的暴行。
那頭殺人的虎鯨,在還是寶寶的時候,就被人類捕獵,關在海洋館裡。它本來擁有一片廣袤無際的海洋,然而在海洋館,它被關在小小一片水域裡,連轉身都難。
為了訓練它表演,訓練師讓它和其他虎鯨一起接受訓練,如果其中一頭虎鯨犯錯,整體都要受罰。而它剛來到海洋館,犯的錯誤最多,導致其他虎鯨受到懲罰後,開始孤立討厭他。
在長達數年的虐待中,它本來應該漂亮挺拔的背鰭萎靡地彎下來,而它得了嚴重的精神疾病,身上也有各種病症。
它開始自殘,最後,發生難以挽回的慘案。
慘案發生後,它依舊沒有獲得自由,被關在小黑屋裡,對人類而言,如同囚禁在浴缸大小的地方,進行無休止的表演,還被迫采集精子,強迫配種,直到生命的終結。
但它本來應該是海洋的霸主,擁有一片廣闊得沒有儘頭的大海。
寧朝朝看著野生健康的虎鯨,又想起那頭被人類囚禁在小黑屋直到死去的“殺人鯨”。
她情緒低迷,咬了下唇,嘗試讓自己樂觀起來。
至少這次許阿姨的紀錄片放出去後,會有更多的人能注意到這片美麗廣闊的大海,喜歡上海裡可愛的生靈。
水藍星不獨獨是人類的水藍星。
這顆蔚藍美麗的星球,是他們共同的家。
頭頂浩瀚群星,麵對無垠大海,不知為什麼,她又想起師暮問過她的問題——
如果麵前有一場考試,考試合格,就能擁抱群星。
如果真的有高高在上的“神明”從天而降,來為人類降下這樣一場考試。現在人類提交的答卷,能夠答至合格嗎?
也許是想得多了,她睡得不太安穩,在床上翻來翻去,朦朦朧朧中,感到有人在看著自己,就睜開眼睛,糯聲喊:“薩拉弗?”
一道濕漉的黑影就站在她的床邊,渾身滴水,把寧朝朝嚇得差點心臟驟停。
啊啊啊水鬼啊!!!
她剛想要喊人,一隻冰冷而蒼白的手抵在她的嘴唇上。
月光照在蒼白纖細的手指上,濕氣透過肌膚,幾乎要鑽到肉裡。
寧朝朝:嗚嗚嗚好可怕啊QVQ
養獅子不是能辟邪嗎?她的薩拉弗呢QVQ
接著,她聽見熟悉的聲音。
“姐姐,你忘記我了嗎?”女孩聲音幽冷。
寧朝朝眨巴眨巴眼,忍住變成尖叫雞的衝動,慢慢抬起頭。這次,她看清了“水鬼”的臉。
是她在動物園見過一次、送給她一袋珍珠寶石的女孩。
女孩還是上次的打扮,蓬蓬裙長卷發,像個漂亮的洋娃娃。就是這個洋娃娃,仿佛從水裡爬出來的,身上不停往下滴著水。
水滴掉在船板上。
“滴答、滴答。”
寧朝朝瑟瑟發抖,覺得這也太像個恐怖故事了。
女孩走到床頭櫃,看著放在上麵的袋子,蒼白指尖捏出枚金幣,開心地笑起來,“姐姐還留著我送你的東西呀。”
寧朝朝擦冷汗,“這個太貴重了,我想還給你來著,我們動物園門票就三十塊錢,不值這麼多。”
本來她以為袋子裡的寶石都是仿的玻璃製品,知道女孩的身份後,才想著那袋東西,是真的價值連城的寶貝啊。
“不行哦,姐姐收下了的,就不能反悔。”
女孩提著裙擺,朝她輕鞠躬,說:“我叫露娜,很高興能見到你。”
寧朝朝微怔,“露娜?”
露娜牽住她的手,說要帶她去一個地方,接著就帶著她跑出房間,來到被月光照亮的甲板上。
海上的月亮明亮,月光如霜鋪滿地板。
露娜帶她跑到欄杆前,看著底下的大海,朝她微微一笑,突然鬆開她的手,翻過欄杆,踩在船的邊緣。
就算猜到女孩的身份,看見這一幕,寧朝朝還是心緊了緊,忍不住說:“小心啊。”
露娜彎了彎嘴角,露出尖尖虎牙。
明明看起來像個冷淡蘿莉,但笑容卻很甜美,寧朝朝忍不住也露出笑容,沒笑半秒,臉上的笑容重新消失不見。
露娜鬆開手指,直接從船上跳了下去。
寧朝朝撲到欄杆邊緣往下看,隻能看見一片漆黑如墨的大海。她等了幾分鐘,沒有等到人或者魚冒出來,情不自禁又擔心了。
聽見身後腳步聲,她回頭看向來人,“剛剛有個叫露娜的女孩跳下去了。”
師暮點頭,“嗯,她讓我們也跳下去。”
寧朝朝:“奧……啊?我們也跳下去?你醒醒,你是旱獅子啊!”
青年臉上表情僵了片刻,探頭往船底看,這兒是下風舷,為了安全,左右兩側都係著一個小的救生艇。
他問:“從這裡跳過去,你會害怕嗎?”
寧朝朝很想說自己不怕,可她隻是個可憐巴巴沒有超能力也沒進化過的小人類啊!
師暮唇角輕輕勾起,抬起手,遮住她的眼睛,“那就不要看。”
幾分鐘後,寧朝朝坐在小船上,伸手戳戳冰涼的海水。在大船上也能看到海,卻沒有辦法像這樣,親手接觸到深邃的大海。
小艇搖晃得很厲害,師暮坐著,手指攥緊船沿,表情看不出什麼異常,隻是臉色更白了,在月光照耀下,接近於透明。
寧朝朝問:“你還好嗎?我們是要去哪裡?要不回去休息吧。”
師暮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側的海水突然破開,鑽出一個圓滾滾的大腦袋。圓頭圓腦的虎鯨從水麵鑽出,小小的眼睛上麵兩塊橢圓形的白色斑點,上揚的唇角好像在無聲微笑。
寧朝朝瞪圓眼睛,伸出手,摸了摸這頭漂亮虎鯨的嘴唇,入手皮膚光滑,是她從來沒有摸過的手感。
“露娜?”
接著,一個又一個圓滾滾的腦袋從水裡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