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你同在(40)
這個答案林雨桐沒辦法給他。如今,就現在所掌控的信息量, 下任何結論都是倉促的。故事, 也僅僅是故事而已。不管是白三說的, 還是黑四說的,亦或是真的出門就遇到黃五,再聽黃五說, 其實都是一樣的。連親師父嘴裡的都不完全是實話,能指望這種坑不死你們的師叔跟你說的都是實話嗎?
因此, 她露出謎一般的微笑:“我哪裡知道?這不是在聽師叔說嗎?”
這麼一說,倒是把黑四之前營造的那種生生死死的悲壯氣氛給衝淡了。他也笑了,笑著笑著就咳嗽了起來:“滑頭!白門出了這麼一個白衣……倒也罷了。”
說不上來這情緒是怎麼一種的,感覺挺複雜的。
黑四認真的打量了林雨桐幾眼, 然後把視線挪到那本手劄上。隨即輕輕的搖頭:“這本手劄, 你收起來吧。將來若是能把手劄的副本找到, 允你抄錄存於白門, 注明出處即可……”
林雨桐還是將書推到前麵:“黑門的東西,若是找到, 弟子定當歸還。如今既然知道怎麼個來龍去脈,那自然是要物歸原主的。換句話說,弟子是來言和的,不是為了跟師叔您再談買賣的。”
黑四認真的看林雨桐:“你比你師父當年可高明太多了。”嘴裡句句隻說情義, 一口一個師叔, 誠意滿滿的要將黑門的東西歸還。可實際上呢, 這卻也是將了自己一軍。人家跟你講情義, 把你的東西歸還了,那你呢?你還是長輩呢?沒這一點心胸和氣度嗎?本就是還有點事想求她的,不拿出點誠意來,這怎麼叫人家把你當一家人?
唉!江湖上打打殺殺的那一套慣了,卻還真沒有這麼一個路子的。
黑四覺得這麼大年紀了,像是跟一個晚輩認栽似的。但看看孫子,再看看孫子澄澈的眼睛,他……不把這個孩子安頓好,他閉不上眼睛呀。
於是便道:“阿金,既然白衣有這個誠意,你就替爺爺接了吧。”
烏金看了自家爺爺一眼,然後起身,林雨桐鄭重的遞過去,他鄭重的接了,這算是邁出了和解的第一步。
那邊黑四摸摸索索的,不知道從哪個暗格裡抽出一個東西,用黑色的絲綢包裹著,遞過來:“這是白門的東西,如今也物歸原主了。”
林雨桐起身伸手,雙手接過來,當著黑四的麵就將外麵的絲綢打開,裡麵露出一本不知道是什麼皮做的封麵。她沒再往裡麵翻,而是重新包起來,“師叔厚恩,弟子記下了。”
不說交易,隻說給這本書是恩情。這便是說,你有什麼要我辦的,隻管開口。
黑四心裡歎氣,若是當年五門的人都跟著丫頭似的會處事,又何至於鬨到最後幾方毀損。
他收起心裡的那些悵然,正色道:“黃門現身了,就像是你說的,你不知道黃門是忠是奸……我也不知道……”過去的事,如今再想,也有了很多想不明白的地方。“可我不敢冒險!萬一……”他看向烏金,“這孩子怎麼辦?”
林雨桐皺眉,這黑門又不是隻剩下一根獨苗了,何必如此呢?之前見烏金的時候,那真是好大的排場。怎麼說的這般的可憐呢?
許是知道林雨桐的疑惑,黑四就問烏金:“之前叫你給你小叔打電話,打了嗎?”
“打了。”烏金說著,就輕咳一聲:“差不多也該到了。”
話音才落,聽見外麵門吱呀一聲響,然後院子裡傳來腳步聲,緊跟著,一個粗嘎的聲音傳進來:“阿金,快出來,看我給你帶什麼來了。”
烏金就轉身出去了,然後是外麵嘀嘀咕咕的聲音,林雨桐也聽不太真切。
黑四就跟林雨桐介紹:“那是我的養子,是我下鄉的時候撿回來的。我看他命硬,大冷天的被扔在林子裡,一點事也沒有。我這就給帶回來了。結果,果然是命硬的,我的親兒子一個個的都夭折了,隻這一個養子,壯壯實實的,長的挺好。他比阿金年長個成十歲,阿金的爸爸那時候疼他,他也是疼阿金。阿金是他一手給抱大的。後來,他這不是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紀了嗎?我就叫他搬出去住了。他那命能經得住我和阿金連累,他的家小可經不住。這小子在玄術一途上,沒什麼天賦……我就給找個了江湖朋友,叫他去認了個師父,跟著學了些拳腳功夫……掙的也是道兒上的錢。有了些錢,胡亂的往裡投錢,在城郊買了地,後來,地也值錢了,那地他也不賣,貸款給開發了,算是有些身家吧。”
林雨桐點頭,不是對方被財神爺眷顧,而是有玄門出身的義父,又有那麼一個看相看的準的侄兒,這位想不賺錢都難。跟著誰能吃肉,跟著誰要倒黴,這都是一眼就明了的事。趨吉避凶,所以,他自然是財運亨通了。
黑四就喊:“烏林,進來吧。”
轉眼,從外麵進來一一米九的粗壯大漢,三十歲往上的樣子,穿的很是考究。上上下下的,都是定製貨。再看五官,濃眉大眼,鼻隆嘴闊,這麵相……就一個字——好!
這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
黑四見林雨桐打量烏林,便問了一聲:“如何?”
“好!”林雨桐點頭:“師叔會看人。”
黑四的心一下子給放下了,因著烏林跟家裡太親近,以至於不管是自己還是阿金,都無法給烏林排命格。如今白門的白衣親自給看了,那必然是錯不了的。
他就說:“阿金身體不好,我最近幾年,幾乎是不能下床了。但入了這一行,有些事該做還得做。阿金也會出去接一些活,不是靠那個吃飯,是靠那個積善呢。所有的錢不過阿金的手,都是他小叔幫著他辦好的……”
那麼多錢從手裡過,對方卻絲毫不見貪心,可見其忠義。
黑四說著,就劇烈的咳嗽起來。烏林趕緊過去:“義父,我在南邊置辦了產業。那裡的氣候……”
黑四擺手:“這不是氣候的事。”他歎了一聲,用帕子抹了抹嘴,指向林雨桐:“那是白門你師妹,認識一下。”
烏林帶著幾分鄭重的看了林雨桐,然後點點頭。
林雨桐回禮,如此一算,這烏金算是比她還矮了一輩了。
黑四拉著烏林的手:“我知道你對阿金好,可是……阿金的事,很多你都無能為力。以後,若是遇到難解的事,隻管去找你這位師妹。可記住了!”
這話,竟是像交代遺言。
那邊人家的義子親孫,滿是傷感。林雨桐該說啥呢?她思量了一番,就道:“師叔……您這情況,我也不知道算是什麼情況……我若是有一‘五色’吉地,不知道對您的身體可有幫助?”
烏金一愣:“五色吉地?”他一臉驚喜的看向林雨桐:“在什麼地方?”
“阿金!”黑四嗬斥了失禮的孫子,就眯眼看林雨桐:“你果真願意?”
林雨桐歎氣:“您等我來,為的不就是這事嗎?”為他孫子是真,但也未嘗沒有僥幸心裡,期望白門能把那一吉地給他用用。
溫柏成一動,黑門肯定就知道了。烏金不管這些事,但烏林不一樣。這些個瑣事,一直是烏林照管的。而烏林……在外麵的人脈之廣,隻怕溫柏成是多有不及的。
黑四哪怕是沒猜到那是五色吉地,但肯定也知道必是有許多不同之處的。畢竟,白三就從那個時候,消失不見了。那樣的地方,黑四要是不想死,肯定也想去。可這黑門和白門之間,誤會很深。當年,兩門的長輩在一起,黑門長輩的生魂離了那個皮囊,被白門長輩的生魂給占據了。如今,情況何其相似?白三如今是休眠,躺在那裡人事不知。而黑四若是前去……當年的境況是否會重演呢?
林雨桐就說:“原則上,我是同意的。等我師兄回來,我會儘力的說服他們。如此,可行?”
能吐這個口,已經很不容易了。
烏林就表態說:“那等他們回來,我約個飯局,一起吃頓飯。隻要能借用貴門寶地,咱們一切條件都可以談。”
在他看來,什麼黑門白門的,有什麼呀。不靠這一行,子孫後代還少受些拖累。要是白門要黑門的秘術,該給就給。有什麼比人更要緊。他見義父還要說話,就道:“都是虛的,隻有看著阿金將來娶媳婦,您抱上重孫子才是實的。這事聽我的,您彆說話。”
這才是人類該有的正常思維嘛。林雨桐就愛跟烏林這樣的人打交道。
到什麼年月了,還這個門那個門的,如今壓根就沒有玄學發展的土壤。不想著湊到一塊想一些有利於自身的事,卻把那些個陳芝麻爛穀子的事放在嘴裡一個勁的嚼咕,有什麼勁?
她聽了一肚子,知道個大概。以後碰上知道怎麼處理,然後就真當聽故事一樣,聽過了就算了。彼此留了聯係方式,然後這次的拜訪到這裡就結束了。
林雨桐告辭,烏林和烏金親自送她出來。到了大門口,林雨桐叫留步,烏林堅持讓烏金送林雨桐到小巷子口。
到如今,也就江湖人還保持著這種繁文縟節。說他們是江湖人吧,偏偏他們又最是講‘規矩’的。當然,這個規矩,得是他們自己的規矩。
晚輩送長輩,不好拒絕。林雨桐隻得含笑,在大侄子的陪同下往出走。
烏金也不自在,不停的咳嗽,沒話找話:“黃門的事,你還查嗎?”
是說搬山術帶走了那批黃金珠寶的事?
“當然了,得查。”這裡麵牽扯到消失的桂香,她至少得判斷這夥人的目的到底是不是白門,是不是現任白衣的自己。
烏金就道:“要是有什麼消息……”
“我第一時間通知你。”林雨桐說著就笑:“不用這麼彆扭,他們是他們的事,咱們是咱們的交情。撇開黑門白門,就當半路遇到個同道中人,不是挺好?”
烏金這才笑了,他笑起來暖洋洋的,慘白中帶著幾分暖意:“聽小叔說,你開學讀建大?”
“嗯!”林雨桐不知道他的情況,不好回問他。
他倒是先道:“我讀醫學院,開學大二了。”
還是醫學院的學生?
想想也對,他最擅長的便是看相和靈療。懂得了靈療,自然是接觸一些醫術比較好,“你讀的是中醫專業?”
兩人就這麼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到小巷子門口才分開。林雨桐知道,他這樣的人隻怕從小到大也沒什麼朋友,便留了四爺那邊的地址:“有事沒事都能給我打電話,找我就去這個地方。”然後又留了QQ號碼。
跟烏金分開,時間就不早了。林雨桐從巷子裡出來,也顧不上去四爺那邊,直接就往家裡趕,結果半路上,接到趙基石的電話:“你現在在哪裡,我想找你了解點情況。”
於是,林雨桐臨時轉了方向,叫司機師父:“去市局。”完了又給四爺打了電話,叫他也過去,今兒還沒來得及見麵呢。
她到的時候,四爺也剛從花格子的車上下來。
花格子朝林雨桐揮揮手,一踩油門,融入了車流裡。
四爺先上下打量林雨桐:“今兒一天忙什麼呢?吃飯了嗎?”
沒顧上!
林雨桐拉著他往裡麵去,說叫他來的原因:“……常來常往的,以後有個事也好有個熟人。”
一進去就有個見過林雨桐的女警道:“是趙頭兒叫來的吧,跟我來。”
趙基石在一不大的辦公室裡,邊上還坐著那個見過兩麵的老警察李國慶。進去的時候,兩人正對著電腦屏幕,專心致誌的在看什麼。
見林雨桐和四爺進來了,趙基石多瞧了四爺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小道士呀。進來吧!”然後叫那個女警:“倒兩杯水過來……”
“不用!”林雨桐揚了揚手裡的礦泉水杯子:“有呢,不用浪費了。”
趙基石也不勉強,示意那個女警出去:“把門順便帶上,不管什麼事都先替我攔了。”說完,不管那邊了,等門關上了,他才招手叫林雨桐過來:“你來看看……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林雨桐過去,李國慶就起身把位置讓出來了,站在趙基石後麵。四爺緊跟著桐桐,站在她身後。趙基石點著鼠標,像是在點視頻的倒退鍵,三兩下之後,停下來,畫麵一下子正常了。
畫麵不是很清晰,黑白的。時間,應該是昨天晚上淩晨十二點四十七分,這個地點,就是那個教堂所在的村子的村口。
林雨桐看出來了:“是路口的監控拍下的吧!”
她盯著屏幕,看著屏幕上的車流。因為是城中村,又是靠近西門的地方,所以哪怕是夜裡十二點多了,車流量也不小。路燈明亮,一輛車接著一輛車。邊上是公交牌,這個點隻有一趟公交車,半個小時一趟。但選擇這個點坐公交的人很少很少。至少現在這個公交車牌下麵是沒有人的。村口偶爾有一兩個回來的人,不是走著回來的,就是出租車停在村口,然後進去了。
夜裡的城市就這樣,足足得有五分鐘之後,突然,從村裡出來一輛腳蹬三輪車。這種三輪車有點講究,車主自己給焊了一個‘駕駛室’,留出兩邊的通風窗口,其他的地方差不多都是棚著厚塑料,遮風擋雨的,不耽擱乾活。
從村裡出來的就是這麼一輛三輪車。最開始引起林雨桐注意的是三輪後麵的貨物。裡麵到底是什麼,看不清楚,上麵用彩條塑料布遮擋著,根本看不見。但從外觀上看的話,裡麵的東西有棱有角,規整的很。
是那丟了的箱子嗎?
林雨桐不由的就按鼠標,將鏡頭往回放,人也不由的前傾,想看清那個‘駕駛室’裡的人大概的輪廓。可這一看之下,唬了林雨桐一大跳。那哪裡是人,分明就是一紙紮的人。
她驚疑不定的看趙基石,趙基石的麵色比林雨桐還奇怪:“我覺得,這是高明的遮眼法。你看呢?”
林雨桐心裡搖頭,這絕對不是什麼障眼法。
四爺就說:“再往回倒一下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