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諜影(8)
今兒這倆小時, 過的有點混亂。
把勸說的客人們送走, 四爺就直接上了樓,進了廚房。
沒多大功夫,樓下又響起敲門聲, 這怕是邱香山打發人送來的吃的。這人看上去嘻嘻哈哈, 卻是個做事頂頂細致的人。
他這會子沒工夫吃飯, 起身開了窗看見的就是陽台。從這裡看的見桐桐那邊, 她並不在陽台上。這次的事情影響不好,吳先齋八成還是會繞過去跟她談談的。
他得過去一趟,甚至得想辦法出去一趟,王掌櫃說人被攔住了, 那眼下這個人是誰?
家裡有了外人,很多東西都得謹慎。至少想出去的時候,他得把書房做一番布置,這都是比較新奇的體驗。因為跟桐桐在一起,自己隻要把握大的方向問題就行, 所有的這些細節, 都是桐桐處理的, 從來不要他分心。
如今換自己上手,確實是瑣碎又麻煩。小心的布置好了,這才從書房出去,然後下樓。
到了樓下, 客廳裡沒人,保姆房的門卻緊緊的關著。四爺的視線落在餐桌上, 之前有人送飯來了,他沒管。應該是這位俞敏慧接待了,如今餐盤這麼擺著。餐桌上四個盤子兩個碗兩個盆。盤子裡原本是菜,應該有一盤清蒸魚的,如今隻看見整齊的魚骨架和魚頭,邊上那盤,看剩下的殘湯,應該是紅燒肉吧。裡麵一塊肉也沒有了,隻有醬紅色的湯汁。還有一盤醋溜的白菜沒動,一盤炒雞蛋沒動。湯是被動過的,排骨木耳湯,看桌子上的小骨頭,應該是排骨沒少撈。另一盆米飯,一大半下去了。兩隻盛米飯的碗,用了一隻,裡麵還有半碗米一塊紅燒肉,顯然這是沒吃完飯聽見自己下來了,所以躲了。另一隻碗是空的。還有兩隻應該是湯碗,上麵放著湯勺,反倒是放在茶幾上。
他抬手看了看表,從剛才敲門送飯的過來,到現在也不過是過去了二十三分鐘。除開擺飯和自己下樓的時間,一共用了二十分鐘的時間,她一個人乾掉了半盆米飯,一盤紅燒肉,幾乎是一整條魚,還撈乾淨了湯裡麵的排骨。
這是一個正常女人的飯量嗎?況且還沒吃完,想來吃的還不怎麼儘興。
他二話沒說,開門出去,出去之後卻沒把家門帶上,而是敲了隔壁的房門。
隔壁一邊住著桐桐,一邊住著周一本。此事,當然不能找桐桐,而得找行動隊的周隊長。
周一本正要洗澡,結果被敲了門。他摸了槍上了膛才開門。門先開了一條不大的縫隙,看到是誰之後才拉開一點,但還是謹慎的身子大半都隱在門口。
每個有素養的特工都是這麼謹慎的,四爺也不以為奇。朝自家的方向指了指:“麻煩你過去看一看,我有些看不準,好像帶回來的人有點不對。”
“開玩笑……”周一本才這麼說了,但看四爺的表情不對,他也不由的正色起來。連外套也顧不上穿,直接出去將家門帶上:“走!”
進了屋子,四爺朝餐桌上指了指,周一本一掃就什麼都明白了。
四爺抬手將他手裡的qiang往回壓了壓,這人便是個彆有居心的人,卻也絕對不高明。高明的人不會留在這種破綻。所以,其實是用不上動刀動槍的,之所以叫周一本來,就是不想私下跟可能有問題的人接觸。
他過去敲了敲門,裡麵傳來一聲:“睡了。”
“睡了也起來,我有話說。”他再敲了兩下,“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俞敏傑靠在門上,心裡暗恨呐:“怎麼就管不住嘴。”
可這一路上被看押著,吃的也不好,真餓了。難得吃一頓熱騰額的飯,還做的這麼好,有魚有肉的,說實話,自家那麼大的地主,家裡都吃不了那麼好的。父親是老派做派,飯桌上撒一粒米都要撿的主兒。
他不敢開門,想著肯定是看出什麼來了。
周一山可沒這個好脾氣,既然人不對,還客氣個屁。二話不說,抬腳就朝門上踢去。
啊——————
一聲尖叫,嚇的正洗澡的林雨桐一個激靈。她穿了浴袍,拿了放在洗臉池上的qiang就出門。男人們往前湊,女人們想看又怕受了無妄之災,躲在門裡,探著腦袋看。
林雨桐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穿著寬大的白浴袍,腳上是一雙軟皮的棉拖鞋。手裡拎著一把qiang,走的殺氣騰騰,在女人們指指點點中走了過去。
四爺這邊的客廳裡,吳先齋已經坐在了主位上了,其他人都站著。
那個俞敏慧靠著牆,捂著耳朵,一副被嚇到的樣子,“……吃的多……路上餓了呀……你金老四要是養不起老婆,我來是帶了錢的,我俞家最不缺的就是糧……”
林雨桐進來跟四爺對視了一眼,就朝這個俞敏慧看過去。
大晚上的,她的衣服並沒有脫,隻是把鬥篷脫掉了。頭上沒有貂皮帽子,是一頭長長的大波浪卷發。按說,這頭發挺時尚的,可這身上的衣服卻保守的有些過。如今是旗袍橫行,隻要不是吃不起飯的,誰還沒兩件旗袍。沒有絲綢的還有棉布的,年輕女子莫不如是。眼前的這個姑娘,家境不錯。身上衣裳的料子,也的確是好料子。可這款式,確實上衣下裙,很保守的打扮。上衣領子很高,遮住了脖子。下麵的裙子長長的,幾乎都要挨到地了。按說這麼穿也沒錯,老家風氣保守家風嚴謹,說不到過錯上。但這衣服穿上至少得合身吧。她這穿上,上衣寬,下裙肥的,清瘦的人穿上看不出絲毫的曲線來。再看露出來的臉和手……保養也算得宜,手指留的長長的,染著鮮紅的顏色。走近細聞,是高級香水的味道。
一個人身上,時尚與保守並存,處處違和之下,再佐以其他證據……林雨桐就伸手一把抓住對方的頭發,披散著長發瞬間被薅了下來。
中分的發型,搭配上塗脂抹粉的臉,氣的吳先齋麵色鐵青。
這是一種被愚弄的憤怒。
四爺轉身就把門關上了,隔絕了外麵的視線。
這對於一窩子特務來說,太丟臉了。tm的被這麼個東西給從眼皮子下麵混過去了,真要傳出去,真就成了大笑話了。
吳先齋冷冷的看著葛副官:“人是你帶回來的,你怎麼說?”
葛副官臉都白了:“……真是俞家的人交到我手裡的……”他把當日的情況說了一遍,“……現在想,俞家和金家的人也不知道這個是假的……”
吳先齋冷哼了一聲,看向‘俞敏慧’:“你自己說呢?還是跟周隊長下去再說。”
俞敏傑連連擺手:“彆彆彆!真不是有意的!”他看向四爺:“金老四,是我啊!我!俞老三!俞敏慧是我妹妹……沒彆的意思……我妹妹這不是不願意來,我家裡又非讓來,然後我就替我妹妹來的……”
事情說起來是真不複雜,就是個哥哥男扮女裝頂替妹妹嫁妹夫的事情。
“你學過唱戲?”林雨桐想起她的動作,連帶她走路的輕盈輕巧勁,就問了一句。
俞敏傑打量了林雨桐一眼,又看了看她手裡的qiang,才點點頭:“是!”
林雨桐‘嗬’了一聲,“你倒是演了一出好戲。”她就過去說吳先齋:“您也彆怪這位副官,想來小夥子小小年紀參軍,並沒有跟女性接觸過的經驗。至於諸位,也不是她演的好,隻是出於對同僚家眷,不好盯著看罷了。再者,又是我來的時候跟他趕了個前後腳……”
言下之意,就是一個家眷沒被關注到,主要注意裡在她這個妖狐身上。況且,她又狂放不羈的對金主任展開攻勢,完全被花邊新聞分散了注意力。
不管真相是不是這樣吧,到底是那邊戲演得好,還是當時混亂,一時沒注意到,反正事情已經這樣了。
她這麼說,好歹是把大家的臉從地上撿起來了。
但是……這個一腳踏進這裡的俞敏傑,卻絕對不能這麼輕易的放了。
周一本就道:“我覺得還是審一審的好,萬一……”
邱香山嗤笑:“萬一什麼?萬一把咱們瞞過去?這也就是趕到天黑了,外麵什麼都看不清楚,剛好就趕上林主任到任,這事情摞著事情……”他的眼珠子在四爺和林雨桐身上一溜,“哪件事的影響不比來一個女眷大……”人又是站長的人接回來了,主觀上就先不會懷疑,要不然,就這麼一個貨色,能瞞幾天?“靠他潛伏嗎?”
笑話!
“他不用長時間潛伏……”周一本就道:“若是隻是想找機會刺殺呢?比如說,在這樓裡放上炸|藥……老邱,隻怕咱們就是死了……做的也是糊塗鬼。”
邱香山一下子就不說話了,這種可能性雖然微乎其微,但還是那句話,萬一呢?
誰能保證萬無一失?
他馬上就不說話了,周一本就看吳先齋:“站長,您說呢?”
吳先齋一笑,眉毛眼睛都透著慈和和深不可測,他轉臉問四爺:“汝清,你說呢?”
我說?說什麼?
其實什麼都不該說的。
可這裡麵畢竟牽扯到秘密:比如,本來該被攔住的俞敏慧,她人在哪呢?她被王掌櫃派去的人攔住了,這事俞敏傑知道不知道?如果知道,哪怕是知道一星半點……萬一被審問出來,這可就壞事了。
可若是攔了,怕叫審問,同樣的,自己的行為也會被定義為可疑。
他看了俞敏傑一眼,還是道:“人是站長叫帶回來的,自然該站長處置。另外,此人究竟是不是俞敏傑,我也不得而知,雖說兩家世交,但自從十歲離家求學,回去的次數著實不多。一切聽站長的吩咐……”
林雨桐這邊看看那個看看,果然就是一窩子特務。乾這一行,入門之後學的第一課便是懷疑。懷疑你所看到的一切,懷疑你身邊的每一個人。因此,此刻每個人說話,都透著一股子相互試探的意味。
吳先齋笑了笑,問林雨桐:“林主任覺得呢?”
是想交給她來管吧!
林雨桐輕笑一聲,上下打量俞敏傑,然後開口道:“我對站裡的情況還不熟悉,可若是站長放心……這也是指責所在。不過去也得跟站長借了葛副官用用。”
這有什麼不行的!
俞敏傑猛地抬頭,看向這個女人,有些瑟縮。這一行的男人可怕,這一行若是女人乾的跟男人一樣的級彆,那女人一定更可怕。他幾乎是哀求的看四爺:“金老四……不是……妹夫……就是一玩笑,不用這麼著吧。我就是罵了這娘們幾句……不是……就是罵了這個女長官幾句……也沒乾彆的,你可不能看著她公報私仇啊!”
“怎麼?”林雨桐搖頭輕笑:“怕了?剛才罵人的時候不是挺帶勁的嗎?再罵一聲聽聽?”說著,臉上的笑意一收,看向葛副官:“人是你帶來的,你也給帶走,好好的給我看押起來,明兒……我睡飽了,好好的跟他談談……”
葛副官就看吳先齋,吳先齋點點頭:“那……就這樣……”說著就起身,跟四爺道:“汝清啊,你看這事鬨的,本是好意,卻差點惹出了事端……”
“咱們本就在是非窩裡,無風也起浪,再正常不過,您何必自責。”四爺讓出位置,叫他往出走,“不過這事也提了個醒,咱們呢這次來的家眷以及跟隨來的下人,還是要自查一遍。”
這話很是。
吳先齋就道:“這事就交給你辦了。一定要查個仔仔細細。”
其他幾人也表態,查!就是得好好查。做到大家都放心。
這裡麵如今就金汝清扯的乾淨,沒有家眷,有一個剛勾搭上的女人,可這個女人身份又特殊。作為一個無牽無掛不怕牽扯用不著為誰隱瞞的人,他查最合適。
吳先齋臨走的時候,又道:“林主任,明天家中設宴,給你接風洗塵。諸位有一個算一個,帶上家眷,都要來呀。”
林雨桐客氣了兩句,將人送走。看見樓道裡早被人清理乾淨了,這才回身看了四爺一眼。
回身看著四爺,可四爺對麵那戶的門上卻像是有眼睛一樣。林雨桐伸手拉四爺,沒骨頭似的靠在他身上:“今晚……不留我下來……”
四爺在他腰上擰了擰,然後轉身,關門。
林雨桐轉身敲了敲對麵的門,開門的是個戴著黑框眼睛的男人,林雨桐靠在外麵的牆上問說:“剛才可看清楚了?”
這男人憨憨的笑:“林主任……看什麼看清楚了?”
林雨桐轉著手裡的手qiang:“跟我裝糊塗?行!那你繼續裝。”
說著,轉身就走,回屋,關門。這番動作,直嚇的戴眼鏡的這位擦頭上的冷汗。
林雨桐回屋後,躺床上,打電話給四爺,沒事乾,就是撩。她得把這種有事沒事就給四爺打電話的行為操作成常態,如此,有緊急事情的時候,便是打電話也不會叫人覺得奇怪。
這一晚,兩人隻一牆之隔,睡的還不錯。
第二天算是第一天上班。
空降一人來,叫她乾什麼呢?職務分工嘛,還沒有明確。
誰都不願意放開手裡的權利,都在裝糊塗。林雨桐樂的跟著裝糊塗,給一間辦公室就能混日子,看起來特彆好相處。
等小會開完了,邱香山慣例留在站長辦公室:“隻怕把金主任給她送去,那邊連站裡的事情多問都不會問一句。”
吳先齋就搖頭:“她是誰……可彆忘了。有時候,這麼一雙眼睛盯著,可不全是什麼好事。”說著,就問了一句:“上次你說的rb間諜的事,怎麼樣?有眉目了沒有?”
邱香山搖頭:“線索又斷了……不過人已經撒出去了,隻要出來活動,一定能抓住尾巴。”
吳先齋點點頭:“那你就先去忙吧。”
等邱香山出去了,吳先齋就給周一本打電話:“你過來一趟。”
周一本來的很快:“……您有什麼吩咐……”
“之前叫你監視的車行,有動靜沒?”吳先齋沒叫對方坐,隻沉著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