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歲月3
深秋的山道上, 兩邊是高山密林, 黑夜降臨的格外的早。仿佛隻一眨眼的時間,天便黑了。
不是天黑的快,是植被是地貌是周圍的環境, 在隊伍進入更茂密的叢林小道之後, 高大的樹木遮擋住了光線。
鳥兒是不管時辰是管看天的, 天黑了, 鳥兒投林了。鳥雀驚起,連馬兒嚇的都不敢前行。這該是隱藏這不少的人吧。
這些人能聚嘯山林,還在距離京城不算是太遠的地方,那這絕非等閒之輩。若隻是知道打打殺殺的莽漢, 早被剿滅了不知道多少回了。
林雨桐沒輛車都叮囑了一遍,像是二房,老太太害怕文氏姑侄兩個害怕,叫人請了她們過去。媳婦公公的擠在一輛馬車裡是有點不合適,可這事急從權。這裡是最能庇護她們姑侄的地方。
大房那邊, 也都叫在一輛車上最好, 相互有個照應。三房好歹有金叔同這個男人在, 他坐在馬車口上,將外麵的視線擋住,三太太還將閨女的臉被遮住。
林雨桐覺得欲蓋彌彰,但到底是沒說什麼。真到了跟前了, 人家故意為難的話,怎麼做偽裝都是沒用的。
她回到自家的馬車邊上, 四爺撩開簾子朝外看,“管事呢”
是問商隊的管事
應該是跟那邊交涉去了。
林雨桐就道“許時忠該不是個小人。”
這樣一個能被委以監國之權之人,殺人不用這麼麻煩。跟宵小聯手這樣的事,他不屑於做的。雖說朝局動蕩,因為反對聲音大,著實是殺了一批人。可從京城出來,這好幾日了。沿途並沒有異樣,官員各自在自己的任上,百姓們各自為生機奔忙。一片繁華景象。連京畿都一片安靜,那就能說明,許時忠此人,必有過過人之處的。
所以,找一群宵小為難金家為難他的老師為難他的嶽家
這當真不是站在他那麼高度的人會做出來的事。
四爺低聲道“防的就是小人警醒些。”
嗯
因著前麵空出來大房小兩口和二房的馬車,林雨桐就扶了四爺下來,“走,去前麵的馬車上”路太窄,超車的可能性壓根就不存在,那麼能做的就是趕緊的往前挪,再把剩下的人儘量集中的往前麵幾輛馬車便靠,如此,再能確保萬無一失。連璿姐兒和白氏,也叫跟四爺待在一次。其他幾輛馬車上的東西,尤其是被褥等物,林雨桐指揮三個兒子,將東西給坐人的馬車塞過去。綢緞做麵子的被子,更是叫披到身上。若真有箭簇穿過馬車車身,這玩意還能抵擋一二。
金家的人集中在一起,其他幾輛空置的馬車,叫商隊跟著的雜役牽著。林雨桐又跑到最後,跟早前安排的結巴低聲道“大叔不必跟我們跟的太緊,車上什麼都有,你可暫時退後在這裡停上一晚上明日在趕路。土匪隻搶商隊富戶,你隻要遠離我們就是安全的。過了今晚,你追上來即可。不管誰問,隻說是去給北邊的親人收屍去的。江湖有江湖的規矩,土匪也不擋死人的路,明白嗎”
結巴點點頭,“放放心”
等回到自家馬車邊上,看見四爺頭還探在外麵,就找他擺擺手,告訴他無恙。
卻說管事的陪著笑臉,好容易到了清風寨的界碑前,麵前站著的還是三當家的。他拱手道“給您見禮。”又朝山頭的方向作揖“給大當家二當家的問安。”這會子,他心裡還確實是有些不安,因為三當家的邊上,站著個生麵孔。
來回走貨那麼多次,這還是第一次碰上。
三當家的朝山下看,“這次好像有點多呀”
“不敢瞞著三當家的,是順王府打了招呼,叫帶一家人往北邊。不敢推脫,這才帶著一路行來”
管事的說完,就借著火把的光看三當家的臉。隻見他微微側臉,朝那個生麵孔看了一眼。這個生麵孔管事儘量的去記住他此人長的太過普通,沒有什麼特征,在街上隨處可見,好像每家的店小二,差不多都長這麼個模樣。
這人好似覺察出管事的打量,隻微微笑了一下,就朝後退了半步,臉瞬間就隱在了三當家的影子裡,瞧不真切了。
但三當家此時說話了“我也不管你帶的是什麼人,便是朝廷欽犯,跟我們清風寨又有什麼瓜葛不過是平白提醒你一聲,彆被掛累了。二當家可在前麵的路口擋著呢,到了那個點,就可彆怪咱們翻臉無情。”
管事一連聲的應著,“這是規矩,在下明白。”
他這下山,是連滾帶爬一點時間都不敢耽擱。土匪們是講個規矩,但這規矩是活的。你得提前過了才能保證萬無一失。若是剛好卡著點,那落在最後的人和馬車都得完蛋。土匪們的規矩是相對的,還不興人家手裡的箭射錯了方向。對著你的馬屁股射上一撥,就瘋馬導致的結果如何,不好說。有時候好幾車的貨就損失掉了。
也是因為如此,為了維護商號的利益和人員安全,凡是叫帶人帶貨的,風險提前得講到,也總是把外來的放在最後。要是調整了順序,就怕商號內部不穩。誰的命不是命他順王府交代的人,命就彆人金貴
所以,金家基本是落在最後的。
本來帶的人多,再加上要是走的慢,按時通過都難,更彆說最好是能提前通過。他回了車隊,來不及通知誰,一聲號令,商隊的速度明顯就快起來了。
林雨桐事先交代過,人都擠在馬車上,能騎馬的都騎馬跟著,這就走。後麵的空馬車人家雜役都上了車趕了起來,半點也不敢落後。
山路崎嶇不平,坐在馬車上的滋味不比騎在馬上好受。幸而有多餘的被褥墊著,才不至於碰到哪裡。可饒是如此,四爺也覺得身上的傷口大概顛簸的有點不好了,他把桐桐提前塞給他的止疼藥塞嘴裡乾咽下去,以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誰知道這一快,便是一夜,早上半點也不停歇,商隊的人都是從身上掏出乾糧往嘴裡一塞,繼續趕路。的馬倒是沒那麼累,畢竟跟著馬車走,對馬匹而言也就是小跑。可人都得吃飯,馬呢
隻能這麼撐著往前走。要是沒猜錯,大概還得走今兒整整一天。
孩子們很惶恐,林雨桐感覺得到。彆說孩子惶恐,就是金家的大部分人,除了金匡之外,誰不惶恐都是養尊處優慣了的,哪裡見過這個陣勢
林雨桐這個注意周圍呢,就聽到三房的馬車上,孫氏尖著嗓子在喊“停一停停一停,琅哥兒吐了他吃不進去”
誰現在吃的進去
林雨桐隻做聽不見,這會子天王老子吃不下,也不能停。
孫氏可能想著林雨桐沒聽見,聲音更大了一些,林雨桐還是沒搭理。前麵的馬車上,吳姨娘就低聲跟金匡道“琅哥兒怕是不好”
金匡的眼瞼撩起來,“那你下去看看去吧”
吳姨娘一愣,瞬間臉就漲的通紅。他從沒叫她這麼難堪過
文氏抱著已經顛簸的暈過去的婆婆,跟外麵的車夫喊道“咬緊咱們前麵的馬車,不能被拉下”
外麵響亮的應了一聲,馬車似乎更快了一些。
吳姨娘就朝文氏看了一眼,文氏卻沒有跟她解釋的意思,隻是跟身手的侄女解釋“咱們一家,婦孺占了多數。又是官宦人家出身,彆管男女,落在土匪手裡,都不如死了乾淨。”
小子們個個長的好模樣外麵的世道又多壞,以前夫君是跟她說過的。
所以,婆婆暈了,她根本就沒吱聲,隻這麼抱著不叫頭撞到馬車上。彆說是暈了,便是死了,馬車也不能停。一個人要緊,可一家子的命更要緊。
文氏吩咐車夫的話林雨桐聽見了,她快馬朝前趕了趕,給三房扔了一小瓶藥,“給孩子含著”
孫氏撿起來倒出一粒,果然就不吐了,然後靠在被子上,睡著了。她心疼的摟著兒子,卻免不了對文氏有幾分怨言,果然是沒有孩子的,壓根就不知道當娘的看見孩子這樣心裡得有多急。
又是一天的奔波,天色越來越暗,的馬明顯露出疲態。
整個隊伍,行進的都沒那麼快了。隻聽見不停的揚鞭之聲,一聲聲的駕吆喝著,馬兒被催的也在用力跑,但馬力也有時殆。
眼看光線暗的要看不清前麵的路了,就聽到前麵傳來歡呼聲。
“過了”
“過了”
一聲重疊著一聲,將快入林的鳥兒都驚的飛起。
金家的人頓時精神一震,過去了,馬上就過去了。卻見剛輪到金家的馬車,就有一對人馬騎著馬呼嘯著從山坡下衝上來
然後是商隊管事的聲音“二當家的二當家的,時辰不到,還有半個時辰”
可那聲音很快就淹沒在馬蹄聲裡。
林雨桐俯身撿起碎石,朝著拉著金匡坐的馬車的馬屁股打了過去,馬兒吃痛,嘶鳴一聲,撒蹄就跑。緊跟著是大房的馬車,三房的馬車
恍惚之間,聽見那邊的人喊“不要管跑了的攔住第四輛馬車”
自家這邊正好是第四輛。
林雨桐心道壞了,還真是奔著四爺而來的。她哪裡來的及多想,手裡的石頭天女散花的往出扔,不能砸人這邊人困馬乏,過了關卡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跟這邊的土匪要是結了死仇,這一路上的麻煩就會不斷。因此,她借著夜色,砸的是馬腿。
馬車朝前奔去,但這些土匪,卻沒有一個放箭的。這叫林雨桐瞬間覺得僥幸,催馬護在馬車邊上,朝前奔。
這段路不長,可還是覺得走的異常艱難。等眼前開闊,無遮無攔,天似乎都亮了一分的時候,這就是真過了。周圍不是密林,而是一望無際的灌木叢,遠處看不清,但近處可看見,並無遮擋的東西。一到這裡就算是過了。
後麵的空馬車整個的被扣住了,土匪沒有追趕,隱在後麵的山林當眾。
可車隊也不敢停,林雨桐帶著人斷後,隨時注意著後麵。直到往前再跑出了十來裡路,不遠處燈光點點,這才鬆了一口氣。商隊了停了下來,要在這裡修整一晚上。人困馬乏,也該歇著了。
林雨桐每輛馬車問了一遍,還都活著,活著就好。至於難受不難受,現在不關心。她先去看四爺的傷,四爺擺擺手“人集中在一塊,是臨時決定的。不可能有人通風報信。”
林雨桐的手一頓,他是說,之前那些土匪,並不是針對他,或者說,針對原主金季常的。
那如果不是對金季常而來,那就隻能是為了馬車上原來的人而來。
原來住著誰
第一輛是金匡和徐氏連同吳姨娘。
第二輛是金伯儀和小徐氏夫妻。
第三輛是金啟瑞和姚氏夫妻。
第四輛是文氏姑侄。
徐氏為了照顧文氏,叫這姑侄去了第一輛車。空出了第四輛車。
大房小兩口挪到第二輛車,跟金伯儀和小徐氏一輛車,空出了第三輛車。
三房湊到一塊,擠在了第三輛車上。
而自家這一房,便自然落在了第四輛馬車上。
因著路窄。馬車本身的順序不能調整,因此,動的隻能是人。要是這麼想,豈不是說,這些土匪是衝著文氏姑侄來的
一個寡婦,一個未出門的姑娘家。
值得這麼大動乾戈嗎
這裡理由不光是林雨桐覺得荒誕,就是四爺也覺得荒誕。
林雨桐就沉吟,“是不是我之前用石子被那邊看見了”所以,仇恨值被拉過來了。
這還真保不齊。
不管是不是,眼下兩人覺得,這是最合理的解釋。
可也因著這點疑惑,這天晚上,誰也不敢真的放下心來。
管事的這次覺得好懸,差點出事了。於是這次將金家人圈在裡最裡麵,外圍都是商號的人。他過來道歉,四爺就攔了“人都好好的出來了,有驚無險,無須介懷。”
管事的這才鬆了一口氣,要不然不好向順王府交代,“這就叫大夫過來,再給各位爺和太太姑娘少爺們瞧瞧”
林雨桐心裡咯噔一下,許家載著大夫的那輛馬車並沒有跟過來。
所以,很多事就不好說了。
通風報信的可能性是有的,也說不準那就是對著四爺來的。
因此,這個晚上,林雨桐壓根就沒睡,她是誰也信不過,商隊送了吃的來,吃了就叫先睡。四爺身上的傷顛簸的更重了一些,有點起熱了。琨哥兒到底是大了,硬挺著過來“娘我今晚守著”
可幾個小子這一天一夜的馬騎下來,大腿都磨爛了,她隻道“守著你媳婦睡去吧,我這邊你彆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