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歲月(46)
夜幕好似在這一瞬間就降臨了!
林雨桐深深看了小徐氏一眼, 抬腳就往外走。
突聽得‘呱——呱——啞——啞——’的叫聲,一隻不知哪裡飛來的老鴰, 在院子上盤旋。
屋裡屋外的人, 都跑出來抬頭朝上看——這可不是吉兆!
自從金家出過事之後,誰的心不是緊繃著的?
林雨桐沒有抬頭,手裡的匕首就扔了出去。緊跟著,那鬨心的叫聲戛然而止,砰的有什麼東西掉在地上。
剛巧,那老鴰就掉在了小徐氏的身前。林雨桐回頭,也不知道看的是小徐氏, 還是她腳邊的老鴰, 就聽她的聲音了幾乎是含著冰碴子,說了兩個字:“聒噪!”
是說老鴰聒噪?還是說小徐氏聒噪?
小徐氏隻覺得連下人們都朝後退了好幾步。她回了金家,呆著這院子裡, 然後老鴰這種隻能在野外看見的東西就那麼飛到了金家, 被林氏給射死了, 好死不死的,這老鴰還隻落在了她的腳邊。
金家眾人隻覺得心頭重新被陰霾覆蓋了。
林雨桐一步一步的往後走, 在心裡一點一點的問自己, 是不是自己和四爺這次表現的太仁慈了。她想起白氏的話, 留著徐家後患無窮。
徐家人擅長蠅營狗苟, 可偏偏的, 他們又有變態一般的耐心。為了一個計劃, 能數十年的守候下去。就像是當初想著換孩子一樣, 這得是怎麼一種有耐心的人,才能做出這樣的事來。試想想這事其中的風險:孩子可能夭折?可能不成才?便是成才了也可能不按照他們的意誌發展?
這些事情他們想過嗎?不信沒想過。可還是願意用這樣的方法。
這樣的人偏執的叫人覺得可怕。
林雨桐若是以一個大夫的心態去看,甚至覺得,徐家這種表現出來的東西,像是精神疾病,比如偏執狂。
偏執狂的概念便是:它是一種罕見的精神病,他的妄想係統化,不可動搖,且思維清晰有條理,不伴有幻覺或分裂症樣的思維紊亂。
偏偏的,這還是個跟遺傳因素有關的疾病。
徐家人表現出來的症狀,即便還不到偏執成狂的那種程度。但細觀察,已經很明顯有了這方麵的征兆。
金家和徐家人比起來,金家算是在審時度勢。有機會我就衝。沒機會我就貓著。隨時做好能衝上去的準備,但安安穩穩的小日子未必不能過。
徐家則不同,那是瞄準了一個目標就非奔著那個目標去的。其實,以徐家現在的狀態,不該悄悄的貓著,先保住命再說嘛。
可人家就是表現出悍不畏死一往直前無所畏懼的架勢來。
“精神病?”四爺非常驚訝桐桐會給出的這麼一個結論來,但想想,也覺得很又道理。精神病又不是癡傻病,相反,很多的精神病患者比正常人的智商都要高。且某些病,平時看著,跟正常人沒有不同。
林雨桐就道:“本身這種疾病就有遺傳的概率。隻是有些人表現的明顯,有些人表現的不明顯而已。但若是從小的成長環境,或是教育,給他長久的輸入一種理念。長此以往,執念越深……”
“這種被特殊教育的後輩,才是徐家選出來的下一代繼承人。一代又一代,如此的循環下去!”四爺馬上明白了桐桐所有表達的意思,也因此,眉頭越發的皺起來了。
這種人的危害,往往是叫人防不勝防的。
林雨桐甚至低頭看了看綏姐兒,這孩子身上也帶著徐家人的骨血。因此上,這孩子越發得精心教養。
四爺轉著手中的杯子,叫人去喊金逸過來,“去請誠二爺來。”
叫李誠嗎?
乾嘛?
等誠二爺來了,林雨桐不放心的跟四爺去了外院的書房。這裡還算是說話比較安全的地方。
“你們兩口子這匆匆忙忙的,有事?”李誠身上還帶著酒氣,應該是從某個應酬場上才被拉來的。
林雨桐親手去泡解酒茶,然後就聽四爺開口就問了一句:“咱們兄弟,我不繞圈子,就問一句……這個位子,你家要嗎?”
這話一說完,林雨桐隻覺得像是什麼東西鋪天蓋地的壓了下來,她扶著櫃子才不至於摔了。
她大汗瞬間便下來了,慌手慌腳的放下茶杯,扭臉去看四爺。
四爺不好受吧,他借著坐著凳子上的動作掩飾了這個失態,可李誠還是察覺到了異樣,臉色蒼白,頭上的汗止也止不住的,“這是怎麼了?你我兄弟,有事需要我出力,你儘管言語就是了。彆這麼著嚇唬人。”
這種泰山壓頂的感覺,叫四爺清晰的明白,跟皇位有關的謀劃,你最好彆參與。他扭頭去看桐桐,桐桐一手扶著牆,沒有過來,不是她不想過來,是她此刻的感受不足以叫她走這麼幾步路。
好生厲害!
所以,這樣的念頭連動都不能動了。
不過,受也不算是白受了。至少說明,躲的遠了也未必能逃得過這一層威壓。
他壓下本來想要跟李誠說的話,隻道:“得麻煩你幫我跑一趟許家,兩件事。第一,徐家的人不能留……請許時忠查行宮,皇後身邊一定又許家的人。第二,珅哥兒已經定情了,我們沒有要悔婚的意思。英姐兒的婚事,至親的都會幫著相看,但不能由著皇後亂點鴛鴦譜。”
就這事啊!
就這事你也不至於的。
“還有呢?”李誠看著他越發蒼白的臉,“還有什麼彆藏著掖著了,說出來我給你參詳呀!”
“告訴許時忠,徐家的人要往西北伸手,林家在那邊的境況不好!”四爺又補充了一句,“提醒他注意西北的動向。”
李誠被這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弄的有點摸不著北,這公的私的摻和在一起,怎麼那麼亂呢!
他先點頭應下來,“我這就去……”然後喊外麵的金逸,“大郎,給你爹請太醫。”
金逸應著,但看著自家娘輕輕的搖頭,就什麼也不說,隻先替自家爹娘送走了客人,隻說是去請太醫,但轉了一圈卻又回來了。
回來的時候,爹娘已經不在外院了。問四郎,四郎隻說爹娘回去了,看著也不像是有事。
是!當四爺跟桐桐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彆摻和不該摻和的……”的時候,那股子威壓好似也消失了。
但兩人渾身就跟虛脫了一樣,汗已經把裡衣打濕完了。泡在澡盆裡,兩人相互檢查彼此的身體,看是不是多出了印記或是彆的什麼……還彆說,以前沒有在意,現在再細看,就會發現四爺的胸口位置和桐桐的胸口位置,都多了一個像是半拉子蘑菇形狀的印記來。這個印記特彆淺,淺的都差點以為是原身的身體上本就有的。有時候皮膚受傷,那傷口好了留下的印記都要比這個深。若不是形狀太奇怪,兩人都有,都差點給忽略過去。
如果說離鎮龍石太近,損害身體比較明顯的話。這玩意的發現,叫兩人明白,一定是有什麼東西給靈魂上留下烙印了。
這可不是好事!
以林雨桐的脾氣恨不能一把將那誰揪住摁在地上摩擦的他叫爸爸,但現在不能。尤其是看到四爺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豐富之後,她的心就更得靜下來:“很麻煩?”
問完都覺得問了一句廢話,這必然是很麻煩。
四爺伸手拉桐桐抱在懷裡,“彆怕!”
這事上真的已經很少碰到叫人害怕和畏懼的東西了。
“這事上所有的事情都是相生相克的。”四爺在桐桐的耳邊道,“沒有誰是能離開製約的。哪怕是你我也不行。我們倆……缺的就是那股子平常心。明白這意思容易,想心平氣和的做到並不容易。”
嗯!四爺不用再多說,林雨桐便什麼都明白了,“我懂!我不怕!”
一點也不!
四爺就笑了,果然還是桐桐。天塌下來,她都覺得能跟他一起撐著。
第二天,李誠一大早就過來了,“你昨晚上嚇死我了!怎麼樣?好點了嗎?”
“氣急攻心罷了!”四爺笑的跟以往一樣,“沒什麼大事。”
金家對李誠來說,沒啥秘密。四爺也交代過了金逸金嗣,彆人問不能說的,李誠要是問,隻管說便是了。
李誠私下問金逸了,說是家裡出啥事了。金逸就說了:太太從行宮裡把大奶奶帶回來了,安排在外麵都不願意,家裡的大爺本來身體都好些了,如今都氣不了床了。回來的當晚,不知道從哪飛了老鴰,偏偏是太太定下的事,非不答應太太就要出去住。這事心裡吃了氣了。
遇上糊塗的老子娘,那真是誰遇上誰知道,連個說理的地方都沒有。
“你交代我的事,我辦了。許時忠當時沒說話,可瞧著臉色不好。叫我捎話給你,說他知道了,叫你放心便是。昨晚我就留了人注意著許家的動靜呢,一會子要是有消息了,自是會來稟報。”李誠說著,自己給自己倒茶,然後低聲道,“昨晚那話可不敢再說了……你的心意我領了……”
四爺笑笑沒說話,跟著就轉移了話題,說起了家常小事,“琨哥兒的婚事叫你們費心了。”
是說跟岑家結親的事。
李誠擺手,“咱們之間說這個就多餘。我跟你說,那姑娘真是不錯的姑娘,嫡枝的,教養上不差。岑家的老太太親自寫信過來,叫幫著尋親的。那是家裡真不舍得委屈的孩子。”
四爺點頭,就說起了琨哥兒:“這要說親了,說起來我們是氣虛呢。這孩子到現在還沒考下功名,跟岑家那樣的人家,底氣不足呀。”
李誠擺手:“岑家沒那麼些窮講究。我跟你說,這孩子也不小了,你就不想給他安排個差事。至於功名的事,咱們家這樣的孩子,很是不必太過嚴苛了。”
兩人說著話,四郎就進來稟報:“外麵有人來尋二爺。”
李誠忙道:“快!叫進來。必是許家有消息了。”
果然,得來的消息是,許家有好幾輛不起來的馬車出城去了。
好幾輛車都往城外去了?
李誠擺手叫人下去,然後問四爺:“他這麼大膽?”
許家出去這麼多車,隻要盯著的人就都會知道,他出城了。想殺他的人可多了去了,真不要命了。
四爺卻皺眉,然後歎氣:“走吧!咱倆今兒也是非出城一趟了。”
出城乾嘛?
四爺還沒解釋呢,金嗣又進來了,“爹,有個給表小姐送東西的丫頭,給了我這個。”
是一封信!
信封壓根就沒有密封,裡麵隻一行字,“正陽大街路口。”
李誠恍然,“他壓根就沒有出城。”
“嗯!”等著咱們送他出城呢。
李誠不由的罵了一聲,“我卻成了給他保駕護航的了。”
是!李誠是宗室,誰能想到,一個宗室裡這麼張揚的爺們,會護送許時忠呢?
之前兩人就去行宮查過案子,現在兩人繼續結伴而行,有什麼奇怪的?
正陽大街上,一個一身短葛帶著草帽的人蹲在拐角,馬車一轉彎,他就過來了。車夫跳下去,他直接跳上車,就坐在車夫的位子,然後揚著馬鞭‘駕’了一聲,馬車瞬間就往前奔去。
金逸跟李誠的護衛騎馬在邊上跟著,裡麵四爺將馬車上的簾子都撩起來,叫人一看就知道裡麵坐著的人是誰。出城的時候,守城的過來跟李誠請安,“您跟金四爺這是去哪啊?”
“許家老二還跟死人一樣躺著呢,人家哥哥在上麵催著呢,二爺我淪落到位那種玩意奔波賣命的份上了,還問?問個P呀!”
這麼個語氣,人家拱手賠笑,將這位大爺給送出城去了。
出城一上了官道,李誠就道:“我說大姐夫,進來坐唄。”
“勞動二爺你跑一趟,哪裡還敢進去坐?”許時忠輕哼一聲,“這麼著挺好!就這麼著吧!”
被懟回來李誠也不以為意,連扭到一邊看風景去了。
許時忠這才問四爺:“昨晚你怎麼不上門?”
“太太把大嫂子又請回去了。”四爺給了一個理由。
許時忠卻哼笑:“你是不好意思說不答應英姐兒跟珅哥兒的婚事吧!”
四爺沒言語,算是默認。
許時忠就道:“我跟你二哥之前還說起了他的婚事,說是給他找個合適的姑娘,生兒育女……你二哥隻說以後遇到了合適的再說,卻不熱心的樣子。我說這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總得有個兒子……你二哥說,你的兒子多,不行給他過繼一個。我前幾年,恍惚聽著是說要把珅哥兒過繼給你二哥的……”
“他生他的兒子去!”四爺直接就道,“我的兒子再多,也沒多餘的。這是彆提!誰提也沒用!”
許時忠就回頭看了一眼四爺:“老四,英姐兒是你的親外甥女,我一直覺得你疼她……”
“疼她跟疼璿姐兒是一樣的。”四爺回他一句,“但這婚姻大事,定下的豈能隨便毀諾?文家那孩子不管是什麼身份,既然應下了這婚事,我們總要庇護這孩子一輩子的……”
正是知道這個,自己這獨女才越發的想找個妥當人家。
許時忠不再繼續說跟珅哥兒的婚事,隻道:“像是六爻那樣的女婿,照著再給英姐兒尋一個。”
英姐兒那孩子……她的事她心裡有數呢,且看吧。
四爺含混的應了一聲,心裡卻想著皇後的事。皇後為何會對桐桐有那麼深仇恨,恨不能除之而後快。
兩人幾乎連個交集都沒有,這份恨從哪裡來?
除非皇後也是個漏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