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好的!
不得他應答,他皇阿瑪就進去了,隻跟他擺了擺手。
在外麵還能聽見皇阿瑪和皇額娘說話。
皇額娘說:“不要弄暖棚,給弘曆添麻煩乾什麼?就給東廂裡做兩個木頭支架,種點青菜韭菜的就行了。弄什麼暖棚?”
“擱在屋裡是種韭菜?你是捂韭黃呢!”皇阿瑪小小的懟了一句,就問說,“孩子呢?還在木工房裡鑽著呢?”
然後再說什麼就聽不清楚了。
乾隆這才發現,這來來回回的,他還是沒有見過永琅的麵。可每次過來都有事,一來就把這頂頂不重要的事給忘了。
回去彆的事都沒乾,隻打發人趕緊給莊子上送玻璃去。結果被告知,這種玻璃不用,隻送些原材料和需用的器械過去便行。
四爺本來就知道用不成的,基本都是小尺寸的。宮裡大塊的玻璃圍屏,那都是得花費巨大的人力物力從廣州往過運。那邊有洋人的商船,是貿易來的珍品。
如今這玻璃真是屬於奢侈品的。像是紅樓裡,扯到了三個有關玻璃的故事。一個是賈蓉借王熙鳳的玻璃炕屏。偌大的賈家沒有這玩意!一個是玻璃繡燈,賈寶玉那樣兒的主兒,竟是怕跌一跤將那東西給摔了。黛玉反問了一句,‘跌了燈值錢?跌了人值錢?’,可見其價值。再一個是劉姥姥遊大觀園,她看見的玻璃鏡子是‘四麵雕空紫檀板壁將鏡子嵌在中間’,空隙裡鑲嵌鏡子,那可見,大塊的玻璃是真罕見的。
四爺如今要,當下肯定拿不出來。非要,當然也可以,從南邊運唄。可從南邊運來,冬都過了,想要暖棚,要等明年嗎?
乾隆聽說要材料,也沒在意。都能做木工了,還有什麼是自家皇阿瑪沒興趣的。想玩就去玩吧。這邊卻下旨給內務府,叫他們抓緊采辦大塊的玻璃回來。
他甚至派了玻璃匠人,怕傷到他皇阿瑪。當然了,派去的人每天都會彙報,今兒乾啥了。
然後他發現,他阿瑪真的就是在造玻璃。對工藝的改造說的一套一套,匠人都說這位金先生是高人。
乾隆心說,自家皇阿瑪要玻璃是假,想要改變一些東西許是真的。
但這……就算要改變一些東西,這些東西也不牽扯什麼大事,那就隨他去吧。
他很快被彆的事情給吸引了注意力。後宮這些妃嬪們,跟娘家的聯係突然就頻繁起來。便是皇額娘,也召見了好幾個娘家同族的後輩,為什麼的?不還是在謀劃皇後之位嗎?
鈕鈷祿太後是真很焦慮,見了幾個後輩閨秀,說實在的,沒一個瞧的上的。這要是給孫輩相看媳婦,倒也覺得還能看。可要是給自家兒子……哪裡合適?
她真誠的跟兒子說:“你額娘也不愛管你後宮的事。手心手背的都是肉,偏著誰都不好。可做事哪有剛好不偏頗不失誤的?弄個小皇後來,後宮壓服的住嗎?不還得我看著。那個烏拉那拉氏再不合心意,她做皇貴妃統攝六宮,沒功勞但也沒出大的紕漏。你要的不是妻子,你需要的還得是皇後。誰家十六歲的姑娘一上來,就能做好這些的。何況前麵一水都是資曆深,有皇子的妃嬪。連皇貴妃都有……皇後怎麼做?後宮前朝從來分不輕,皇帝啊,人心浮動了呀!”
乾隆何嘗不知道這個道理。此時,他想起皇額娘的話,李世民也是中年喪妻……可李世民之後再沒冊立皇後。
所以,自己不是非要一個皇後不可的。
因此,他也這麼跟太後說,“……人心浮動了,也未嘗不是好事。正好看看,都是誰的心開始浮了。至於繼後……不要也罷。”
“那可不行!”鈕鈷祿氏在這事上反倒是很執著,“皇後一日不立,下麵的人心就浮動一日。這是國事,但也是家事。做母親的,希望自己的兒子夫婦和順,有錯嗎?”
這個話題到此就該打住了。乾隆不再提。但是他不提,鈕鈷祿氏有她的法子,人家開始召見命婦,以前請見的,五次裡見不了一次。這回了,誰請見她都見。每次見人還都得把烏拉那拉氏帶到身邊,口口聲聲,“本宮這兒媳婦是好的。後宮那麼些個,本宮就瞅著跟她投脾氣。”
彆人不知道他們母子沒說好呀。隻以為皇上不好說的話叫太後暗示呢。連烏拉那拉氏都是這麼覺得的。
於是,她投桃報李,把一直住在她宮裡的佟氏洗涮乾淨,賢惠的將人給推出去了。先是請了皇帝過去說是有話說,然後叫佟氏在一邊伺候,然後順利的就把人留下,塞到偏殿佟氏那邊去了,卻說:“永琅是個什麼情況,佟貴人隻怕也記掛。萬歲爺垂憐,跟她說說……”
佟氏的出身彆人不知道,可乾隆知道。她沒有大家閨秀的羞澀,床第間頗為大膽。雖說是姑娘的身子,但有些事她見的多了。在庵堂裡住著,還見過尼姑偷漢子,什麼不知道。因此,她屬於宮裡的女子都沒有的那種大膽的類型。
乾隆沒有留宿後宮的習慣,完事了還是要走的。結果走出門抬頭看天遲疑了那麼幾息的時間,就聽見裡麵的佟氏主動跟伺候的嬤嬤要避子湯。
他沒言語,直接抬腳就走了。
這事倒是叫一直在屋裡抄寫佛經的烏拉那拉氏皺眉,叫了佟氏過來,“你害本宮?”
佟氏跪下就磕頭,“娘娘,您對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怎麼會害娘娘?奴婢不僅沒害娘娘,還在幫娘娘……”
烏拉那拉放下手中的筆,“幫本宮?這話倒是稀罕!”
佟氏低垂著頭,“奴婢沒彆的見識,隻在鄉野間見的事多了些。江南有一戶人家,家財萬貫。那家夫人跟老爺感情極好,隻是……夫人身體不好,難產生下為小姐,夫人卻沒撐過去。老爺愛重嫡妻留下的嫡女,怕孩子受委屈,不肯續弦,隻納妾傳宗接代。後那小姐漸漸長大,到了年紀便出嫁了。家裡的老夫人這才又舊事重提,說老爺續弦之事。父母之命,如何違背?可老爺又憂心,新夫人如何待舊人?如何待庶子?若是……”說到這裡,她就麵色猶豫,好似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烏拉那拉倒是聽出了一點意思,她麵沉如水,低聲道:“繼續說!”
佟氏的額頭貼著地麵,不敢抬頭,這才繼續道:“若是新夫人生下嫡子,庶兄們年長,嫡子卻年幼,他又年紀不再輕,誰也不知道還有多少年歲。萬一……那豈不是要兄弟鬩牆?於是,這老爺將家中一多年無子的良妾扶正……繼室夫人若想老來有靠,自會對庶子多關照。那庶子們也再無爭端,彼此將來得到的一般無二,家宅倒也太平。”
這話說完,烏拉那拉坐在那裡半晌都沒有動地方。她隻覺得渾身的血液像是凍住了一般,手腳冰涼,腦子裡嗡嗡作響!
好半晌,好似手腳才能動了。她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抬手將桌上的茶盞給拂下去。那破碎的茶碗劃到佟氏的手上,鮮血淋漓。但佟氏像是毫無所覺,不住的磕頭,一句辯解的話也不說。
屋裡的奴才跪了一地,卻悄無聲息,隻烏拉那拉氏粗重的喘息聲回蕩在這空蕩蕩的宮殿裡。
良久,她轉過身去,兩行淚悄然滑落。她用顫抖的手扶住炕桌,冷聲道:“滾出去!本宮不想看見你。”
佟氏起身,退了出去。在外麵了,還能聽見裡麵那位娘娘吩咐下麵的人,“今晚聽到了什麼,都給本宮把嘴閉上。但凡有半個字露出去,拔了你們的舌頭。”
佟氏生生的打了個冷顫,有些後怕了:這宮裡就沒有善茬!
這一夜,對烏拉那拉來說,格外漫長冰冷。她以為太後是因為自己侍奉的好,所以偏著自己。她以為皇上沒有著急否決,太後話裡的意思是已經下了決心……她以為是她的好終於被皇上發現了。如今佟氏卻告訴自己——不是!
之所以她是第一人選,那麼多的原因裡一個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她是多年無子出身良好的老妾!
選擇她……那是因為皇上要顧忌要保護更多的人,而不是因為她配做皇後能做皇後。
何等諷刺!
可該死的,她竟然覺得這話是有幾分道理的。
此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去做這個皇後,該不該去做這個皇後。但是她還是選擇了往前邁一步。
太後好似特彆害怕皇上去莊子上,因此,她隨時準備了很多活動,隻等皇上稍微有空,就過去請人,然後大家一起或是聽戲,或是聽曲。
這一日,下麵進貢了個雜耍班子,也沒甚新奇之處,但太後賞臉,又下帖子請人,哪裡能不去。皇子皇女坐了兩排,烏拉那拉氏跟皇帝坐在太後的兩邊,全程,烏拉那拉都特彆照顧四公主。
四公主今年才五歲,正是可愛的時候。她的母妃是蘇氏,位份也高。奪過來養是不可能的。她就是要表個態而已。
這個孩子,此時就是最好的工具。
太後看了烏拉那拉一眼,就笑道:“喜歡小公主,就自己生一個。”
烏拉那拉手藏在袖子裡都攥緊了,臉上卻有些羞意,“臣妾都多大年紀了?還生什麼呀?要是萬歲爺恩準,以後接了哪個宗室家的格格來,能放在妾膝下養著,不至於叫膝下空虛,就是臣妾的福氣了。”
乾隆不由的多看了烏拉那拉兩眼。
鈕鈷祿太後拍了拍烏拉那拉,“你能想的開,就是再好沒有的事了。”說著,就頗有深意的看了兒子一眼。
這些事,林雨桐是不知道的。她最近也是被拜訪的人吵的夠嗆,先是吳紮庫氏,幾乎是天天來。她住到王府的莊子上來了,就是走著溜達也能過來,於是就見天的往這邊跑。主要是躲事的。皇後之位虛懸,多少人家著急呢?彆說吳紮庫家了,就是跟吳紮庫氏有點瓜葛的,都帶著她家的姑娘拜訪,為的就是給太後引薦。還有耿家,聯姻一代一代的,牽扯的多了。
這邊還沒走呢,十六福晉又來了。本來妯娌之間也不是多熟悉,再加上這種情況,郭絡羅氏倒是沒那麼大大咧咧的,像是吳紮庫氏似的不拿自家當外人。到哪話裡話外的,還有諸多的打探在裡麵。
而原身的娘家,已經連著遞了幾次牌子要見了。
在林雨桐都覺得要受不了的時候,聖旨下來了。什麼也沒改變,還是冊封了皇貴妃烏拉那拉氏為繼後。
當然了,在這事上,乾隆表現出的是對太後的退讓,反正一切都是太後您的意思,兒子是孝子,這次聽您的話。
因此,冊立烏拉那拉是皇後,是太後下的懿旨。懿旨中說的非常清楚:
“皇後母儀天下。猶天地之相成。日月之繼照。皇帝春秋鼎盛,內治需人。嫻貴妃那拉氏、係皇考向日所賜側室妃。人亦端莊惠下。應效法聖祖成規。即以嫻貴妃那拉氏繼體坤寧。予心乃慰。即皇帝心有不忍。亦應於皇帝四十歲大慶之先。時已過二十七月之期矣。舉行吉禮。佳兒佳婦。行禮慈寧。始愜予懷也。欽此。”
乾隆還給這旨意回應了,是這麼說的:
“朕以二十餘年伉儷之情,恩深誼摯。遽行冊立,於心實所不忍。即過二十七月。於心猶以為速”。這是說因與前妻感情深厚,覺得皇後剛去世不久,尚在大喪期間就想著冊立新後,“心有不忍”,即便是過了二十七月可仍然覺得太快。
就選在這麼個冊立新後的時候,人家特地向前妻告知此事,還頗為認真的解釋了一番:人家說他跟先皇後舉案齊眉,白頭偕老,這一直就是他的夙願。因著對先後的感情,續弦這事是怎麼發生的呢?可是沒有辦法呀!總得有人孝順太後,下率九位吧!皇後這個位置啊,這是一個要缺,不容虛置。
這話說出來烏拉那拉氏是個啥感覺呢?這個皇後之位做的高興的起來不?
林雨桐撇嘴,好像這二十七個月裡,你就孤家寡人的過了?還不是美人一個一個添!
在聖旨下了的當天,乾隆就帶著烏拉那拉氏過來了,帶來拜見林雨桐。
四爺就沒見,在學堂對麵那個莊子裡新設的玻璃作坊呢,乾隆溜溜達達的過去瞧去了。隻留下烏拉那拉麵對林雨桐,隻剩下尷尬。
她看起來還不如林雨桐年輕。
林雨桐笑了笑,指了指邊上,“坐吧。”以前也應該見過才是。
新上任的皇後就坐過去了,身上的喜意幾乎是沒有,很是沉穩內斂。
林雨桐看她,直言不諱,“有句俗話,叫做後娘難當。麵對皇子皇女,你不是後娘,但之前有原配比著,過的不會輕鬆。”
這般直接的說出來,皇後的鼻子就一酸,“皇額娘說的是。兒媳也不知道是該喜還是該憂。”
“喜還是要喜的。”林雨桐就道,“至少是妻,至少在百年後,同穴的人裡有你。至少你現在在宮裡的日子能好過一些。”
皇後勉強的笑了笑,這話卻不知道該怎麼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