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國神遊(47)三合一(2 / 2)

“不是這個……”

“那是哪個?”

“四伯,我也來念書啦。我要念的好,能辦差事了,那我……我……”話真不好說呀,實在是太荒誕了。

四爺就笑,“想要什麼?給你選個小女婿?”

“才不是!”竹心小心的問,“您說我們家也沒有個兄弟……”

四爺抬頭,看了這侄女一眼,緩緩點頭,“知道了!知道了。”

竹心心裡一喜,“那我以後一定好好學,兩年之後,我一準能當差了。”然後,蹭的一下跑遠了。

四爺回頭還跟桐桐說,“二十一想生兒子,叫他福晉來求你便是。怎麼還叫一孩子出頭?”

“不是那事!”林雨桐低聲道,“那孩子問我,沙俄有女皇,咱們怎麼就不能有個女王爺。”

“咳咳咳……”這個不是不行,是步子太大容易扯著。

正說話了,錢盛過來稟報,說是皇上來了。

乾隆過來是給嫡母做麵子的。女子書院開學第一天,他直接來了這邊。至於什麼韶華書院,根本就沒搭理。

那兩場戲他也都看了,昨晚是氣的一晚上都沒睡著。往常,若是太後不舒服,他是早晚都得過去陪著的,今兒壓根就沒過去。額娘那是生生要往他臉上扇巴掌了。幸而皇額娘把事給兜回來了。

他笑吟吟的,“皇額娘,今兒瞧著外麵可是真熱鬨。兒子是給您送學生來了。”說著,就朝外喊:“進來吧。”

林雨桐就見蘇培盛帶著三個小姑娘進來。

走在最麵前的小女孩七八歲的樣子,見了林雨桐就喊皇祖父皇祖母。

這是宮裡的四公主吧?

蘇氏生的,永璋的胞妹。

後麵兩孩子年紀大些,隻怕是帶來的陪讀。林雨桐沒興趣管。隻看向這孩子,她看人的眼神有些躲閃,林雨桐的視線就落在她不由的往袖子裡藏的手上,然後狠狠的瞪了一眼弘曆,“孩子的手是這個樣子,你怎麼不早說。”

七事八事的,忘了還有一位手指生下來便粘連在一起的公主,後來人稱‘佛手公主’。這麼大的孩子,手指成了那樣也不能讀書寫字,吃飯做什麼都要人伺候。這哪裡行呢?再說的好聽,什麼佛手公主,還不是雙手殘疾嗎?

林雨桐蹲下來哄她:“好孩子……過來,到皇祖母這裡來,叫皇祖母看看你的手。”

四公主一聽能治,反倒是不害怕了,趕緊走了過來,眼睛亮亮的,“母妃告訴我說,皇祖母比太醫厲害。去年,母妃想求皇阿瑪,叫皇阿瑪帶孫女來求求皇祖母……太後娘娘說,佛手是天降的恩賜,不能把福氣往外推。皇祖母,我這手真是福氣嗎?”

五根手指像是長在蹼裡一般,這是狗屁的福氣。

乾隆顯然是不知道這個事的,他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皇額娘,這個……能分開?”可太醫並不敢操作。關鍵是怕孩子受不住這個疼。反正生下來便是公主,也不缺人伺候。不影響什麼就這麼著吧。再加上,那樣兒確實也像是佛手,宮裡的人不敢說不吉祥的話,也就這麼著了。他事兒多,也沒想起來給問問。沒想到蘇氏倒是有心,又被額娘給攔了。

林雨桐把這孩子的手翻來複去的看了幾遍,“能分開,不影響什麼。”指頭也沒畸形,長的很勻稱,就是並指而已,“學先不急著上,留下來把手養好了再上學也不遲。”

乾隆看看那手,“得養多久?兒子這就打發伺候的人來……”

“孩子小,長的快,最多也就一個月,看著就跟正常人的手沒差彆了。”林雨桐起身看他,“但要像個正常的孩子一樣,靈活的用手,這得慢慢來。得有個一年左右的適應。之後寫字吃飯甚至刺繡,都行的。不妨礙什麼。”

那就是徹底能好!

對!能好,“但就是肯定得受點疼。”說著林雨桐問四公主,“能忍一點嗎?儘量不叫你疼,但十指連心,肯定還是會不舒服。”

“我不怕疼。”隻要不這麼醜下去就好。

於是,當天下午,王錫琛就見識了第一台真正意義上的手術。麻醉,分割,縫合,一道道手續看下來,再看看那滿是縫合線的手指,他差點都暈過去。直到敷上藥,手指都單獨的給包紮好,這一出來一屁股就給坐地上了。

針灸人還能下的去手,知道不管好歹,這是死不了人的。可那手術,是真拿刀在人身上走啊!

乾隆再見到孩子,就是手包的跟一根根小蘿卜似的手,但至少孩子的手指確實是給分開了。孩子是醒著的,側著臉不停的看她自己的手,看見他進去露出大大的笑臉,“皇阿瑪,我的手好了……”

好了就好!好了就好。

乾隆叮囑她好好的,這才回去。回去之後又送了幾車的藥材來,蘇氏這才得了信兒。恨不能飛出去看孩子,被乾隆攔了,準許她第二天過去看看這才罷了。

林雨桐沒一直盯著四公主,晚上得去書院看看。這是這麼多女孩子離開父母的頭一個晚上,不去看看不能放心。

她原本想著,孩子這麼小出來,不定怎麼鬨呢。可一個寢舍一個寢舍的看過去,並沒有鬨的。也是!都是高門大戶出來的,這些孩子自小跟著奶嬤嬤和丫頭長的。這次又允許跟著下人,因此,很多年歲小的帶來的都是奶嬤嬤,孩子有嬤嬤陪著,並不覺得害怕和惶恐。

十三四,十四五的姑娘也有,林雨桐還見了三個十六的姑娘,巧了,還都是出自原主那個烏拉那拉家的。和婉低聲道,“是承恩侯府的,年歲相當,也還都是嫡女。”

林雨桐就明白了,這是奔著皇家來的。至少弘曕和永璋都還沒有娶福晉,這三個的年紀正好配的上。

弘曕今年都十九了,永璋也十八了。還有弘晝的幾個兒子一個挨著一個也都大了。

林雨桐沒說話,但和婉卻察覺出來了,皇祖母是不高興了。

連著看了幾個,確實沒事,她就準備回了。誰知道才要走,就聽到前排傳來喧嘩之聲。和婉要打發人過去悄悄,林雨桐攔了,親自過去。遠遠的就看見有兩個寢舍的門開著呢。一個穿的是蒙古袍子,一頭的小辮子,十四五的姑娘手裡拿著鞭子不停的拍打著手心,帶著人站在門口,“……讓你讓出來就讓出來,這麼多廢話做什麼?本格格就是看上你這間了,還就要你這間。怎麼著了?”

攔在門口的是個小丫頭,那丫頭梗著脖子,“說了我們姑娘在沐浴,等我們姑娘出來再商議。您便是貴人,也不能這麼欺負人!”

“沐浴?多金貴的人呀,這得沐浴多久。本格格在這裡說了半天了,你主子怎麼不出來……”

和婉要上前,林雨桐伸手攔下了,“那格格是誰家的?”宗室裡的孩子沒這樣囂張的。

和婉還沒說話呢,就聽這格格身邊的丫頭說話了,“知道我們格格是誰嗎?我們格格的母親是淑慎長公主,老聖人和老娘娘是我們格格的外祖和外祖母……”

林雨桐就挑眉,淑慎並沒有生育過。那麼這姑娘就是淑慎那個額駙的孩子。

和婉嘲諷的笑了笑,“這是姑姑膝下的庶女,這次被他們部族的人給送來的。這孩子還是遺腹子……”

林雨桐才帶著和婉往前走,就聽那攔在門口的小丫頭屋裡有人說話:“喜兒進來吧,收拾東西,我們跟這位格格換了。”

叫喜兒的丫頭跺腳,“姑娘!這是分給咱們的。”

就見這姑娘從內室走了出來,福了福身,臉上還帶了幾分笑意:“不知道是貴人駕臨,失禮了。”

“啊?”這格格愣了一下,她的臉上有些不自在,問了一句:“你……你多大了?”

林雨桐心裡的那點火氣稍微下去一點,還知道不欺負比她小的人,不算是無藥可救。

那姑娘卻沒回話,隻笑了笑,“貴人稍等。或是進來也行,外麵冷。要不然叫下麵的人現在就把東西往過挪吧,我的東西少,大都沒拆開,馬上就好。”再不給人說話的機會,她直接進了內室。再出來的時候主仆倆一人一個包裹,抱著個木匣子,“裡麵有幾件我用過的洗漱之物,稍後叫丫頭來搬。您也早些歇著吧。”然後抬腳就走,直接進了隔壁的房間。特彆有耐心的等著對方收拾完了,丫頭把東西給再搬回來。

林雨桐走到門口,聽到那個叫喜兒的丫頭抱怨,“姑娘,您也太好說話了。這回她這麼著咱們讓了,那下回她更得欺負咱們。”

就聽這姑娘道:“又不是什麼大事,讓她一讓又何妨?”說著又說丫頭,“以後見了人家不可橫眉豎目!你得客氣些,比之前要更客氣些。”

“姑娘!”喜兒都快哭了!

這姑娘卻道:“她要強,你便叫她強。她要橫,你便叫她橫。爭一時意氣做什麼呢?祖母之前的教導都給忘了?”

丫頭再嘟囔了什麼外麵聽不清楚,外麵的和婉卻咋舌,這是誰家的姑娘,有這般沉穩的氣度。這才多大點子年紀?跟著的丫頭倒是年歲大些,卻不及她懂事多了。

這麼想著,就從後麵的婆子手裡要了名冊,低聲道:“這個孩子叫蔡寶儀。”

誰家姓蔡?朝中的大臣在林雨桐腦子裡過了一遍,暫時還真想不起這個人來。

和婉就低聲道:“蔡新,乾隆元年進士,寒門出身。因精通勾股弦原理,被皇阿瑪指給皇子做師傅。如今已入值尚書房……”還不算是大臣,隻能說是近臣。想來是皇阿瑪給的恩典。

這麼一說,林雨桐想起來了,這個人物很了不得,把六部的尚書做了一大半,間或還兼職兩部尚書,最後得了個太子太師,在乾隆這樣的皇帝手底下,善始善終,一輩子平平穩穩,殊為難得。

可見此人不僅會當官,而且善於當官。早前好似四爺還提過一個蔡姓官員,說此人上書陳情禁止通商的弊端,很切時弊。對了,當時說那個官員是福建人。她馬上問和婉,“這個蔡新是否是祖籍福建?”

是!

那就錯不了。

林雨桐過去,敲了敲門。然後門砰的被打開了,看來這小丫頭的氣還沒消,以為是隔壁的人。結果門一打開,看到一位麵善貌美的夫人,後悔不迭,忙道:“你們找的人搬到隔壁去了。”

和婉才開口,“我們不去隔壁,隻進去瞧瞧。”

喜兒是認識和婉的,今兒報道的時候遠遠看見了,人家說是那是公主。她忙退到一邊,裡麵的蔡寶儀已經迎過來了,抬眼一眼,忙往下跪。林雨桐一把扶住了,“我瞧瞧你們住的可習慣?”

蔡寶儀在人都進來之後到底堅持把禮行完了,能叫公主跟在身後的人能是誰?她一板一眼的見禮,然後才道:“謝娘娘記掛,住的很好。”

“你打南邊來,怕是不適應北邊乾冷的氣候。”林雨桐左右看看,“屋裡放盆水,能稍微好些。或是養些水仙,碗蓮……”

蔡寶儀應著是,卻也不多嘴再說什麼。

林雨桐笑了笑,“剛才你們爭執我瞧見了,可覺得委屈?”

蔡寶儀搖搖頭:“回娘娘的話,臣女不委屈。”

“當真不委屈?”

這姑娘默了一下才道:“娘娘,這世上誰人不委屈?臣女覺得委屈,那位格格隻怕也覺得住在這樣的地方一樣是委屈。人隻要活著,就沒有不受委屈的。臣女的祖母告訴臣女,心胸大了,就什麼委屈都沒有了。黃連再苦,劃破了嗓子也要直接咽下去。咽下去就過去了,就怕放在嘴裡反複的嚼,那是越嚼越苦的。因而,過去的在臣女心裡那便是過去了,不覺的委屈。”

和婉微微一怔,所以,世間的苦不外乎拿不起又放不下,委屈是自己找來背身上的。放下了便萬般皆過客。

突然覺得智慧其實與人讀了多少書無關。

那個蔡家在家種地的老太太,便是頂頂有智慧的老人。

林雨桐拍了拍這孩子的肩膀,“你早點歇著吧。能放的下,那是你的心胸大。但這世間也總還有公正,有真理!以後遇到這樣的事,隻管去找舍管。舍管要管不了,你找我便是。能受委屈是你的好,不叫學生受委屈,是書院的規矩。”她說著便往出走,都要跨出房門了,就聽這姑娘在後麵問了一聲:“娘娘,臣女想問問,女子書院開醫科嗎?”

嗯?

林雨桐回身看她:“怎麼這麼問?”

這姑娘走過來,“臣女想學醫。”

“會教你們一些調養之法。”

“娘娘,臣女想學一些治病救人的醫術!臣女知道,學醫不易,想學精學通更不易。臣女就想學一些瞧婦人病的法子。”說著,她緩緩的跪下去,“臣女的母親生臣女之時,難產沒了。祖母說,當時祖母和父親都說要保大人,是母親堅持要保臣女這條命。臣女的生,換來了母親的死。臣女希望世間少一些像臣女這樣的人,希望每個孩子生下來都有親娘疼……”說著,她抬起頭來,麵龐不白皙,小麥色的。五官隻能算是秀美,但一雙眼睛黑白分明,有神極了,此刻眼睛裡含了幾分霧氣,不見可憐之色,反倒顯得越發熠熠生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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