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晝的手在腰帶上摩挲,“隻要我願意,這腰帶裡的東西馬上能炸飛整座大殿!四哥,你要試嗎?今兒,您要麼帶著我走,要麼,咱們哥倆作伴吧。”
弘曆輕笑一聲,看向弘晝,“彆鬨了老五!詐唬人是吧?皇阿瑪怎麼可能叫你老六身上帶那麼危險的東西。你打小心眼就多,現在老了老了,也沒見少。不過,這種東西你跟朕玩了半輩子了,朕都晚膩了,你也沒換出新花樣來。再這麼鬨,你也就不能這麼舒服的呆著了。”
“四哥,我敢賭!你敢嗎?”弘晝的手抓著腰帶攥的緊緊的,眼睛卻盯著弘曆一眨不眨,“您要跟我賭嗎?您隻要一腳踏出大殿,我就……”
“想跟就跟著吧。”弘曆看向弘晝,吩咐其他人,“彆攔著他!”
弘晝的手一路都摁在腰帶上,腳下不慢,將弘曆跟的緊緊的。
他們走進大殿,大臣們都在地上席地而坐,外麵看守森嚴,裡麵的人不曾離開過分毫。
弘曕看著這哥倆進來,眼睛閃了閃。
滿朝的大臣看著皇上走上了禦階,和親王寸步不離的跟過去,就站在皇帝的邊上,手拽著腰帶,姿態奇怪。
弘曕看向乾隆,乾隆也看向弘曕,最終視線落在弘曕的腰帶上。
弘曕激靈一下,瞬間學著弘晝的樣子,也抓緊了腰帶,滿眼都是警惕。
乾隆淡淡的收回視線,才要開口說話,外麵就來稟報,說是老聖人回宮了,已經馬上到宮門口了,問皇上的意思:可要開宮門?
乾隆冷哼一聲:“皇阿瑪在莊子上,傅恒前去護駕去了。哪來的逆賊,竟敢冒充老聖人……”
“四哥!”弘晝直接打斷了乾隆的話,“四哥,是不是的,去看了才放心呀!這若是有個萬一呢?萬一就是皇阿瑪,四哥您不開宮門。知道的明白您的想法,不知道的還以為您要借機殺父弑親呢?”
這話一出,大殿裡比之前更靜了。
眾人不約而同的抬頭看和親王,才發現今日的和親王不同於以往。
而且,這個話說的,不客氣的很了。
這是……發生了什麼?情況不妙啊!
乾隆眯眼看弘晝,“那就出去看看?”
弘晝騰出一隻手扶了乾隆:“四哥,我扶著您。”
“好啊!”乾隆伸手搭在弘晝的胳膊上,哥倆攜手從上麵往下走,吳書來小心的跟在身後,在乾隆和弘晝下台階的時候蒙的朝弘晝撞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就聽見砰的一聲響起,緊跟著便是一聲悶哼。
“五哥!”弘曕蹭一下躥出來,猛地朝弘晝撲了過去,“護駕!護駕!剛才是誰開的qiang。”
弘晝胸口一片黑黃,衣裳也破了,人疼的臉都白了,但卻不見血。
弘曕知道,這是穿了防彈衣了。他擋住皇上看五哥的視線,“皇兄,剛才……”
弘曆站直了身子,看向弘晝的方向,“和親王意圖謀……”
“謀什麼?”
弘曆的話沒說完,外麵就傳來說話聲。眾人一驚,朝大殿外走去,就見老聖人牽著老娘娘大踏步的朝殿內走來。他眉宇間滿是淩厲,一些老臣都有些駭然。
林雨桐也知道,這回四爺是真的動氣了。
弘曆竟然真的對弘晝動手了!若不是弘晝膽小怕死,風聲不對,就防彈衣不離身,這會子救都救不及了。
因此她進去先看弘晝,號脈知道沒有大礙,這才看弘曆,“老五乾什麼了?你要殺他!”
乾隆的腦子這會子轉的極快,沒有人下令讓皇阿瑪進宮,可皇宮的大門一樣大開,放了皇阿瑪進來。如今再說什麼,好似都晚了。
他也一臉委屈,“皇額娘,兒子沒有。是弘晝,他佩戴那個腰帶,是要殺兒子。吳書來這奴才護住心切,這才撞了老五。外麵的暗衛不明所以才開了……”
林雨桐不等他的話說完,就拽了弘晝的腰帶,“他拿腰帶殺你?怎麼殺?勒你了?”
乾隆看看被皇額娘隨手拎著掄來掄去的腰帶,然後皺眉看見弘晝。弘晝咳出了一口血,“四哥,我跟你鬨著玩的。這腰帶就怎麼能殺人了……那是皇阿瑪做的能伸縮的腰帶,好用!”
乾隆的心徹底的冷了下來,弘晝要殺他雖然是假的,但逼著他出手先殺人這一點卻是真的。這還不如他起了殺心來的乾脆。
這會子了,他隻得咬牙低頭,“皇阿瑪,這種時候,一點風吹草動都容易叫人緊張。老五沒有輕重……”
四爺卻沒看他,直接上了禦階。
這個舉動成功的叫乾隆咽下了要說出口的話,他盯著他阿瑪,看著他阿瑪站在了龍椅的跟前。
四爺卻並沒有坐上去,而是看向吳書來,“搬椅子來。”
吳書來急忙招手,馬上有人搬了椅子過來。他這次激靈了,來了一把馬上吩咐人,“再搬一把來。”
兩把椅子分設在龍椅的兩側,四爺坐了一把,桐桐把弘晝安頓好,坐了另外一把。
乾隆這才狠狠的鬆了一口氣,上了禦階,穩穩的坐在龍椅上。
如果之前的一切安排都是徒勞,那麼無疑,此刻的一切就是最好的。
下麵的大臣麵麵相覷之後,就要見禮,四爺抬手攔了,又看吳書來,“宮裡沒椅子了?多找些來,沒看見諸位大人都站了這大半天了。”
然後,第一次,朝中的大臣是在下麵排排坐著的。
凳子有高有低,還有秀氣的繡墩,但沒關係,這種感覺是不一樣的。
四爺坐在上麵,沒看弘曆,隻看下麵,“如今的情況,該怎麼辦?該有個章程,大家議一議。”
這話說的籠統。
老聖人說,如今的情況——可如今是個什麼情況,他們也不知道呀!
所以,這個論到底是論什麼的!
裘日修坐在來保的身後,坐的緊密有點好處,那就是做點小動作不那麼容易被發現。裘日修的手放在來保的背上,寫字呢。在問說,咱們接下來該怎麼辦。
是的!接下來該怎麼辦?
本來嘛,老聖人是新學的倡導者,他們屬於反對新學的一員,肯定是要站在老聖人的對立麵的。可是,站在老聖人的對立麵,就意味著要站在皇上的一邊。
可如今的皇上……敢支持嗎?
不說他之前圍了府邸的行為不分敵我,就憑老聖人進京城,接著進宮毫無一點阻滯,就能知道,現在的情況再不是之前了。
因此,接下來的話該怎麼說,這是非常挑戰大家為官功底的事。
這邊來保忍著後麵的騷擾,沒動地方,眼觀鼻鼻觀心的坐著。
自己不說話,自然有彆人說話。
劉統勳先問外麵的情況,比如請願百姓的安置等等。
不等四爺說話,傅恒就來了。
他規規矩矩的朝皇上行禮,“臣奉旨護駕,幸不辱命。”
乾隆眼睛微眯,然後一臉笑意,“你辦事,朕是放心的。也隻有你,能把事情辦成如此。”
傅恒哪裡不知道這話裡的諷刺,他欠身謝恩,這才將所見所聞在大殿上一一道來,“……百姓一路護送,如今京城大門洞開,請願的百姓不僅沒有進京城,反而朝通州碼頭而去。所有商船已經被惠民處征調齊備,分批將把百姓送回鄉。另外,京城內務,如今秩序井然。老聖人進宮之後,鋪子該開的開了,販夫走卒該忙的都去忙了。臣忙著跟諸位大人門口的護衛換崗,因此來晚了一些。幸而老聖人安全回宮,要不然,臣當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話不多,但裡麵透漏的東西卻多了去了。
皇上自以為把握全局四處安排的時候,宮外一切都已經步入正軌的。
這天下,有沒有坐在龍椅上的這個帝王,都一樣轉的時候——這個帝王還有其存在的必要嗎?
大殿裡沉默了,良久的沉默。
老聖人之前說,叫大家議一議現在的情況。可現在的情況就是宮外沒有情況,那宮內的情況……有該怎麼議?
你吭一聲,他咳一聲,相互你看我看你的,這話沒法說呀。
乾隆自從坐在龍椅上就沒吭過聲,這會子他站了起來,直直的跪在他皇阿瑪麵前,聲帶哽咽,“皇阿瑪,兒子有負您的重托,兒子沒有把您交托下的重擔挑好。兒子錯了!兒子退位,兒子不配為帝,兒子最後以帝王之身,請求皇阿瑪再登皇位,執掌天下。兒子出家為僧,一輩子為皇阿瑪祈福……”
林雨桐不由的抬眼,心裡讚了一聲:好一招以退為進。
四爺若真是存了想重登帝位的心思,可就被弘曆給將了一軍。逼著兒子退位,好能耐嗎?
可弘曆以己度人,壓根就沒猜對四爺的心思。
四爺是真沒有再坐那龍椅的心思。這也難怪弘曆做如此想法,因為真正要那把椅子的人,到現在都沒在人前露臉。事情一樁接著一樁,叫人應接不暇,弘曆把那個叫永琅的孩子徹底的給忽略了。
他以退為進,覺得拿捏住了四爺。四爺就是再如何,也不會真叫兒子退位自己上。乾隆就是賭,大不了二聖臨朝,隻要他還坐著龍椅,一切就還有翻盤的可能。
四爺看著弘曆,“這些話,你可當真?”
乾隆心知這是試探,“是!兒子此話當真。這些日子,兒子也想了很多,自從南巡以來,兒子深覺需要學的東西尚多。兒子總盼著還能想是小時候一般,在阿瑪身邊,多學一些為君之道!”
這就是在釋放他願意二聖臨朝的意願了。
四爺沒接這個話,反而問說,“你覺得你有哪些還需要學?哪些沒做好?”
乾隆一愣,這些話全不是他預料中的反應。他心神一震,便道:“兒子對新學的領悟尚且不夠透徹,之前您所提水利署衙門,在南巡之後,朕深覺得迫在眉睫……”
之前死活不答應,如今轉眼就同意了。
這便是釋放能合作的誠意,他願意以他皇阿瑪馬首是瞻,絕對聽話。
為的還是一點,爭取不被從龍椅上趕下來。
這番說辭機變,隻在一瞬間便能想明白。弘曆的腦子,當真不是一般的好使。
四爺卻還是沒說話,沉默了良久,沉默到大殿裡仿佛都能聽到咚咚咚的心跳之聲了,四爺才看向下麵坐著的弘晝和弘曕,“老五老六,你們怎麼說?”
“啊?”這兩人麵麵相覷,到了這會子工夫還有我們什麼事?
跪在那裡的弘曆,心裡也不由的震了一下,他腦子轉的飛快:難道皇阿瑪壓根就沒想自己登基,他是想換掉朕!換老五和老六坐上去嗎?
是的!是的!老五之前的作為本就叫人覺得蹊蹺,不管是自己還是皇阿瑪坐在龍椅上,他都是和親王有差彆嗎?便是自己這個哥哥做的不好,但他也是穩穩的和親王呀。有什麼理由鬨騰?
除非另有圖謀,且所圖甚大!
那麼,他圖什麼呢?除了龍椅再無其他。
而比起自己,弘晝是要聽話的多。皇阿瑪被自己將了一軍,不想惹來非議,要讓自己禪位於弘晝或是弘曕嗎?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可若是皇阿瑪真存了這個心,他寧願這個皇位上的人是他的兒子——而不是他的弟弟。
不管是他的哪個兒子,自己都是太上皇。自己的位置就跟如今的皇阿瑪之於自己是一樣的。皇阿瑪能重返皇宮,他也會有那麼一天。權利這東西隻是換個形式放在手裡。並不算是丟了什麼。
可若是禪位給弟弟,這是萬萬不能的。
他得叫皇阿瑪知道的自己的底線,那便是:禪位可以,但人選必須在皇子中選。
而他卻不知道,他阿瑪那一句引人遐想的話,就是要叫他主動提出禪讓的!
十四和十六幾個相互對視了一眼,心裡歎了一聲:四哥還是四哥啊,這手藝那真是一點也沒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