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在慶功宴開始之前, 太一與元始又見了一麵。
準確來說，他們在千年內見了三次，每次論道或者閒聊，偶爾談及妖族時總是忍不住辯駁起來, 互相說服不了對方, 倒是把妖族的優點和弊端分析了一遍。
妖族沒有問題嗎？
當然有, 不然也不會在巫妖大劫後被人族打壓了下去。
妖族薄情又殘忍, 倫理道德是他們缺乏的東西。而且不同於後天誕生的人族，從盤古身軀上誕生的妖族有著明確的食物鏈關係，如鳥吃魚，魚吃蟲，奉行著天地循環之理。這使得妖族內部一直都是一盤散沙，互相戒備和敵視，缺乏對外族的認同感，一旦失去了領頭者就會各自為政。
反過來講，妖族的優點是無數種族的理念碰撞, 孕育出最璀璨的修煉文明。除了妖族之外，未來不會再有第二個能夠積累出混元力量的“大族”了。
那一刹那眾妖的極儘升華，銘刻在洪荒悠久的曆史中。
周天星鬥大陣的出現，不僅是帝俊和太一的智慧與力量，更是後世無數人族或者妖族修士窮儘一生試圖複原, 想要再見一次的傳說級陣法。
聖人又如何。
以螻蟻之身, 亦可撼動天地。
這份自豪與瘋狂, 隻存在於聖人都掠奪不了二族鋒芒的巫妖時代。
“浮黎, 那一刹那的極儘升華美嗎？”太一沒有巫妖大劫期間的記憶，真靈裡卻殘留著那份驕傲與滿足，便直接詢問對妖族有意見的元始。
元始的目光微晃，隨即不願承認地移開視線，“全是殺戮和業力。”
太一不緊不慢道：“美嗎？”
他的聲音清亮恢弘，直達元神，不容欺瞞，勾起元始對未來畫麵的回憶。他不知道什麼是聖人，什麼是混元，他隻知道妖族擺出的大陣真的鎮住了他，滅殺了三清的自傲，讓他見識到了未來的妖族的底蘊有多麼強大。
力之極致，顯化星辰，震古爍今，這是一個完美無缺的先天大陣。
元始避無可避地低下眼簾，“……美。”
億萬妖族共聚大陣的場麵何其壯觀。
東皇太一迎戰盤古真身，打出超越極限的一擊，比起後麵自爆時的絕望，那一刻的東皇太一已經身影模糊了，他身上綻放的那份光芒讓元始忘記了所有念頭，牢牢地記住了對方巔峰時期蓋壓洪荒的絕世氣質。
——世上再無第二個東皇太一。
他如何能不心動，又如何能不心痛，還會有第二個可以驚豔到三清的人嗎？
“真的嗎？那太好了。”
太一得到他的承認後，開懷一笑，眼中迸發出對未來的強烈期待。
“可是妖族會輸。”元始又麵無表情地潑了盆冷水，手上捏起棋子，與不知從哪裡找來棋盤和棋子的太一下圍棋。
“輸是因為弱，是因為有誰在幫巫族。”太一下棋下得慢悠悠的，一副打發時間的樣子，實際上他也在等慶功宴開始，“隻需要更強，碾壓所有人就可以了。”
這枚白色棋子從太一的手指中放下，“啪嗒”一聲猶如驚雷。
其中蘊含的他的意誌激昂狂熱。
“你輸了。”
元始忽然笑了，眼底的一縷情愫，如浮生一世中蕩漾開的淨世花瓣。
“啊……”
太一看了看沒下幾步，又被元始封殺的結局，無奈地說道：“我在這方麵還真是不擅長，和你下棋是這樣，和哥哥下棋輸得更快。”
圍棋玩的是心機與境界，太一境界高，耐不住他懶得布局玩算計。
“你要是在棋子中夾雜更多的道韻，我定然會被迷惑。”元始說道，拿起了太一之前放下的那枚白色棋子，“就比如這一枚，你震懾住了我一會兒，可是我看到了未來，對你的敵人更加了解，所以我可以否認你的想法。”
太一抱怨道：“不提未來了，煩心事等我把小金烏生下來再說吧。”
到時候他就把巫族一鍋端了。
“你在煩惱嗎？”元始的目光看向太一的腹部。
“有一點。”太一瀟灑得沒有半點懷孕的樣子，他之前為小金烏妨礙他修煉的事情鬱悶過，後來在兄長的開解下釋懷了，“懷孕倒是沒什麼特殊感覺，就是忌諱的東西多了一些，我第一次發現時間過得好慢……以前一眨眼就過去了幾萬年。”
元始若無其事地說道：“還需要玉清之氣嗎？”
太一微怔，而後饒有興趣地看向他，差點把臉皮略薄的元始看得發火。
“浮黎啊，你投喂小金烏上癮了嗎？”
“因為那是你的孩子！”
而且不要說得好像是隨便喂小鳥一樣，他從不拿本源力量喂鳥！
麵對失去父親身份，又彆扭地提起小金烏的元始，太一低笑道：“不用了，小金烏成長得很好，完全繼承我的血脈也不錯，這樣我多少能指導他的修煉。”
元始忍不住道：“他？”
太一斜睨了他一眼：“三足金烏還能是女性嗎？”
三足金烏陽氣太足，他和哥哥化形後都是高挑陽剛的男性，披頭散發都沒有辦法假扮女性，如果有女性的三足金烏……那外表挺可怕的。
元始反駁：“性彆非定數。”
太一對最近喜歡和他對著乾的浮黎笑道：“你可以看著我，想象成女性試試。”
元始呆滯。
太一說道：“明白了嗎？”
這會是一件多麼可怕的事情，長著男人臉的女性。
不過太一隨後就納悶地發現元始沒有露出被嚇到的蒼白之色，玉色的容顏上竟然詭異地浮現出一絲紅暈，仿佛想到了什麼稱得上綺麗的事情。
太一：“浮黎？”
元始發揮了想象力後，斟酌道：“其實很好看，應該是一位獨步天下的女性。”
太一眼神死，浮黎肯定是把他的臉和身材都給修改了吧，都說了三足金烏的根腳過於極端，天生自帶陽剛之美，就算變成女性也肯定是渾身肌肉的中性風格。
“你……算了，通天最近怎麼樣了？”
“不知道。”
元始的語氣冷淡下來，目光對上太一的視線，隱隱地警告道——休想一邊看著我一邊惦記著通天，難道我還不如通天不成？
太一失笑，泄氣地說道：“好了，不問你了。”
“小心眼的玉清啊。”
好像聽到了一句誹謗他的話，元始的眼神橫了過去，“你在說什麼？”
太一燦爛地笑道：“漂亮的浮黎。”
元始想惱又泄氣了。
再和這個看臉又花心的羽族計較，他就是一個傻子！
一道無形的神念從太古天庭內部擴散開來，波及到東皇宮，與元始對話的太一立刻收到了兄長的通知，對身前無事可做的元始說道：“浮黎，要去參加妖族的慶功宴嗎？”
元始一如既往地說道：“不用了，我回昆侖山。”
他站起身，背對著太一離開，儘顯一位不沾紅塵因果的仙人的儀態。
群妖之首，為雙皇。
仙人之首，為三清。
太一坐在那裡沒有馬上動身，撚著棋子無聲地勾了勾唇，眼神平靜至極。
“還是老樣子。”
美人如玉，可是玉是冰冷的東西啊。
他微歎一口氣，與他同輩的先天神祇不是他的手下，就是不被他放在眼裡的家夥。縱然是未來會成聖的接引、準提和女媧，他也可以毫不客氣地說上一句“不過如此”，甚至對方還會在不甘下承認自己的弱小。
沒有鴻蒙紫氣，洪荒裡資質和悟性能與他相比的隻有哥哥和三清。
哥哥被妖族的事情耽擱，無心閉關苦修，三清有苦修的時間，偏偏他不小心把李微誤認為三清裡唯一體態“正常”的元始，讓他們沒有辦法做普通朋友。玉清元始的性格清冷，那份傲氣與談吐很對太一的胃口，就算沒有孩子的緣故，太一覺得自己也會在未來與這個人結交一番。
相比之下，通天過於年少，他總是下意識的把對方當晚輩寵著。
如同……楚東對小師弟。
時至今日，太一才明白自己對通天熟悉得那麼快是因為什麼，敢情是楚東對李微的移情作用。對於活潑的少年，楚東會本能地親近，對方這輩子就師傅與小師弟兩個親人。
“我的道侶再怎麼樣也不能置身於事外，這樣的人如何陪伴我經曆巫妖大劫。”太一把棋子隨意地壓在棋盤正中央，蘊含著他的道韻的棋子頓時釋放出恐怖的氣機。
“與天地，與混沌魔神，與巫族……可敢一戰？”
棋盤上。
所有曾經封殺過他的黑色棋子齊齊一震，碎成了灰塵。
【嗬……】
一聲攝人心魄的笑聲在虛空中出現。
魔祖羅睺睜開雙眸，血色蔓延，魔氣震動，仿佛感應到了某個生靈的逆天之心。
是東皇太一……
相比對芸芸眾生的監管到處都是漏洞的天道，魔道反而在某些方麵比較敏銳。
他的身影稍作顯化，紅衣似血，沒有離開封印他的地方，而不該出現任何物質層麵的東西的虛空中出現了一道同樣虛幻的影子，正是時辰道人。
“羅睺，我按照約定而來，你意下如何？”
“對抗鴻鈞嗎……”
羅睺含情脈脈的眸子像是深情地注視著某個人，又像是渴望毀滅任何人。
毀滅之道，以眾生證道。
在他對麵的時辰縱然是虛影都一僵。
“好，本座答應了。”羅睺避開鴻鈞的感知，接受了時辰的邀請。他紅袖抬起，掩去嘴角不懷好意的笑容，“要是擊敗了鴻鈞，或者打落了他即將證道的境界，你們可要履行對我的承諾，解開天道對我的封印。”
時辰頂著羅睺讓人發寒的目光，沒有一點猶豫地答應道：“好！”
羅睺望向虛空的另一端，嫌棄了一下。
“走吧，鴻鈞總是盯著我，我屏蔽不了他多久。”
時辰聽見他的話後沒有奇怪，在無數個未來裡，羅睺與鴻鈞的輸贏並非是固定的，偶爾會蹦出羅睺戰勝鴻鈞，或者與對方同歸於儘的意外。因為單純比拚修為和戰鬥力，羅睺隱隱高出鴻鈞一線，正麵對戰盤古未死，是名副其的實從混沌活到洪荒的煞星。
隻是有天道支持的鴻鈞贏的概率最高，一身洪荒頂級的法寶護身，時間長河下端的道祖又一直在鎮壓魔祖，讓羅睺難以從“輸了”的曆史中掙脫出去。
對方是唯一有機會在同等境界擊敗鴻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