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其實隻是季泠嘴上說的話而已,她真實的想法卻是為了餘芳。她大姨和姨父在京裡做的是吃食生意,每天挑著擔子走街串巷,連個鋪子也置辦不起。做的又是最普通的吃食,隻能賺個辛苦錢。
從第一次吃到王廚娘做的飯菜後,季泠心裡就一直想,如果她姨也能做出這麼好吃的東西,生意肯定能極好,那樣就能賺錢給她的大表哥、二表哥娶媳婦了,她自己也不用再那麼辛苦。
當然季泠也沒那麼心大,要把王廚娘的本事都學完,她就想著自己哪怕隻能學一樣,比如芙蓉糕、核桃酥之類的,能教給她大姨謀生那就極好了。
春韭笑道:“呀,這離冬月還有好幾個月呢,你倒是有孝心,這麼早就開始張羅了。你怎麼想著要給老太太做菜的呀?”
季泠靦腆地道:“我的一切都是老太太給的,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就唯有一片心意。”
春韭看了看季泠又笑道:“可是泠姑娘,你還太小了些,站在灶台邊上比灶沿也高不了多少,怕是鍋裡的菜都看不見。”
“我可以搭凳子。”季泠急急道。
春韭笑出聲來,朝著芊眠道:“看來泠姑娘什麼都考慮好了。”
“春韭姐姐,我真的是誠心的,絕不會半途而廢。”季泠表決心道。
“可是成日裡圍著灶台轉,衣服上就會沾染油汙,有時候手上還會燙起油泡,可辛苦呢。姑娘是尊貴人,何必學這個。你若是想儘孝,給老太太抄抄經書也好啊,我聽說老太太侍佛最誠了。”春韭道。
“春韭姐姐,你也知道我是窮人家裡出來的,我不怕吃苦的。何況我覺得廚藝也並不比琴棋書畫那些技藝就差,能叫人吃上好吃的東西,是多開心的事兒啊。”這會兒季泠的嘴倒是不笨了,實在是因為她太想學了,而且也是打從心底喜歡廚藝,沒覺得是不入流的事兒,什麼尊貴人就不能學了。
春韭倒沒想到季泠會這般說,一點兒沒顧忌她的出身。這就不像季樂了,自打進了府,她就不樂意聽彆人提她以前的家裡,好像她天生就是楚府的表小姐似的。
季泠這一點投了春韭的脾氣,她也知道季樂嘴巴甜,得老太太喜歡更多。背後的丫頭、婆子碎嘴時都那麼說,她看季泠巴巴的看著她,想著這位泠姑娘的境遇未必就比她一個丫頭好,心裡便想著能幫一點兒是一點兒了。
到王廚娘起身時,春韭進去伺候,便將季泠的來意說了,又揀了不少好話說,“我瞧她挺誠心的,也是為了在老太太跟前儘孝,總不好推拒。”
王廚娘搖了搖頭,不悅地道:“你怎麼什麼事兒都攬?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跟著老太太將來大好的前途,是要做富家少奶奶的,學什麼廚藝啊?”
春韭可憐兮兮地道:“婆婆你冤枉我了。泠姑娘畢竟是主子,她誠心要見你,我一個小丫頭難道還攔得住?而且,王婆婆,泠姑娘說的話也挺有意思的。她說技藝不分上等下等,並不覺得廚藝就比琴棋書畫差,還說能叫人吃上好吃的東西,是很開心的事兒呢。”
王廚娘默默地聽著,不曾想季泠還能有這般見地,她一輩子喜歡廚藝,專研廚藝,最喜歡聽的就是彆人敬重廚藝。可是在這深宅內院裡,大部分都是瞧不上廚藝的,甚至不當它是藝。
即便是當初在鹽商家,她們這些廚娘也不過是那些人鬥富的玩意而已,那些人就知道胡吃海喝,哪裡細細品過。
待春韭給她梳好頭,王廚娘這才理了理衣袍出去。
雖然季泠已經在嘉樂堂住了一段日子了,可這卻還是第一次見王廚娘。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每個人說到廚房的時候總忍不住聯想到油汙。可第一次見王廚娘的人絕對想不到她會是個廚娘。
她五官雖然普通,但人卻十分白淨,尤其是到了她這個年紀,五十來歲了還能這般白淨,臉上連大褶子都不怎麼見,是很叫人納罕的事兒。老太太比王廚娘大不了多少,還養尊處優,卻也沒王廚娘這般不顯老。
王廚娘的衣裳很整潔,頭發也梳得光光潔潔的,不像廚娘,倒像是周達武家那樣的陪房媳婦。
季泠一見王廚娘出來,就迎了上去,叫了聲“王婆婆。”
王廚娘道:“泠姑娘,先才春韭都跟我說了你的事兒。我回頭就擬個單子給你,你挑一道菜,我來教你做,你冬月前應該能學會的。”
季泠看著王廚娘,停了半晌,這才從身上的荷包裡將那二兩銀子取了出來,然後鄭重的捧到額頭上,麵向王廚娘道:“王婆婆,我不是隻想學一道菜,我還想當你的徒弟。這銀子就當是我的束脩,求王婆婆不要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