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最是知道自己這個孫兒,“大郎從來不會隨便承諾的。”
“隻是今日大公子怎麼會突然就把箜篌先生給帶回來了?”南蕙問,“奴婢見那位珊娘姑娘生得十分貌美,可骨子裡卻有些輕飄,瞧著怎麼像是……”
“就你眼睛尖。”老太太嗔道,“罷了,也沒什麼可瞞你的。那珊娘以前也是好人家的姑娘,父親曾是靈寶縣教諭,後來被江流一案牽連,珊娘也入了教坊。珊娘父親是葛家大姑娘父親的好友,葛家不願落人口實,但又不願意好友遺孤落難,就托大郎尋訪珊娘,照顧故人之後。所以大郎才耽誤了回京的功夫,將珊娘從那醃臢之地救了出來,暫時也找不到地方安置她,恰好泠丫頭不是得了箜篌麼,如此珊娘住下也算是師出有名。”
“原來如此。”南蕙道,心裡也就明白該如何對待嘉樂堂多出的珊娘了。
“珊娘的身世你知道就行了,莫要四處去說。她的事兒,你多照顧安排一下。”老太太又囑咐南蕙。
“奴婢知曉了。”南蕙道。
季泠卻沒想到珊娘是如此來曆。一時心裡不由有些憐惜她,她從官家小姐而淪落風塵,實在是不易。季泠自己也是從泥巴堆裡爬出來的,心裡壓根兒就沒有升起一點兒因為珊娘曾是教坊女子就瞧不起她的意思。
隻是當晚,季泠便又做了個夢,再次夢見了珊娘。
不過這一次珊娘卻沒教她談箜篌,而是兩個人坐在一處繡花,是珊娘在指點她。原來珊娘不僅箜篌談得好,當初在家時繡工也是一絕。
兩人正討論花樣子的時候,一個小丫頭忽然進來道:“姨娘,大公子回來了,說是今晚到你屋裡歇,你準備一下吧。”
珊娘原本有些憔悴白的臉立即紅潤了起來,頗有手足無措的意思,站起身就跟季泠道歉道:“哎呀,今兒看來是挑不出花樣子了,咱們明日再繼續可好?”
季泠看見夢裡的大季泠點了點頭,開始往外走。也是這一刻季泠才發現,夢中的自己居然梳的是婦人頭,這說明那時候她已經嫁人了?
可嫁的是誰呀?為何瞧著還是跟珊娘在一個府裡呢?難道說她們真是那麼有緣。
卻見夢裡那季泠正從珊娘所在的院子往外走,剛出門就看見了從遊廊過來的楚寔。
季泠一下子就夢醒了。她驚訝地坐起身,心裡想著,難不成在她的夢裡,珊娘是給楚寔做了妾?這也倒想得通呢,珊娘生得貌美,楚寔納她也無可厚非。
然而讓季泠吃驚的不是這個,而是如果夢裡頭珊娘給楚寔做了妾,那豈不是說她自己最後是嫁在了楚府?可是那為何她會跟珊娘成日裡處著?
楚府裡的正經夫人向來都是不會跟姨娘相處的,所以她難道不是正經嫁的人,也是做了人的姨娘?
為著這個念頭,季泠如何能不嚇醒?季泠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她實在想不出自己是給誰做了妾,但幾乎可以猜得出,定然是跟她的臉有關。
芊眠見季泠一大早起來就對著鏡子發呆,不由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她話音才剛落呢,就見季泠抄起一把剪刀對著一把額發就開始剪。
芊眠可是嚇壞了,“呀,姑娘你這是做什麼呀?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哪兒能隨便剪啊?”芊眠嚇得都快哭了,可不知道該怎麼跟老太太解釋呢。
在芊眠說“身體發膚”之前,季泠壓根兒就沒聽過這句話,她如今也不過就是跟著周容念了兩個來月的三字經,還不算是讀書人,對讀書人的這一套可不太清楚。
在她們鄉下可沒那麼講究,頭發長了礙事兒,她姨在家時,還時常幫她修剪呢。按她姨的話說,長頭發費養料,也就是費吃食,人都不夠吃呢,哪有餘力養頭發。
所以季泠可不知道自己是闖禍了,她見芊眠都哭了,趕緊道:“芊眠姐姐,你彆嚇,我在我姨家的時候時常剪額發的,額發長了有些遮眼睛,而且容易落到飯菜裡,我在王婆婆那兒學廚藝所以才剪頭發的。”
聽了季泠的解釋,芊眠趕緊道:“小祖宗誒,以後可不敢了,老太太看了鐵定要問的。再說了,你剪的這是啥呀,狗啃的似的,你還是坐好吧,我來給你修一修。”芊眠如今也是破罐子破摔了,總不能任由季泠頂著個狗啃頭出去見人吧。
不得不說,剪頭發這件事上芊眠手還是很巧的,不一會兒就把季泠的額發修剪成了整整齊齊的一排,在眉骨上呈現一個順滑的弧形。
芊眠仔細端詳了片刻道:“彆說,姑娘這樣剪了額發,越發顯得可愛了。”
芊眠這話可沒叫季泠高興起來,反而是起了副作用。季泠本來是想剪了額發把自己的臉這一些的,這樣或者就沒那麼多人說自己生得水靈了。
可是她現在看著鏡子中的自己,雪白的肌膚,葡萄似的大眼睛,便是頂著瓜皮似的劉海,看著也還是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