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歡一進去就跟跑堂的要了個三樓雅間,請了季泠和芊眠進去,然後喊了個嘴皮子最利索的跑堂倌兒上來唱菜名。
酸菜魚、甜皮鴨、回鍋肉、擔擔麵、夫妻肺片、麻婆豆腐、宮保雞丁、魚香肉絲、荷葉蒸牛肉、稀溜耙雞爪爪……堂倌兒唱得飛快,光是聽著就讓人口角生津。
隻是等堂倌兒一口氣不還地唱完之後,季泠卻沒什麼反應,她也不是沒反應,隻是底氣不足而已。
實在是從沒來過外頭這樣的高檔酒樓吃東西,也不知道時價是個什麼樣子,若是最後弄出吃了飯不夠錢會賬就不妙了。倒時候肯定要鬨到知府府,季泠簡直不敢去想楚寔的臉色。
“那這些菜都是個什麼價呢?”季泠低聲問道。
堂倌默然,說實話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在寶和樓三樓雅間吃飯的客人問菜價的,既如此斤斤計較,那也說明沒那銀子在三樓用飯的。
堂倌再看季泠和芊眠,都是普通打扮,衣服布料也不見昂貴,雖然帶著個小子跑前跑後,可說不定就是富家的丫頭侍女領了月銀出來裝闊。
不過來者是客,除非對方真會不出賬,他們才會出麵料理,否則還是得伺候著。於是堂倌默然之後,用一種夾雜著不屑和有氣無力的語氣報出了價格,這可就不是先才那般熱情地唱出來的了。
芊眠當時聽了就有些動氣,一個小小的堂倌居然也敢做臉做色的,卻被季泠的眼神阻止。
桂歡道:“怎麼報價的呢?沒吃飯啊?不想乾了?要不要我叫你們掌櫃的來教教你?”
那堂倌心裡翻了白眼,心想掌櫃的來了更寒磣你們。“回三位客官,咱寶和樓三樓雅間的最低花銷是五兩銀子,若是不到,要加收一兩銀子的包間費。”
五兩銀子已經貴得讓人咂舌了,便是季泠如今這般身份,她的月銀也才夠吃兩回。更不提芊眠和桂歡了。
不過桂歡心裡不虛,這可是知府夫人呢。“少說廢話,難道還怕老子少你銀子?狗眼看人低。”桂歡罵完那堂倌,又趕緊上前來問季泠,卻也不敢同她直接說話,隻道:“芊眠姐姐,你們想吃什麼呀?”
芊眠看向季泠,季泠卻在心裡算賬。好巧不巧,這回出門他們還就隻帶了五兩多銀子,滿以為足夠了的,虧得問了下。
那堂倌的態度雖然讓人不舒服,但季泠並未冒火。她內心沒多少尊卑觀,或者說就沒把自己放在“尊”上麵過。小時候進楚府之前見過的白眼可比這個厲害多了,若是次次都要生氣冒火,那肝可受不了。
芊眠見季泠不說話,以為她在生氣,便道:“吃什麼吃啊,狗眼看人低的地兒,咱們可不受這個氣。”說罷芊眠起身就要扶季泠起來。
可季泠卻安坐不動,她的確也可以起身就走的,但她此次出來並非為了吃什麼酒樓,而是為了品嘗和學習蜀地菜式,寶和樓乃是個中楚翹,她怎舍得走。
芊眠見狀也想起來此行的目的了,但現在沒有台階下可就被人嘲笑了,於是對桂歡道:“去叫掌櫃的來,看看這都什麼態度。”
那堂倌也不怵芊眠,“不用勞煩客人,小的這就去請掌櫃的。”
那掌櫃的是個中年文人模樣,進來先給季泠和芊眠賠了禮,另重新拍了個堂倌來伺候。
芊眠道:“看來還是掌櫃的講理。”
這掌櫃的可不是講理。隻不過客人進來,還沒點菜,也不存在沒錢付賬的事兒,他就不能攆人,那是他理虧,寶和樓開門做生意,生意做得這麼大這麼興隆,可不是沒章法的。但如果待會兒季泠等人真會不出帳來,那可就有她們好受的了。
第二次來的堂倌倒是伺候得比較儘心,報價也沒有要死不活。季泠點了十幾道寶和樓的招牌菜,湊起來差不多剛好五兩銀子。
兩三個人吃這麼多菜實屬浪費,隻有講排場的人才會這麼乾。可這兩位客人進來還問菜價,儼然就不是會講排場的。那二堂倌覺得有些稀罕,但打腫臉充胖子的他也見過不少。
菜式一道一道地上上來,季泠一般隻動兩三筷子,每品嘗一道就要用清水漱口,然後再試吃下一道。
跑堂的在旁邊伺候著,心想這人還挺講究。再看季泠麵紗抬起一小半露出白皙晶瑩的肌膚和豔紅如櫻的嘴唇,又想真可惜啊,若是沒那胎記,說不定得是個大美人。
季泠窮人出身,自然也不會浪費那些菜,讓堂倌另擺了一張小桌子,她嘗過的菜都會分給芊眠和桂歡。
堂倌想,這人錢不多,講究卻不少啊。可一時半會兒他腦子裡還真想不出這幾人會是個什麼身份。按說成都城中,能有銀子上寶和樓三樓來的客人,就那麼些,他或多或少都是知道的。
吃過飯會過賬出去,桂歡在旁邊戳手道:“這寶和樓的人真是狗眼看人低,不過飯菜味道卻是不錯吧,芊眠姐姐?”他可是沾了少夫人的光才上寶和樓來的,進門的時候也提著一顆心呢,但堅決不肯給季泠丟份兒。這寶和樓的菜自然也是他平日裡不敢肖想的,沒想到今日吃了個飽,回去足夠他炫耀了。
不過桂歡也就是想想,哪兒敢說出去。
芊眠是覺得不錯,不過她見季泠興致不高,因問道:“少夫人,你覺得呢?”
季泠隻覺得失望,非常失望。如果寶和樓這種水準都能在成都城算頭名,那可真讓人沒什麼期盼了,季泠是抱著學習和受教的心態來的,自然鬱悶。
“太讓人失望了。”季泠輕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