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征兆是有的, 這些日子朝廷的邸報裡說的每一次都會提及山東義教,那義教已如星星之火般燎原, 偌大的山東已經淪陷了一大半了, 朝廷官員死傷無數, 撲滅了這裡, 那裡又燃, 奔赴過去, 這邊又死灰複熾, 讓人頭疼無比。
且山東靠海,朝廷派大軍壓過去, 那些義教徒就逃到大海上,大軍一走,他們又上岸,真是殺也殺不絕。
因著楚寔在處理蜀地的事情上很是乾練果斷, 所以內閣重臣便想起了楚寔這塊磚, 哪裡有用哪裡搬。
說不得楚寔的位置其實是有些尷尬的。他父親楚祜雖然官居禮部尚書,但至今還沒入閣, 因為閣老的位置裡還沒有空缺。如今的首輔蘭正昆,說起來也算是楚寔的座師,他考中進士那年,正是蘭正昆的主考, 所以那一屆中進士的都算是蘭正昆的門生。
蘭正昆如今當權, 他的門生故舊自然雞犬升天,可楚寔卻是例外, 因為他同時又是楚祜的兒子,做不了蘭正昆的嫡係,且楚祜如果入閣,因為政見不合,很可能和蘭正昆打對台,所以蘭正昆一直不怎麼用楚寔。
楚寔去的地方都不是什麼好地兒。當初揚州就是那般,蘭正昆難道一點兒不知道揚州的事兒麼?那可未必,有時候隻是騰不出手來收拾那幫人而已。將楚寔外放到那時候一鍋黑的揚州可未必是好事,虧得楚寔自己逃出生天了。
再說成都,雖然是楚寔謀求得來的,可那時候蜀地大亂,蘭正昆正好順水推舟。如今山東大亂,又想起了楚寔,也未必是一片好心。山東的亂子如果楚寔抹平了,那蘭正昆也能睡得安穩,抹不平,能解決楚祜和楚寔,也算是一樁好事。
此次楚寔的任職,乃是朝廷新出的特殊任命。原本地方有布政使總管民政、按察使總管主管監察、司法,另有都司衙門主管軍務。然三司分權,平日裡倒是方便管理,可遇到山東如今的情形,生靈塗炭,百姓困苦於水火中,沒有一個人出來主理和協調事務,這義教想被鎮壓卻是極難。
雖說三司衙門都知道這時候該合力,但山東之地,三司衙門麵和心不和,於鎮壓義教上不僅不能扭成一股繩,反而會彼此拖後腿,朝廷也發現了這個問題,於是蘭正昆任楚寔為正四品的僉都禦史巡撫山東。
這山東巡撫在山東內負責督理稅糧、總理河道、撫治流民、整飭邊關,職權節製三司,可謂是權勢滔天。
楚寔這巡撫不過正四品,而那布政使等為從二品,如何能讓這些大佬心服口服?這重點就在僉都禦史乃京官,而且可以密折直達皇帝,且楚寔這職務是臨時的,規定是每年都要回京議事,所以他的內眷也不能攜帶上任,而得回到京師。
雖然楚寔如今依舊是正四品,但權利卻遠遠超過了成都知府一職,可謂是青雲直上。但蘭正昆既要用楚寔,卻又沒那麼放心他,因此另從給事中裡揀選了人員任巡按禦史,負責糾察巡撫,也算是一種製約吧。
不過巡按的品級低,巡撫雖然不得乾預其事,但他也越不過巡撫去,隻是如果楚寔萬一做錯了事兒,或者在山東不能建功,那這巡按禦史可就會好好地參他一本,讓楚寔的仕途從此湮滅。
因此楚寔此次去山東,乃是高風險的事情,但也是高收益的事情。
而這廂季泠便是再沒有常識,也知道朝廷任命官員不會如此草率,更不會讓楚寔三日之內就交接完畢然後急速上任。以前楚寔明明是不同意自己回京的,這次卻主動提及,這一切都讓季泠不能不深思。
“表哥,是不是又有什麼地方亂了?”季泠道。她雖然不懂政事,但蜀地亂的時候,楚寔在途中接命,也是匆匆趕來成都,和眼下實在有些相似。
楚寔倒沒想到季泠如此敏銳,既然她猜到了,他也沒打算隱瞞。“嗯,山東義教叛亂,皇上命我巡撫山東。”
“巡撫?”季泠不解。
楚寔微微解釋了一番,季泠才明白過來,然後吸了口涼氣,這樣的重擔朝廷怎麼會往楚寔肩頭壓?他還如此年輕,又沒有太多帶兵經驗,雖說是節製三司,可季泠聽得出此次楚寔去山東定然是偏重軍務的。
季泠心裡充滿了擔憂,想著萬一出事出點兒事兒,老太太和蘇夫人隻怕都受不住。但她一方麵擔憂,一方麵卻又覺得楚寔無所不能,他既然決定了應下自然是有把握的。
好男兒本就該建功立業,為國為君分憂,她說什麼也不該阻止楚寔的,因而季泠沒再說一句話,隻是那雙眼睛的擔憂卻怎麼也藏不住。
美人的明眸,流波處總讓人目眩,楚寔覺得季泠有一雙很會說話的眼睛,而眼睛說的話總比嘴巴說的話更解人心。
楚寔笑了笑,“彆擔心,回-->>
京後老太太跟前你也多勸著點兒,我此去不會有事兒的。”
季泠原本還想說點兒什麼,可她見楚寔神情淡然,也不似裝出來的,可見是胸有成竹,甚至頗有點兒興奮於即將建功的意思,想著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支持他,轉而道:“表哥放心吧,我會好生照料老太太和伺候母親的,你在外不用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