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泠蹙了蹙眉,卻也沒有法子。等水抬了進來,芊眠又伺候季泠脫衣服,眼睛一直在她身上梭巡,也沒見到任何痕跡,略微放下了一點兒心,可又想著季泠失蹤了半個月,哪怕清清白白的,可又有誰能相信呢?連芊眠自己都不相信,如季泠這般的絕色,誰能放過?
再叫上季泠麵如死灰的樣子,很容易就叫人看出了心思。芊眠是一點兒也不敢問季泠,隻輕輕地替季泠洗了頭和搓了澡。
因為季泠的身體凍得跟冰棍似的,芊眠一共讓人加了五次熱水,才能在季泠皮膚上感覺出點兒溫度來,這才伺候了她起身穿衣。
一出淨室,就見水丫捧了一疊衣裳站在寢間門邊,“芊眠姐姐,剛大公子讓人傳話,說讓少夫人穿這身。”
水丫手上捧的是一襲紅裙,大紅纏枝牡丹妝花織金緞上襖,並同色羅裙,束腰則是泥金的大紅,綴著長長的瓔珞。這是季泠少有的大紅裙,當初為著年節做的,但以為她的病年節都沒好生過過,所以這一襲衣裳竟然還是新的。
芊眠伺候著季泠穿了衣裳,大紅的裙子將她的臉上終於映上了一點兒胭脂色。
芊眠扶了季泠在妝奩前坐下,用玉簪挑從口脂盒子裡挑了點兒她倆春日做的玫瑰口脂給季泠抹上,隻這麼一點兒,就像畫龍點睛一般,頓時讓季泠整個人都明亮豔麗了起來。
季泠呆呆地看了看鏡中的自己,轉頭在首飾匣子裡挑了一支嵌紅寶石七頭並蒂蓮金蕾絲步搖,這首飾打了之後她也從沒戴過,覺得太華麗,太惹眼。
此刻戴在髻心,果真將她襯托得神仙妃子一般,明麗華貴,是季泠少有的盛裝打扮,因為少見,所以驟然如此,讓長年伺候她的芊眠都驚豔了一把。
若是往常,芊眠定要讚上一句,“少夫人好美啊。”但今日這種氣氛下,芊眠卻是一個字都不敢多說,生怕戳中了季泠的傷心處。
梳妝完畢,季泠道:“我有些餓了,芊眠你去廚房看看有些什麼吃的吧。”
芊眠卻又是叫了水丫來。
季泠怒道:“為什麼要叫水丫,難道我還使喚不動你了?”紅衣盛裝,金步搖玉瓔珞,襯托得素來溫柔如水的季泠都多了幾分威勢。
芊眠低下頭,“少夫人想怎麼懲罰芊眠都行,可大公子既然吩咐了,奴婢便絕不能離開少夫人一步。”這丫頭連奴婢都稱上了,季泠也拿她沒辦法。
季泠起身走到窗邊,窗外的雪渣已經變成了鵝毛大雪,她想推開窗,可怎麼用力也推不動。芊眠在她身後道:“少夫人最是怕冷,所以這冬日裡窗戶都是鎖死的。”
季泠也沒收回手,手指在冰涼的琉璃窗上無意識地來回劃著,等組織好了語言才開口道:“芊眠,幫幫我吧。”
語裡帶著哽咽,芊眠的眼淚不爭氣地也落了下來。
“我不能活著給表哥丟臉,否則我還怎麼去見老太太?”季泠回頭看向芊眠,也已經是滿臉淚痕。
芊眠一邊哭一邊搖頭,她知道季泠的為難,也知道她將來的灰暗,可叫她看著她去死,卻又怎麼忍心。
季泠伸手去拉芊眠,剛要開口,卻見水丫從門外進來,站在槅扇邊上脆生生地道:“芊眠姐姐,大公子吩咐我和核桃來給少夫人換被褥。”
核桃,也就是山丫,雖然主要是在廚上伺候季泠,但平日裡偶爾也做些其他雜務。
芊眠頭也沒回地道:“去吧。”她自己則掏出帕子替季泠揾了揾眼淚,低聲道,“少夫人,你想想大公子吧。你這一回來,連衣裳、被褥都是他親自過問的,少夫人就彆再多想彆的了。”
怎麼能不多想呢?一切的平靜都隻是自欺欺人罷了。
“而且府中下人都不知道少夫人你的事兒,那日啞女也隻說是大公子帶走了你。連核桃和山丫都不知情。”芊眠勸道。
季泠垂下頭,這種事能欺人卻不能自欺。但季泠也沒再多說話,一個人如果想死,總是能找到機會的,芊眠也不可能一直看著她。
想通了這一點,其實也就沒什麼了。季泠唯一怕的就是自己過些日子會舍不得去死了。
夜色降臨的時候,府裡上下都點起了燈,季泠才發現她的寢間被映得紅彤彤的,床上的被褥都換成了大紅鴛鴦戲水紋樣,點了蠟燭也是粗如兒臂的龍鳳對燭,
季泠的臉色漸漸發白,她猜到了楚寔的心意,卻怎麼肯用殘花敗柳之身去侍奉他?
芊眠自然也猜到了楚寔的意思,心下的震驚一點兒不比季泠少,她是完全沒想到楚寔為了季泠居然能做到這個份上。原想著,楚寔將季泠救回來,是為了道義,但今後對她也就隻是道義二字了,不少她一口飯吃便是。卻沒想到,會是如此。
難道他不介意麼?可這世上有哪個男子又能不介意自己的妻子失了貞?
季泠的晚飯不過是胡亂對付了一下,幾乎沒吃任何東西,就喝了小半碗燕窩粥。
楚寔走進院子的時候,臉色鐵青,嚇得核桃和水丫看見了都不敢上前,隻遠遠地看著就蹲身開始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