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芳捂嘴笑道:“可不是麼,你成了皇後娘娘,我想著在外頭總不能給你丟臉啊,所以也請了個夫子,就教我讀書。”
這下可輪到季泠吃驚了,餘芳都多大年紀了,居然為了自己還請了夫子。
餘芳緊緊地握著季泠的手,“娘娘就放寬心吧,我在外頭也約束著家裡老小,絕對不許為非作歹讓娘娘為難,也不會給娘娘丟臉的。”
“二哥如今還好麼?”季泠問。
“好著呢。如今已經有了四兒一女,家裡可熱鬨呢。”餘芳道。
“這麼多?那可是辛苦二嫂了。”季泠吃驚地道。
餘芳愣了愣才不好意思地道:“這不是為了家裡熱鬨,多子多福麼?你二哥後來又納了兩房。”
季泠沉默了一會兒,“是麗琦嗎?”
提起麗琦,餘芳的臉色就不那麼明快了。“不是,她如今還做著那皮肉生意呢。”
季泠輕輕歎息了一聲。
“你二哥去找過她好幾次,可她都不肯回頭,天生的賤命,有福不會享,就想著伺候男人。”餘芳不屑地道。
季泠喝了口茶,“她或許隻是因為傷心了而已。”
餘芳替江二文辯解道:“娘娘是不知道,你二哥去求了她好幾次,就差給她跪下了。說是隻要她進門兒,就當奶奶一樣待她,也不用去給主母問安。可她還是不願意,如今她可混出名頭了,每天找她的男人就沒斷過。也不想想,她也是徐娘半老的人了,這樣得意的日子還能過幾天?反正就是她以後後悔了,我就是打死你二哥,也不能再讓她進門。”
“姨,你不要對麗琦太苛責,當初的確是二哥負了她。”季泠道。
“可如今咱們家什麼情況,娘娘也是知道的。你是皇後娘娘,怎麼能有個弟媳婦兒以前是教坊女子呢?是不是?她那種身份,若真是為二文好,自己就該退讓,可她倒好,脾氣拗,跑去接客,把二文的臉都給丟光了。現在你當為什麼那麼多人衝著她去?那還不都是知道她以前和二文是相好的麼?”餘芳氣呼呼地道。
其實麗琦的客人未必是衝著江二文,可有些話餘芳卻不能講全乎了。
“皇上萬安。”
正說著話的時候,外頭卻響起了太監的問安聲。季泠和餘芳雙雙站起身,看著楚寔走進來。
“表哥,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季泠問。
“聽說姨母進了宮,我自然要趕回來。”楚寔對餘芳做了個平身的手勢,“姨母難得進宮一趟,吃過午膳再走吧。”
“那臣婦就叨擾了。”餘芳笑著道,可仔細看的話就能看出她笑得很拘謹。估計誰跟皇帝一道用飯都會拘謹的。
用飯時,楚寔問道:“鸞姐兒,姨母怎麼沒把她帶進宮來?”
餘芳道:“她也鬨著要跟進來呢,可臣婦想著,娘娘的身子才剛好些,小孩子太鬨騰,就沒帶她進來,她還哭鼻子呢。”
聽著楚寔和餘芳說話,季泠感覺自己才像個外人,怎麼他們說的,她一點兒都沒印象。“鸞姐兒是誰啊?”
餘芳詫異道:“娘娘不記得啦?鸞姐兒的名字還是你起的呢。就是你二哥的女兒,咱家就這麼一個姑娘,生得跟娘娘還有些掛相呢。”
“我起的?”季泠的眼睛裡全是茫然。
楚寔為季泠夾了一筷子菜,“多吃點兒吧,省得下次姨母進宮又要怪我把你養瘦了。”
餘芳看著楚寔的筷子,自己也低頭刨了口飯。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倒不像是帝王家的飯,而隻是普通人家的一餐飯似的。
走的時候,餘芳拉著季泠的手道:“看見皇上待娘娘如此恩愛,我也就放心了。
季泠則是不舍地道:“姨,你要經常進宮來看我。”她的神情像個無助的孩子,拉著餘芳的手一直不鬆。這情形就好似當年餘芳見她送去楚家一般。
楚寔從背後摟住季泠的腰道:“彆難過了,想念姨母的時候,你叫宮人出去傳話,召她進宮便是。”
“可以嗎?”季泠側頭看著楚寔。
“為什麼不可以?她是阿泠的姨母,這宮裡自然隨時都來得。”楚寔替季泠理了理額發。
季泠點點頭,卻也沒顯得多高興。
“或者,是你自己想出去玩兒?”楚寔又問。
這一回季泠瞪大了眼睛看向楚寔,這人真的是她肚子裡的蛔蟲變的麼?
“沒,沒有,我沒那麼想過。”季泠對自己如今的身份還是看得很清楚的。
楚寔道:“你現在身子也恢複得差不多了,多走幾步路沒問題吧?”
季泠不明所以。
“明日我帶你出去,隻是不能走太遠了,就在京城裡逛逛如何?”楚寔問。
楚寔的承諾向來都是管用的。第二日一大早,長歌就抱了一套男子的衣裳過來伺候季泠穿。
待季泠穿戴整齊後,長歌笑道:“娘娘這樣一打扮,隻怕走到街上,不知多少姑娘家的心都要飛到你身上呢。”
季泠看了看水銀鏡裡的自己,知道長歌是哄她玩兒呢。她這模樣就是穿了男子的衣裳,一看也知道是個姑娘。
季泠有些扭捏地走到楚寔跟前,“表哥,我這樣子行嗎?其實誰都看得出我是女的呀。”
的確一眼就能看出是女子,可卻也彆有滋味。若是男兒生得如季泠這般,楚寔也就能認同那些斷袖之癖了。再看她在男裝下增添的這一絲忸怩,楚寔難免生出一兩分綺思來,卻也隻能強咽下去。
楚寔笑著替季泠整了整束發的玉冠,“彆有風情。”
就這四個字,把季泠又鬨了個滿臉羞紅。
“雖說都看得出你是女的,但聰明人就不會點破。你穿男子的衣裳,去有些地方也方便。”楚寔道。
季泠不知道楚寔嘴裡的“有些地方”是個什麼地方,可等馬車停在“綺芳樓”前時,一看二樓上那些往下望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季泠就知道是什麼地方了。
所以楚寔帶著她出來逛青0樓?
兩人走進綺芳樓的時候,季泠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倒是楚寔從容淡定,還有點兒優哉遊哉的意思,當初恐怕也是這些地方的常客來著。
兩人被引入包間坐下。季泠四周打量了一下,這包間以竹裝飾,竹幾、竹席、竹墊,牆上掛著董衍的《墨竹圖》,窗外是一叢碧竹,顯得甚是清雅,壓根兒看不出是青0樓之地。
很快就有人送了吃食和酒水進來,酒是竹葉青,食器也是竹子製的,連香爐裡的香丸也帶著竹葉的清香。
“不知客人是想聽曲兒還是觀舞?”
楚寔拿眼去看季泠。
季泠因為好奇,東瞅瞅西看看的,跟個土包子進城倒是沒兩樣。
“聽說麗娘的琵琶彈得極好,叫她來吧。”楚寔道。
“這……”伺候的人有些為難了,“麗娘今兒去廣濟寺燒香去了,這會兒還沒回來。”
“無妨,我們等等就是。先找個唱曲兒的吧。”楚寔卻是好說話。
“得嘞。”那人聲音響亮地應了,轉身出去又順手帶上了門兒。
季泠看著楚寔道:“表哥以前經常來這些地方吧?”
“吃醋了?”楚寔笑看著季泠問。
季泠搖頭道:“沒有,就是覺得表哥若真喜歡這兒的女子,帶回去養著豈不好?若是生得一兒半女的……”季泠的話在楚寔沉下的臉色中消失了。
她醒過來著些時日,都沒聽說過宮中有孩子,問了長歌才知道,楚寔至今居然一個孩兒也無。季泠原以為在她糊裡糊塗記不清的歲月裡,楚寔早該有孩子的。
季泠可沒覺得楚寔沒孩子是自己的緣故,又看他臉色那般難看,不由就往那偏處想了。這件事自然是諱疾忌醫的,也沒有任何一個男人會承認。
季泠隻能含蓄委婉地對著楚寔道:“表哥,我覺得周太醫的醫術挺好的,你應該相信他。”
就季泠那麼點兒心思,楚寔能不懂她的意思麼?他真是氣得哭笑不得,“彆東想西想。”
“表哥又知道我在想什麼?”季泠故作語調輕鬆地道。
“我要不是顧忌你的身子才好,看我怎麼收拾你,讓你一天到晚胡思亂想。”楚寔做出惡狠狠地樣子道。
季泠臉上雖然在笑,可卻被楚寔話語裡的暗示給嚇到了。正想著怎麼掩飾呢,就聽見門響了。
一位千嬌百媚的紫衫女子抱著琵琶走了進來,柳腰款擺,身姿嫋娜,等她行了禮抬起頭來,可是讓季泠驚豔了一番。
是真沒想到這種地方,能有如此靈山秀水裡出來的姑娘,花容月貌,如玉似珠,比之季泠也不遑多讓了。更難得的是這位南奎姑娘,一雙多情眼秋波瀲灩,明眸善睞,看你時好似滿心滿眼都是你,教你比夏天喝冰水還舒服。
季泠所不知道的是,這位南奎姑娘乃是綺芳樓的花魁娘子了。
那龜0公雖然不認識楚寔和季泠二人,卻是個天生的富貴眼,專看富貴人。儘管楚寔和季泠身上的衣料也稱不上多好,但他就是知道這兩人必然是大富大貴之人。
還有那容貌,叫人一見就自慚形穢,平日裡見著一位都會驚若天人,何況還是兩人一同出現。尤其是那年輕的公子哥兒,或者姑娘,更是傾城傾國之色。為了不墮綺芳樓的名聲,所以求爹爹告奶奶地把花魁南奎給央求了來。
否則尋常人若想見見南奎,不排隊等個三月那是休想。
這南奎進來,見那龜0奴果然沒騙自己,尤其是做男裝打扮的女子,更是天仙下凡一般,她心裡也奇怪,不知這樣的兩人怎麼會聯袂來綺芳樓。聽說還點名要找老板娘麗娘,也就是她的乾娘。
南奎自然要打疊起精神來應付。“不知兩位客官想聽什麼曲兒?”